山澗流水隻是涓涓細流, 劇組後期會加效果。


    但這地方是真的美, 雖然是下午,遠處卻能看到朦朧的雲霧。


    蘇菱坐在上風口, 她身上的輕紗被微風吹得輕舞。


    相對而言,任冰雪心裏就要罵娘了。


    這個電視劇裏, 不管是哪個場次, 阮黛的形象都是個高貴光鮮的美人, 唯獨這第一場, 阮黛狼狽得可憐, 為了劇情效果, 她步搖散亂,發髻還垂下了發絲。


    任冰雪一想想旁邊坐著的男人, 心裏就恨得牙癢,還伴隨著幾分緊張。


    劇組都在傳她抱上了秦少的大.腿,但是隻有她知道,一個上午, 他都沒看過她幾眼。


    他看著兩枚硬幣,臉上的表情很可怕。


    “演阮黛的?”


    “是。”她連忙扯出笑容。


    “坐那裏。”


    然後再無二話。


    任冰雪真怕那是和秦少最後一次見麵,這個男人手腕有多硬暫且不提, 長相卻是俊美無儔。要是真能搭上線, 那得有多少資源!中午來劇組任冰雪就嚐到了好處,哪個不是對她恭恭敬敬的?


    因此此時她心念一轉,這場戲她必須得好好表現。


    她看向和她對戲的新人蘇菱,任冰雪出道三年, 演技不錯。她一進入狀態,眼神就不一樣了。


    蘇菱一直在注意調整狀態,入戲也很快。


    蘇菱先說台詞:“你說,是不是你害了我師姐?”


    任冰雪驚恐地看著她,蒼白著臉色搖頭:“你在說什麽?這裏又是哪裏?”


    “壞女人,你休想騙我!你剛剛在房裏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這信也在我手上,你說實話,還有誰害了我師姐?”


    任冰雪看見她手上的信,臉色變了變,但是旋即想到信上什麽都寫得清清楚楚,但這小丫頭還來問,難道是……她不識字?


    任冰雪隱去眼裏的冷笑,麵上茫然道:“那信隻是我家大哥問我在府中是否安好,怎麽會害人?”


    蘇菱皺眉,把信紙攤開,對她而言這是天書,她看不懂寫了些什麽。


    但她看人卻很厲害,她眼珠子一轉,劍鞘落在任冰雪肩上:“撒謊!”


    這段是近景,沒法借位,蘇菱小心控製著力道,怕把任冰雪砸疼。


    她起勢看著力道重,但是落下之前就卸了力,任冰雪肯定不會疼。


    但由於九裏佩戴黑色重劍,那道具劍看著恐怖。任冰雪突然想到麵前是個新人!新人!她才不信新人會什麽技巧,任冰雪眼裏染上驚憤之色,這新人到底會不會演戲,這麽一下砸下去,她肩膀都得廢。


    她卻是沒有想過,九裏這個武力值爆表的人設,力度看起來不可能是軟綿綿的。


    任冰雪仗著旁邊秦驍在看,心想她可以大膽賭一次。


    於是她順著那劍鞘的方向往旁邊倒,蘇菱驚住,她弄疼任冰雪了嗎?蘇菱連忙收回劍鞘,她反應快,任冰雪卻咬牙——蘇菱及時撤劍豈不是顯得她很假?


    她索性裝扭著腳往前一撲,結果沒控住好力道,剛好碰到了樹上的蘇菱的鞋。


    整個劇組都呆住了……


    任冰雪她……把人家的繡花鞋拽下來了。


    山風溫和,蘇菱腳上一涼,她腦子也空白了一瞬。後知後覺記起自己飾演的九裏沒有穿襪子。


    文導反應過來,連忙喊哢。


    蘇菱還在樹上,身上吊著威壓。她茫然地低頭看了一眼,一隻鞋還在,另一隻……精致白皙的腳露在外麵,腳踝上係了一個鈴鐺,紅繩如血,妖豔靡麗。


    要命的是,山風呼呼出,銅鈴聲聲清脆。


    那隻腳涼颼颼的,她蜷了蜷腳趾。這事太突然,蘇菱還沒想好怎麽辦,就聽見文導驚呼了一聲:“秦少?快拿紙巾和冷水來。”


    有那麽一瞬間,蘇菱腦海裏仿佛劈下一道驚雷。但此刻沒人管她,都跑去拿冷水了。


    蘇菱呆呆地順著他們慌亂躁動的地方看過去。


    秦驍捂著鼻子,臉色陰沉,在心裏罵了句操。


    秦驍也不看她,文導遞過去紙巾,秦驍擦幹淨,文導心驚膽戰:“秦少沒事吧,要不要讓醫生來看看?”


    秦驍在冷水裏洗幹淨手指。嗓音略啞:“不用,上火而已。”


    血色在水中漾開。


    他用盡了所有的意誌力,才能不抬起頭往旁邊樹上看。


    那隻玉足香豔靡麗……他……他腦子裏也是亂糟糟的。秦驍喉結滾了滾,身邊一股香風湊過來,任冰雪衝周圍的人說:“毛巾呢?還不拿毛巾過來!”


    她也顧不得膝蓋被石子硌疼,這時候什麽最重要,她清楚得很。


    秦驍接過毛巾,矜貴地把手擦幹淨。


    任冰雪離得近,發現他目光膠在某一處,她順著男人的眼神看過去,看見了自己剛剛摔倒的地方。


    她自己爬起來了,所以那裏隻剩一隻可憐巴巴的白色繡花鞋。


    幾乎沒人想起還在樹上吊著的蘇菱,最後還是女主角萬白白氣得咬牙:“你們倒是把我的小九裏放下來啊!”


    樹上的蘇菱臉頰紅了個透徹。


    完了……她心想,肯定完了。


    蘇菱下地第一件事,就是穿好鞋子。她咬牙,強忍住心裏的不安。不要慌……不要慌……


    可是她一想起秦驍把.玩她腳那副變.態樣,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太可怕了。


    萬白白問她:“你怎麽樣?”


    蘇菱臉色緋紅:“沒事。”


    大家都圍在秦驍身邊,她默默往萬白白身後縮了縮。


    秦驍抬頭,剛好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冷笑了一聲。


    親近誰都不會親近他啊。厲害得很。


    剛剛那樣的意外,對誰而言都是一件小事。除了一類特殊的人——戀足癖。那場景簡直是視覺和欲.望的衝擊,秦驍把毛巾扔水裏。眼裏幾分戾氣和色.欲掩蓋得很好。


    任冰雪見他沒事,才想起剛剛那麽一出,是自己受了委屈。


    她捂住肩膀,一臉難受。


    任冰雪這幅樣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不妥了。她的經紀人聽說秦驍的事早趕過來了,連忙問:“冰雪你受傷了?”


    任冰雪咬唇,勉強露出笑意:“還好。”


    經紀人沒說話,她到底老道一些,也是科班出身,剛剛蘇菱卸了力她看得清清楚楚。任冰雪不會受什麽傷。


    但是助理還年輕,這時候就暴躁了:“蘇小姐,演戲是演戲,你怎麽真的下狠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蘇菱,心想這新人也是慘,撞在風口浪尖上了。


    文導其實是懵的,所以任冰雪和蘇菱……誰才是那位的秦少要護的人?貴圈太複雜,文導也是老滑頭了,沒有輕舉妄動。要說公道的話,他自然是站在蘇菱那邊的。


    小姑娘年紀輕輕,演戲卻很有天賦,入戲快,角色性格揣摩到位,也肯努力——中午吃飯的時候,她的劇本都沒有離手。


    剛剛錄製文導沒有喊哢,也是因為蘇菱的表演並沒有出錯。


    這時候文導看秦驍,秦驍神色平靜,也和眾人一起看向蘇菱。


    蘇菱知道自己沒有傷害任冰雪,但是任冰雪摔倒是事實,她的劍鞘落在她肩上也是事實。她臉色白了白,給任冰雪道歉:“對不起任小姐,是我不好。”但是她不願意背“心思歹毒”這樣的名聲,她聲音清晰地為自己辯解:“我落下劍鞘的時候,有控製力道,那是道具劍,並不重的,不會砸疼任小姐。”


    秦驍一直沒有表態,蘇菱白衣白裙站在萬白白身邊,神色雖有不安,但更多的是無畏和坦蕩。秦驍瞳孔漆黑。


    任冰雪心中有幾分忐忑,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昨天見到蘇菱,也是分外驚.豔的,十九歲的少女,杏目純淨,櫻唇嫣紅。笑起來天真又喜人,雖然穿著樸素,但是一張臉蛋就差點秒殺她們這些主演。再長兩年,那還得了?


    而且九裏和阮黛不一樣,九裏是個圈粉的角色,而阮黛稍有差池,就會被觀眾罵得狗血淋頭。


    任冰雪本來也無意對付蘇菱,但是剛剛那件事,隻有兩種結果。要麽是蘇菱歹毒,要麽隻能是她心思深沉。


    任冰雪很快做了決定,她比唐薇薇這種學生要聰明多了,她不開口懟蘇菱,隻揉了揉膝蓋:“我沒什麽大事,蘇小姐第一次演戲嘛,出現意外很正常。劇組有酒精嗎?先幫我消下毒。”


    她一番話把蘇菱說的都堵死了。


    剛剛那場景,除了她們本人,誰也不清楚蘇菱有沒有真的用力。


    哪怕卸了力道,但疼不疼還是任冰雪說了算。


    眾人看她們的眼神很微妙,萬白白嗬嗬冷笑兩聲:“你倒是說清楚啊,你這麽一番不明不白的話,怎麽搞得蘇菱故意似的。”


    她們氣氛僵持下來,但任冰雪知道這事最後還是秦驍說了算。


    蘇菱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這會兒她心虛慌亂,滿腦子都是剛剛任冰雪把她鞋子拽下來的意外,根本不敢看秦驍。


    她不敢看,任冰雪卻敢,她麵帶隱忍委屈之色望著秦驍。


    秦驍隻覺得嘴裏都他媽是一股子血.腥氣。


    這會兒還沒到七月,他心火卻燒得旺。


    他瞥一眼那頭低著頭的少女,她和萬白白站在一起,萬白白就像一隻護犢子的母雞。在他眼裏分外可笑,他想動的話,萬白白護得住?


    “蘇小姐。”他嗓音懶洋洋的。


    那頭的少女抬起頭,眼睛水潤純淨,就是這樣一雙眼睛,昨晚麵對他的柔情,露出的是極致的厭惡。


    他言簡意賅:“好自為之。”


    這句話語氣極淡,但是個中意味已經很明顯。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任冰雪眼裏露出了喜意,她本來也不抱期望秦驍會為她出頭,但就這麽簡單四個字,秦驍對蘇菱的惡意就分外明顯了。


    蘇菱沒有接話,她單單隻是看著他和任冰雪。要這真是一部電視劇,估計就是正派蘇菱、萬白白和反派秦驍、任冰雪的對決場麵。


    可惜萬白白也是清娛旗下藝人,還沒有敢懟老板的勇氣。


    秦驍冷冷笑一聲,往蘇菱裙子下擺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他一走,任冰雪就追了上去。


    原本安安靜靜的劇組瞬間小聲交流起來,目光不住往蘇菱身上瞥,約莫都在猜測這個還沒出道就要麵臨封.殺的新人接下來將要麵對什麽。


    甚至有人在猜誰會接替九裏這個角色了。


    萬白白氣得簡直想笑。她比蘇菱高半個頭,此時手搭在她肩膀上:“走,去喝下午茶。”


    文導瞪了她一眼:“喝什麽喝,你和沈逸還有戲份呢,拍完再說。”


    萬白白嘴角抽了抽,不情不願地留了下來。萬白白尚且意難平,被冤枉的蘇菱心裏更不好受。


    群眾哪怕有一部分眼睛雪亮,但也總有一部分喜歡拉踩。


    萬白白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如今這情況怕她被欺負,把她拉到一邊:“你有經紀人和助理不?”


    蘇菱搖頭。


    萬白白愣了愣,沒有經紀人和助理,那就是沒有簽約,沒有簽約是怎麽拿到九裏的角色的?


    她沉吟了一下,也不多問:“那你待會兒跟著小吳,等我一下,我總覺得這事不會那麽快就完。”她招招手讓小吳過來,“你帶一下蘇菱。”


    小吳是她助理,自然滿口答應。


    蘇菱點點頭,她垂下眼睛的時候,眼睫沾上了水漬。萬白白是她重生以來,除了雲布外,第一個對她這麽好的人。


    她跟著外婆孤苦慣了,受得起別人的欺辱,卻受不住這樣的恩德,別人但凡對她好,她總惦記著加倍回報。


    夜戲拍到了九點,萬白白讓等,蘇菱也就一直等著她。


    萬白白演技出色,蘇菱邊看邊學。小吳笑了:“萬姐演得挺好吧?”


    少女點頭,眸子裏都是笑,含著晶亮的光,讓小吳都看呆了。她嘖嘖兩聲,心裏突然有個齷齪的念頭,要是蘇菱去勾.引一下秦驍,也就沒任冰雪什麽事了。


    隨後小吳失笑地搖搖頭,她這是想什麽呢。


    然而萬白白的預感竟然靈了!


    她才拍完戲,就聽見周圍在小聲議論著什麽。


    小吳過來:“萬姐,你看微博頭條。”


    萬白白點開手機,熱搜第一的標題分外醒目:《十二年風.塵》劇組今日開拍,演員內鬥。


    往下一拉——


    新人打女配,下手毫不留情……


    小花任冰雪拍戲受傷,竟是新人惡意毆打……


    條條都是針對蘇菱的,此時下麵任冰雪的粉絲已經罵開了鍋,揚言要人肉那個“新人”,為他們的愛豆任冰雪出一口氣。


    那頭條還有照片,隻不過拍得很模糊,蘇菱和任冰雪兩個人的臉都看不清楚。


    萬白白一看蘇菱,她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地往下滑手機屏幕。


    這會兒夜幕降臨,她一個人,沒開始紅就被黑成這樣,周圍的人對她退避三尺。她還穿著劇組的衣服,看著孤獨無依,仿佛這樣的孤單,她一個人已經嚐了很久很久。


    萬白白看得難受,她拍了拍蘇菱的肩膀,安慰道:“別難過呀,網友們就是這樣,隔著一條線,辨不清真假,容易被輿論引導。我幫你查一查,然後我們官博做一個澄清,這件事很快就能平息下來了。”


    蘇菱抬起頭,萬白白才看到她神色平靜,她笑得很真誠:“謝謝白白。”


    萬白白倒是愣了愣,蘇菱這淡定的心態,不似一個十九歲的少女。


    “你不怕?”


    蘇菱說:“怕的。”隻是習慣了而已,前世被人說爬床,是她最陰暗的一段日子,但她還是熬過來了。


    雖然聽起來心酸,卻是她用一輩子才想明白的,隻要好好活著,心中無陰雨,便什麽都會晴朗起來。


    首先自己就要看得開。


    萬白白想了想,給她出主意:“熱搜這事不知道是誰幹的,我同你說實話吧,要是劇組其他人還好,但要是秦少,那真沒什麽辦法,壓都壓不下去。你要想在娛樂圈混下去,還是不能得罪他。秦少這個人吧,我聽說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人卻不是個小氣的,要不我帶你去給他賠個罪?他總也不可能和你個小姑娘計較。”


    蘇菱:“……”這真是她聽過的最餿的主意。


    然而萬白白越想越覺得能成,秦少是什麽人呀,不至於死抓著這點小事不放吧!任冰雪那女人死要麵子,為了維持形象,也不會死死緊咬。


    萬白白摩拳擦掌,這肯定能成!雖然她有點怕老板,但是更心疼蘇菱,她是個‘大女子主義’的女人,當即拍板。


    “小九裏,我們走!”


    蘇.小九裏.菱:“……”她張了張嘴,待反駁,萬白白眼睛又是一亮。


    “誒先打聽下他喜歡什麽,咱們有點準備再去,不至於被轟出來。”


    “……”蘇菱原本心態還好,聽完這句話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心態徹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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