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酉時,太陽低垂。


    楊辰已經又走了三千階。


    這三千玉階往複了之前的經曆,身上的重量已經讓楊辰感到一絲吃力了。


    熱寒之氣不斷侵蝕著楊辰的護體真氣,這時隻剩下十數人還站在石階上。


    此時的眾人已經用出了全力,石階快到了盡頭。


    攀爬的眾人,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在漫長的前進過程中,楊辰注意到了一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


    一身泛白麻衣,黑色布鞋,星眸半睜,一直不溫不火的吊在隊伍的後麵。


    真正讓他驚訝的是,這名少年沒有用任何的真氣抵禦,就是單純用肉身抵抗著熱寒的侵襲。


    單薄的身軀裏透露著遠超這具身體的力量。


    少年的異常自然不止落入了楊辰的雙眼,大家都在暗自心驚著少年的奇特。


    走到了這般境地,有些根底的練氣士,都已經外放出了靈力,抵禦著玉階上湧動的熱流和寒流。


    心中暗罵著這次的試煉。


    雲渺宗入門的試煉千奇百怪,沒有定數。


    但是都不輕鬆。


    居然還有人看起來毫不費力。


    楊辰皺了皺眉,不去管別人。


    接著邁步向上走去。


    很快大家就到了玉階的盡頭,玉階的盡頭是一片空曠的廣場。


    寬大的廣場正中是一間浩大的宮殿,在宮殿的正上方,簡樸的牌匾,上書三個金色大字“正陽殿”


    登上廣場,還未來得及緩和下身軀的楊辰。


    看著“正陽殿”三個大字,隻覺得眼前一花。


    意識一陣沉淪。


    安靜待在楊辰識海間的蜚蛭靈識,也從沉睡中驚醒。


    躲避著楊辰識海中的金色光芒,似乎很不適應。


    此時的楊辰,識海正被一片金光團團圍住。


    ——————————


    楊辰再睜開眼,映入眼前的,就是熟悉的藥鋪。


    搖了搖頭,楊辰有些困惑。


    “我剛才幹什麽來著?”


    嘴唇張合幾下,楊辰念叨出這麽一句話。


    似乎是忘記了什麽事情。


    “小楊!清靈散配製好沒有!”


    孔老頭的聲音從偏房傳出。


    楊辰低頭看了下,發現手邊就放著許多藥材幹製後的粉末。


    雙手撐在凳子上起身,下意識答了一句:


    “啊,啊!馬上好!”


    “臭小子!快點!”


    暫且放下心中的那一絲迷惑。


    楊辰雙手熟練的調配,沒過多久就做好了一份清靈散。


    拿著包好的藥包,楊辰還帶著些許困惑,走進孔和的偏房。


    “你怎麽回事!怎麽從雲渺宗回來就魂不守舍的!不就是沒有靈根,做不了修士嗎!”


    “天天魂不守舍的!大男人,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了,那可不行!”


    孔老頭接過清靈散,正整理著出門的藥箱。


    “啊!我沒進去雲渺宗嗎?”


    楊辰這才反應過來了什麽,似乎想起了一些東西,又好似有一層迷霧籠罩,記不太清。


    “別傻站著,讓路!”


    見楊辰還是迷迷糊糊的,孔老頭背上藥箱,推開擋在麵前的楊辰,就要出去。


    “哎!老孔!你幹嘛去啊!”


    孔和背著藥箱,頭也不回的說道:


    “我去看看老朱家那得了癔症的小子!你看好藥鋪!沒事的話,自己也調一副清靈散喝喝,我看你比他癔症還嚴重!哼!”


    說罷,摔門而出。


    木門摔合而上的脆響,似乎將楊辰飄散的思緒驚了回來。


    不去搭理自己心頭上的那縷缺失感。


    楊辰聽話的去櫃台那邊,死馬當活馬醫,也弄了點清靈散喝了下去。


    隨著藥物作用下,清涼的感覺散布全身。


    楊辰感覺好受了一些。


    左右看看,實在是想不起在雲渺宗經曆過什麽。


    腦海中,也好似有一個念頭,阻止了楊辰深思的想法。


    日子就這樣又恢複了平靜。


    隻是楊辰偶爾練武時,老是會盯著自己左手腕光潔的皮膚呆住。


    那種怪異感又會再次出現在楊辰的腦海,好似自己忘記了十分重要的東西。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時光飛逝,寒暑輪替。


    日子一年又一年的過去。


    這種感覺就愈來愈少了。


    日子漸漸過去,五年後。


    孔和在一個溫暖的正午,躺在搖椅上,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安葬好孔和,楊辰接手了藥鋪的買賣。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隨著醫術的精湛,楊辰在城中也是有了偌大的名氣。


    楊辰本身還是先天武者。


    沒人敢來搗亂鬧事。


    隨著時間推移。


    說媒的人都快踏破了藥鋪的門檻。


    楊辰也順水推舟,相了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娶妻生子。


    媳婦是個賢惠持家的女人。


    藥鋪雇了幾個夥計,生意越做越大。


    也教了幾個藥徒。


    這時的楊辰,還不到三十,對先天武者來說,這個年紀,還太過年輕。


    藥鋪的勢力,很快經營到了盡頭。


    藥鋪的學徒們學的很快。


    沒過多少時日,藥鋪的經營,就不用楊辰再插手了。


    媳婦前年又生了個大胖小子。


    自己的兩個孩子,都不怎麽愛讀書,就好擺弄些拳腳。


    藥鋪的生意交給學徒。


    楊辰索性就開了家武館。


    沒想到武館的生意,做的風聲水起。


    作為城中最年輕的先天武者,有許多人慕名而來。


    十許年過去,楊辰的徒弟們都成了一把好手。


    楊辰的勢力,在城中也是愈發的龐大。


    五十歲壽辰,楊辰在城東買了塊地,給自己蓋了個大府邸。


    掛匾,上麵兩個燙金大字‘楊府’


    那天來道賀的城中各方勢力,第二日才算走盡。


    那一天,楊辰春風得意,喝的叮嚀大醉。


    沒過一年,楊辰又納了兩房小妾。


    七十歲時,楊家已經是城中頗有名望的大族。


    門下有眾多弟子,把持著城中所有藥材的買賣,和醫館裏的生意。


    楊辰的身體,還是很強壯,起碼在外人看來也是如此。


    因為他又納了一房小妾。


    自己的孫子出世後,很多事,楊辰發現,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抑製住的了。


    第一件就是,他拿自己的孫子就沒什麽辦法,要什麽,楊辰就給什麽。


    自己的徒弟裏,也有突破到了先天的武者。


    拉幫結派,自立門戶。


    楊家手下的勢力,已經發展的很龐大了,尾大不掉。


    也就聽之任之。


    楊辰早就不鑽研於武道了,含飴弄孫,每日也就打打拳,修身養性。


    索性不去管他們。


    藥館裏,醫術超越自己的醫師也是大有人在。


    好在楊老爺子威壓很重,多年來恩威並濟下。


    楊家還是維持著繁榮。


    又過了十許年。


    自己的孩子們,武學天賦不是很好,沒一個能突破先天的。


    這可能跟楊辰,對他們的過分寵溺有所關係。


    光陰流逝。


    楊辰親手送走了自己的結發妻子,和一個又一個孩子。


    最熟悉的那些親傳弟子,也相繼離世。


    等到楊辰最後一個孩子離世時。


    一種濃濃的孤寂感籠罩了楊辰。


    那一年,楊辰已經百歲之齡。


    楊府的子孫,都開枝散葉,融入城中。


    隻有年節時,才會來看望下自家老祖宗。


    不過楊辰也感覺不到親人所能給予的溫暖了。


    二十年過去,楊家再沒有如楊辰這般的人物出現了。


    當年繁華熱鬧的楊府,現在冷清的很。


    哦,對了,現在是劉府了。


    很多年前,楊辰就受不了這偌大的庭院了,空空蕩蕩,沒什麽人氣。


    楊辰遣散了仆人,將房子賣給了徒孫的後人。


    自己搬到了城中的一處小庭院裏。


    這裏離楊辰最初起家的藥鋪很近。


    不過那裏也變了樣子。


    芝林齋已經是個精致的四層閣樓了。


    但楊辰還是選擇回到了這裏。


    芝林齋門口擺成一片的小火爐子上,一直會熬煮一些病人所用的中藥。


    附近的人家,都受不了日夜彌散的苦澀味。


    在芝林齋掌櫃的那裏,領了安置費搬到了別處。


    楊辰反而很喜歡這裏的藥味。


    聞著空氣中的藥味,總能讓他想起已經過世的妻子,和自己的兩個兒子。


    那時的日子是充實又美好的。


    年輕時的記憶,有的楊辰已經記不大清了。


    歲數大了,腦子也糊塗了。


    好在還有這裏的味道,能讓他細細回味當時的日子。


    人們也好像遺忘了楊家老祖宗。


    楊辰有時會羨慕,自己的兒子。


    起碼他們還會活在子孫的懷念裏,在供桌上吃點香火。


    而自己呢,那些曾孫後輩,似乎都在逃避著自己。


    不過楊辰也不怪他們。


    人固有一死。


    他將行就木的一天終於要到來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裏,權利他早已放下,金錢與他而言,更是糞土。


    楊辰已是垂暮之人,沒什麽力氣去想那些了。


    他突然想到,前陣子還看到了賣香酥雞大媽的兒子。


    雖然他乘著飛舟飛過,隻是驚鴻一瞥。


    楊辰還是認出了他。


    因為他與百年前並無兩樣,還是那般的年輕英武,隻是眉宇間多了些沉穩。


    楊辰如死水般的心,還是被激起了些許波瀾。


    說不清的思緒翻湧。


    楊辰感受著生命的流逝,但他還是在些許不甘中閉上了雙眼。


    “人生百年終是客,不笑蒼生笑吾身”


    ——————


    “咚!咚!咚!”


    楊辰耳邊響起三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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