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的麥地裏。


    一個少年穿著大綠色的麻衣,踩著麥尖縱躍,身軀靈動地像一隻螞蚱,忽然,跳躍的少年身形一閃,一隻碩大的田鼠已經被他掐著脖子捏在了手中。


    田鼠皮毛棕的發亮,鼠身比少年的手臂還要長上許多,兩顆鋥亮的門牙閃著寒光。


    少年提著田鼠,一柄匕首已經穩穩地紮入了田鼠的腦殼之中。


    一刀斃命。


    少年此時站在厚實的黑土地中,大麥粗壯麥稈的將他遮蔽住,隻露出一捧亂糟糟的頭發。


    這裏是北境的天璣城外。


    像他一樣的少年還有許多,他們都是城中武館的弟子。


    大麥,是天璣城中凡人的口糧,三年一熟,粒大如指。


    一個完整的麥穗,就夠一戶人家一日的口糧。


    耐何廣闊無垠的麥地中,有和他們爭口糧的田鼠,害蟲之流。


    而少年學武,正是缺血食的時候,城中的各家武館就給門徒們尋了個差事,狩獵田鼠,得來的田鼠都算是他們個人的所得。


    少年如今十五歲,習武有七年了,當初父母節衣縮食為他尋了個師傅,現在小有所成,到了回饋父母的時候。


    一個田鼠,血肉可以拿回家中供一家人食用,皮,牙,可以賣給城中商鋪,得半錢銀子。


    這些銀子,母親都給他攢著,留作日後叩仙門之用。


    少年的運氣很好,他有靈根資質,雖然是四靈根。


    他和母親的想法不同,他不想去什麽大宗門裏修煉。


    為什麽修仙還要奉上千兩白銀?


    再說了,現在這樣就很好,每日可以來城外玩耍,又可以練功,運氣好,一天能抓到三隻田鼠。


    這樣下去,小弟的學資,小妹的嫁妝,都不算什麽難事,他也要給家裏建一所大院子,日後還要在城外置一片荒地。


    “呼!!”


    呼嘯靈風卷過,少年微眯雙眼。


    “哈,這不是費龍嘛!廢龍,怎麽樣,羨慕吧!我已經練氣九層了!嘖嘖,廢物就是廢物,一輩子也隻能在地裏打滾。


    今天爺高興,給你弄點好東西,再不想辦法修仙,你這根骨就廢了,隻能活幾十年,多可惜!


    對了,我聽說,城中那個大商鋪天機閣在收雜役,據說不看資質,皆可傳法,還不收銀子,不用人引薦,你去試試吧!”


    踩著飛劍飛過的少年,嘲諷了一番,扔下一隻碩大野豬,哼哼了幾聲,架著飛劍離去。


    費龍揉眼的功夫,那人隻剩下一個飛遁遠去的背影,費龍眯著眼大喊:“老皮,謝了!!”


    老皮全名叫皮誌義,是城中地主的孩子,而費龍的父母,是他家的仆人。


    費龍比皮誌義小三歲,從小就被老皮捉弄,不過他並不生氣,老皮每次捉弄完他,都會給他吃他沒吃過的糕點,水果,還有大山中難得一吃的米飯。


    皮誌義八歲時便測了靈根,老皮家,家底殷實,托了城中練氣修士的引薦進了宗門。


    費龍資質低,家徒四壁,自然沒能進入其中,隻好轉去習武,據說若是能修煉到先天高手,一樣有機會再踏仙門。


    不過,那就苛刻的多。


    費龍倒是不在乎那些,好好習武,讓家人吃飽飯才是


    他的目標。


    老皮的資質似乎很好,很快就超過了許多修士,連當初收他家禮金的修士,都特意登門賠罪。


    這都是費龍從她娘嘴裏聽來的。


    費龍他娘很羨慕,她覺得費龍也可以,這讓費龍很有壓力。


    費龍費力地解下腰上綁著的繩子,將野豬和田鼠係好。


    仙人真是厲害,這麽大的野豬都能殺了。


    老皮也好厲害,居然能飛了。


    要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費龍坐在野豬堅實的身軀上,抬手摸了摸野豬頭顱上的劍口。


    這一頭野豬,能換好多銀錢。


    費龍有些猶豫,老皮禦劍飛遁的身姿不斷在他腦海中閃過。


    良久,費龍恢複好了氣力,托著野豬向天璣城走去。


    要不要回去問問娘?


    娘肯定是希望他去修仙的,若是成了仙人,爹娘就不用操勞了吧。


    費龍早早放棄的修仙念頭又從心底升騰起來。


    老皮說的天機閣,費龍知道。


    那是城中最有名氣的商鋪,有對凡人開放的,有對仙人開放的。


    去那裏做雜役,應該也有月例銀錢吧。


    那武館那邊怎麽辦呢?今年的束脩都交了……


    少年費龍沒有注意到,一架飛舟已經從他頭頂飛過進了城中。


    楊辰默默用神識掃視著天璣城外,張口問道:“這城外,怎麽全是麥地?”


    德斌緩聲說道:“這天璣城外的地,荒廢了太過可惜,種些糧食,可以擬補城中凡人口食,師尊離北境,太久,現在的北境可是大不同了。


    單這一座天璣城,就足足有幾百萬人,城中凡人,皆住高樓,這已經是擴建了一次。”


    楊辰神識掃向城中:“是啊,變化大了許多,我還以為,自己來了中州城池,怎麽?獸潮妖患沒了?”


    “師尊明鑒,妖患之禍,自額……大概六七十年前就絕了,妖獸不敢再向北境遷徙,縮在山中,現在的妖族,嗬嗬。”


    湯執也接過話茬:“自妖獸之患絕了,北境凡人的日子可就好過了許多,妖獸血肉滋養的土地,太肥沃。


    蒞臨山峰上的,被各宗開辟成藥山,平原沙地種的全是糧食,三年一產,全是大豐收,用做凡人口食。


    沒了外患,北境的人口暴漲,有靈根資質的人,也多了許多。


    再給各宗百餘年時間,足夠他們恢複到全勝之資,大山修士的春天算是來了。”


    楊辰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誰能想到,大山的頑疾北境,如今變成了各宗之瑰寶,在我的印象裏,我初修道之時,各宗都是靠著山鎮中的凡人延續血脈。


    現在,倒是不用了。”


    德斌笑著說道:“師尊高瞻遠矚,讓我們在北境生根發展,那真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師尊若是想成立個宗門,以天機閣如今的威勢,一點都不難,嗬嗬。”


    楊辰輕笑了一聲,微微搖頭,這種事楊辰可沒有想過。


    如今北境的繁榮景象,反而讓他有些憂慮。


    邵勇當初和他說的話,音猶在耳。


    妖族收縮勢力,是在做準


    備反撲嗎?


    若是讓楊辰來看,答案是肯定的。


    楊辰對妖族的妖修還算了解,能克製住本性,能壓抑住沒有靈智的野獸本能,不去衝擊北境城池。


    定是有大妖出手控製群獸。


    收回拳頭,是為了下一拳更有力量。


    這樣的繁榮還能持續多久呢?


    楊辰如此擔心,並非無理。


    十萬大山,疆域驚人,連接三國,單論疆域,比齊、秦、燕三國中的任意一國都要龐大。


    在這群山中,妖族隱藏了多少的實力,誰人能知曉?


    更何況,還有無邊瀚海,那其中又藏匿了多少妖族?


    妖族在大山中修養聲息了上萬年,當初大山中修士布局,斬殺了六位妖尊,可大山中的人族元嬰也損失十數之多。


    兩大扛鼎宗門,死的死,散的散。


    之後又是連年戰亂,大山中的宗門想要恢複元氣,絕非百年之功。


    如今大山中的修士,還有與妖族一戰之力了嗎?


    楊辰看著繁華的北境,心中一陣悲涼。


    或者說,那些中州各地的宗門大修,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在乎。


    就算真出了異變,也有大山中的人族擋著,足夠他們反應。


    畢竟十萬大山就在人間界的中心,各方都可及時出手。


    楊辰看著漫山遍野的青綠之色,仿佛看到了廝殺獸鳴和一片血紅泥濘。


    就算人妖兩族大爭風波又起,修士也可一退再退。


    可這些凡人該怎麽辦。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想吃飽飯,活下去,他們如何能避得妖禍。


    楊辰不願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一人之力,又能做得了什麽呢?


    楊辰隻能寄希望於人族的大能們,能製止住妖禍。


    楊辰一路修行,修士,巫師,妖族,之間的戰事越發頻繁,各國紛亂之勢,自大山風波起,就未曾停止,暗流洶湧。


    這讓他感覺,兩族大爭之日,不遠了。


    楊辰不由想起了邵勇,他現在應該到了楚國,也不知境況如何。


    腦海中念頭紛雜,三人已經下了飛舟。


    天璣城中禁空法陣已撤,修士可飛遁。


    德斌在前麵引路,向天璣城中飛去。


    湯執見楊辰皺眉思索,也不好多問,他現在不想觸楊辰的黴頭。


    德斌帶著楊辰二人飛遁,很快就來到了一棟巨樓之前。


    楊辰眉毛微挑,這種百十層,一百五十丈高的樓閣,在大山中不算顯眼,在一座城池中就顯得極為惹眼了。


    不過,像這般構造的高樓,於天璣城中隨處可見,能容納許多修士凡人休憩,倒也別出顯得心裁。


    單論實際用處,比大羅劍宗那種幾百丈高的人造山峰強上許多。


    隻是這樓中封存不了靈脈,楊辰神識掃視了幾圈,精美是精美了些,不適合修士修煉。


    北境靈機本就匱乏,修士多用靈石輔助修煉。


    天璣城也過於喧鬧,對凡人或者低階修士還不錯,對楊辰這等金丹修士來說,就不怎麽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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