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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期而至,有道是百星不如一月,何況這位“銀美人”還在冬夜中承受著冷風一遍遍的洗滌。


    屋內無需點燈熬油便可目視清晰,僅稍遜於白晝。


    小書來隨意坐在床上,靠著牆壁,角落處的陰影被月光拉得老長,將他的影子完完全全的庇護,恰似現在的劍閣和他。


    屋內很靜,呼吸聲若隱若現,旁人若是在此,當自覺出現了幻聽。但對於他,卻再正常不過。


    你若問他做過最多的事為何?他一定會在心裏告訴你——“活在黑暗中。”


    ————


    “會是什麽呢?”


    耳畔恍惚間又響起了那夜夢中的囈語,小書來合眼輕輕呢喃著。


    心神沉入體內,像個遊人般不斷下潛的同時,將體內的情況盡收眼底,最終來到了目的地——玄胎。


    玄胎為人族修行之根,可上承青玄九天;可下引虛無幽冥;可證得一世長生道;故而也謂天地根。


    八年多來,將近三千個日子,這是他首次來到這裏,卻稍有意外。


    看著空空如野的玄胎,小書來沉吟片刻,喃喃道:“是個寂胎啊。”


    悠悠睜開眼睛,小書來眼底明顯閃過一絲因麻煩而起的不悅之色。


    對於現今的他來說想要改變死胎之狀確實略有麻煩,但也僅僅是略有而已。


    短暫思忖後,他決定先將此事放一邊,等日後尋到合適的機會再說,目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


    翌日天剛蒙亮,一陣斷斷續續的敲門聲響起,小書來眉頭先皺,雙眼後啟,隨手擦了把嘴角處的哈喇子,悠悠起身,睡眼朦朧的走向門口。


    木門打開,見到門外之人的小書來微怔,他本以為是沈琴蘭,沒想到卻是一個陌生女子。


    “你可是書來?”女子細聲細氣的說道。


    黎明之際,天色昏黑,麵前女子的樣貌小書來隻能看個模糊,但觀其身形和柔和的聲音想來也是個美人。


    “找我何事?”小書來算是應了她。


    “我是寒尺峰的執事,亦是這一期踏道丘的執教師長,奉首座之命帶你前去踏道丘。”


    “哦。”小書來冷淡的應了一聲。


    對此,女子沒有表現什麽明顯的不滿,小書來背後複雜的關係她當然了解過,她身為寒尺峰的執事,也知道那些長老的子嗣多多少少都有點傲氣,更何況麵前這個孩子背後站著的是首座沈琴蘭,而沈琴蘭身後之人卻是當今劍閣之主。


    即便沈琴蘭之前交代過無需特別對待,也不準聲張他的身份,但終歸隻是說說,她又怎敢真這麽做。


    小書來又問道:“我娘呢?”


    “嗯?”女子愣了一下,緊接著便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應該是首座,“首座臨時閉關,不能親自送你過去,所以才命我前來。”


    小書來也沒作多想,隻是點了點頭,說道:“稍等。”


    女子也微微頷首,在門外等待。


    小書來轉身回到床邊,隻見他腕上赤光微亮,然後床頭處的那本《仙道經》以及放在地上的半罐子蜜餞便赫然消失。


    無人能看到這一幕,倘若有人見到,即便是沈琴蘭怕是也得大吃一驚。因為納靈之物本身的特別性,唯有真元或魂力這兩種力量之一方可使用,可小書來卻能輕鬆動用,這所表現出來的意思不言而喻。


    收拾好該帶走的東西,小書來便輕手輕腳的出了木屋,反手將門關好,對著女子說道:“走吧。”


    女子見狀詫異道:“你不帶點什麽嗎?”


    小書來問道:“帶什麽?”


    女子解釋道:“這次去踏道丘估計也需兩年方可回來,你至少也要帶些換洗衣物之類的吧。”


    小書來說道:“我有,走吧。”


    女子不明所以,但以自己的身份也不好過多詢問,隨即轉身向著麵前的空地伸出食指輕點虛空。


    下一息。


    一根閃亮的銀針射出,然後瞬息放大,變成一把寒光四射的飛劍。劍身很纖細,大概寸許寬、不到二尺來長,劍脊上烙印著一串瑰麗且栩栩如生的雪花,為這把劍增添了幾分淒美之色。


    飛劍落地那一刻便放大了數倍,與那日沈琴蘭帶小書來馭劍時一樣。


    “上來吧。”女子率先踏上飛劍然後說道。


    小書來緊隨而上,有著先前的經驗,他知道以飛劍的速度帶起的風是很強烈的。雖然當時沈琴蘭用真元將他護住,但他可不確定這個女人有這份自覺,故而下意識的扶住了女子的柳腰。


    女子察覺到腰上突如其來的觸摸感,身子驟僵,心底暗罵了句:“色胚。”


    不過倒也沒出言阻止,下一刻飛劍升起,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遠處的峰林而去。


    ————


    峰巔的大殿前,沈琴蘭平靜的看著遠去的劍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元娣雖已白發蒼蒼,但容貌卻還停留在中年,依稀能見得她年輕時禍國殃民的容顏。


    她走至沈琴蘭身旁,同樣看著即將消失在峰林間的殘影,出言說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沈琴蘭沉默不語,片刻之後元娣又說道:“我將首座之位交予你,便不會再染指峰內之事,自然也不打算再收徒,你又何必將他送出去。”


    “我從來都未在意過這個位置,當年你將其讓給我,無非是想彌補你心中的愧疚,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沈琴蘭餘光瞥了她一眼後反問道。


    這次輪到元娣沉默了,眸子稍其黯然,顯然是沈琴蘭所說之言不錯。


    沈琴蘭自顧自說道:“你再怎麽做他也回不來了,你還要如何?你還要給我什麽?是不是打算接下來全力衝擊聖境,死後將道果留給我?”


    元娣眸子驟亮,但立馬又暗了下去。想要踏足聖境簡直難過登天,像她這種級數的強者可謂聖人之下最強橫的一批,然這樣的強者卻不知有多少為了衝入那個境界而閉關到死。那些早已被人遺忘名字的山峰上,那些封閉了數百年的洞府內,那些各個時代最為耀眼的絕世劍修,不知安在幾人。


    就算是她也沒這份信心活著出來,所以她很少閉關。


    她細想之下,覺得沈琴蘭說的也對,自己的確沒什麽能給她了。


    “罷了。”元娣喟歎道,轉身向山下走去,腳步微微蹣跚。


    沈琴蘭目視著漸漸遠去的身影,眼底似存微微不忍。


    .......


    ......


    踏道丘作為外閣弟子修煉之地,有踏入道途,此為起點之意。說白了就是告誡新人弟子,要記住是誰帶你們踏足道途的,做人別忘了本。


    無師承的居丘,有師承的居峰,這個規矩從劍閣初代祖師幽恒聖人起便存在,誰都不例外。


    從高空看去,踏道丘上足足有數百個院子分部在四方,其間楊柳密布,成林化傘,儼然是片綠海,中間是一片百丈大小白石鋪成的廣場,廣場中央立四座青石殿堂,麵對四方,應該是講堂之類的地方。


    飛劍帶著小書來悄無聲息的在北方區域較深的一處院子前落下。


    女子帶著小書來推門而入,不知是否有人專門打掃過,小院很是潔淨,也很簡樸。


    前後不過百步寬,隻有一間正房和耳房,當院有套白石材質的桌凳,牆角處還有棵火紅但已有泛黃之意的楓樹,增添了些許別樣的風情。


    “這是你未來兩年內的居所,同時也處於我所管轄的區域內,我的住處則是最後方那處黑色的宅子,倘若有事便可去那裏尋我。這是絕穀丹,吃下一粒便可不吃不喝七日,吃完可再找我去領。”


    女子平靜的向小書來介紹著,同時手上的戒指微亮,一個玉瓶便憑空出現,遞給了書來,明顯也是個納靈之物。


    小書來打開瓶塞嗅了嗅,一股子稻香混合著不知名的藥味進入鼻腔,倒不是那麽太難聞。


    女子見狀接著說道:“來的時候看到那片廣場了吧?你且先修整一番,到了辰時四刻就去那廣場中央正對北方的大殿,那裏是日常授道的講堂,日後每天皆是如此。”


    “知道了。”小書來應道。


    女子頷首後便轉身離去,剛走到院門時腳下一頓,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又說道:“對了,我姓毓,日後可以稱我毓師。還有,下次不許再碰我腰。”


    說完就反應過來哪裏還有下次,接著也不等小書來應她,便笑著搖了搖頭出了院子,順手將院門帶上。


    小書來對她說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要是不扶著非得掉下去不可。


    隨後將玉瓶收入納靈鐲後,抬腳向屋子走去。打開門,要說屋外簡樸,那麽屋內簡直可以成為簡陋了,除了床、桌椅、茶具,再不見其他之物。


    小書來走到床前坐下,透過窗戶看了眼天色,現在應該是卯時五刻,距離去講堂尚有接近一個時辰的功夫。


    閑來無事,小書來又取出那本《仙道經》翻閱。


    其中一句令他很感興趣,寫的是:“北都泉苗府,中有萬鬼群。”


    這明顯說的是酆都城,令他納悶的是,一旦入幽都便說明此人已然是個死靈,既是死靈又如何寫得了此書。


    “莫不是假死入幽都,後又還陽了?”小書來心中生出了這麽一個念頭。


    但立刻便被他否定了,既然窺見了酆都全貌,那麽不管是真死還是假死,他都斷然逃不出幽都了,倘若編撰此書之人當真有逃出冥府的道行,如此之舉他又怎會記不得。


    看了一會,小書來便無心再讀下去了,這其中的因故,來日找個機會去尋便是了,現在的他還不需要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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