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母,對謝明碩,柳月洳自當會委屈求全。這慈母之心倒是感天動地。謝銘月站直身子,整了整裙擺:“恕銘月愛莫能助。”


    她啊,曆來便不是慈善和睦之人,素來有仇必報。


    柳月洳當下便神采大變,怒喊:“謝銘月!”涓滴不睬會路人耳雜,大聲質問,“你已經廢了我一隻手臂了,還不夠嗎?”


    聞者,恐慌不已。


    世人隻知前些日子文國公府走水,這國公夫人才灼傷了手臂,不虞想聽到這一番談吐。


    誒,高門世家恩怨多啊!


    謝銘月隻是笑了笑,徐徐抬起睫翼,清靈而清靜地諦視跪地的柳氏,柳氏對上她的眼,渾身一震,下意識便後退。


    那日她遣派殺手刺殺未果,當夜國公府大火,隔著炎火,也是如許一雙眼珠,在一旁悄然張望。


    她本欲呼救,卻見火光以外的佳,拔下了發間珠釵,在手裏把玩著。


    她要做甚麽?!


    素手擲出珠釵,飛過人高的火焰,紮在了橫梁的支柱上。


    “啪——”


    一聲烈響,柳月洳來不足隱匿,橫梁砸下,壓住了她的左臂,她大聲嘶叫,痛得幾欲昏厥,僅剩的明智,讓她渾然驚覺:“你不是來救我的!”


    國公府後院大火,謝銘月如果非來救火,辣麽……


    她問:“曉得哪做錯了嗎?”


    柳月洳忍著痛,顫顫巍巍地向後挪動,她通曉,是刺殺之事東窗事發了:“你、你來做甚麽?”


    牙關都在顫抖,驚怖,從未有過的驚怖,讓柳月洳險些潰散。


    謝銘月淡淡回道:“我是來聽你後悔的。”


    柳月洳咬牙:“我聽不懂你在說甚麽?”心存一絲榮幸,她自然不行以圖窮匕見。


    她卻宛若毫不驚奇,撥了撥耳邊散下的發:“我說過吧,不要來惹我,我這人非常記仇。”


    “你想如何?”柳月洳趴在地上,砸傷的手臂在流血,她瑟瑟後退,狼狽不堪。


    謝銘月啟唇。隻道二字:“討帳。”


    話落,她縱身躍進火光,徒手,推到了全部橫梁。


    “啊——”


    討帳?為誰討帳,如許連本帶利,沒完沒了。


    柳月洳曉得,那夜大火也好,謝明碩也好,都是敗這佳所賜,如許精於盤算而不動聲色,讓人防不堪防。


    柳月洳服輸,跪地叩首,她不顧受傷的手臂,拉著謝銘月的裙角,放下所有莊嚴向她認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識抬舉,是我自找末路,你懲罰我吧,要殺要剮都能夠,可明碩是無辜的,你放了他,我曉得你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清淩淩的嗓音打斷,謝銘月道:“晚了。”


    柳月洳募地抬首先。


    她說:“怪隻怪你不該傷了我非常舍不得的人。”眼底,陡然冰寒滿覆,滿是淡漠。


    不舍的的人……


    柳月洳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怔怔失色。大局已定,謝銘月不援手,謝明碩再無退路。


    二人聲音極小,路人聽不真切,隻是瞧著年輕貌美卻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隻得望而止步。


    稍許,待柳月洳回神,謝銘月退後一步,輕緩勸說的口吻:“柳姨娘,莫要跪了,另有一刻鍾謝明碩便要被遣送出帝都,去見見他非常後一壁吧。”


    說罷,轉身邁過國公府的大門。死後,女人歇斯底裏地大呼:“謝銘月,伯仲相殘,你會遭報應的!”


    “你會不得好死的!”


    “謝銘月!我等著,等著你將有一日大勢已去。”


    將有一日大勢已去嗎?而後呢?像上一世同樣趁火打劫嗎?謝銘月嘲笑,白癡說夢呢。


    回到景和院,雲離從屋裏出來迎她,笑著從門口跑來:“七小姐,七小姐。”


    雲離2019初才滿十三歲,笑起來像個稚嫩的孩子,臉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七小姐你餓了吧,雲離給你做了蝦餃和蒜蟹丸子,這就去給你傳膳。”


    謝銘月回以一笑,點頭說好,雲離歡喜地跑去膳房,她看著地上女孩兒跳躍的影子,痛惜如果失。


    柳月洳不是說報應嗎?如果有報應,上一世謝明碩便該遭天打雷劈,雲離還這麽小,被他喂了那般烈性的藥,因著抵死不從,關進了同樣被灌了藥的馬圈裏。


    當她從冷宮趕回來時,雲離滿身是血,衣不蔽體難以蔽體,她還對她笑,笑出了眼淚:“七小姐,你別過來,雲離身上髒。”


    她說:“七小姐別疼痛,雲離不會死,會好的。”


    但是,卻有人等不足她好,容不得她活。


    三遙遠,雲離便死了。是柳月洳,為了給謝明碩掩蔽惡行,柳月洳殺了她景和院十條人命。


    上一世的罪孽,這一世,全部奉還。


    次日,國公夫人柳氏因憂思過度,病重在床。


    三遙遠,國公府江姨娘被診出懷了身孕,文國公大喜,將其抬了貴妾。


    自然是大喜,謝奉堯也許是祖上造了甚麽孽,連同謝明碩在內有三個兒子,一個幼時夭折,一個青年時不測而亡,僅剩的謝明碩還放逐邊關,江姨娘這肚子,真是來得及時。


    這般之後,柳氏一房,也就安生了許多,柳月洳閉門養病,不出房門,便連謝寧玉見了謝銘月也會繞著道走。


    隔了幾日,中書令府的鄭四小姐被大都督劉府退了親,聖上賜了一碗無子湯,遣送落發,畢生不得出寺一步。


    談頤壽退朝後,來景和院打牙祭,喝著雲離熬的山藥海鮮粥,樂陶陶地:“銘月啊,是你吧。”


    謝銘月也不否認,點頭。


    果然,從鄭四被竹安公主撞下馬首先,這全部便都在她股掌間,不動聲色,牽一發便動滿身。


    談頤壽咋舌,認真是欽佩謝銘月賢明神武,非常之愉快又好奇:“你怎知那鄭四懷了謝明碩的子嗣?”


    謝銘月想了想:“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


    談頤壽大笑,一口幹了這碗山藥海鮮粥,揶揄玩笑:“那你也給我算算,我良婿安在?”


    謝銘月搖頭,笑而不語。


    上一世,雲離死後,她黑暗調查工作啟事,機緣偶合得悉,這劉都督府的嫡孫,竟是謝家的種。


    因果循環,宿世今生,冤冤相報。


    黃昏時候,恰是藥膳時間,院外頭溘然傳來大貓嗷嗷叫喚。


    謝銘月喚了一聲小悅,她在外回道:“主子,是常山世子來了。”


    這灰貓兒,宛若極是怕懼上官修昊,常常見了他,便上躥下跳,低頭帖耳的。


    謝銘月交托雲拜別添了一雙碗筷,抬眸,看走近的上官修昊:“來了。”


    “來見你。”


    他本日著了一身淡紫衣衫,非常美麗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美則美矣,卻多了幾分妖治。


    上官修昊心境極好,連著喊了幾聲‘銘月’,乖乖坐到她身邊,也不急著用膳,撐著臉周密瞧謝銘月用膳。


    她問:“要一起用膳嗎?”


    上官修昊笑著點頭:“好。”


    謝銘月將碗筷遞給上官修昊,又給他添了飯。他歡喜得不得了,灼灼發亮的眸間,皆笑意,端著碗,小口小口地吃著,兩汪濕淋淋的眼珠,舍不得挪開,盯著謝銘月瞧,又有些羞赧,眨巴了幾下。


    正吃得津津樂道,上官修昊聽見他銘月問:“國公府裏翻出的殘肢,是你送來的?”


    她想,大約是她興風作浪了,因此他火上澆油。


    上官修昊行動一頓,垂頭:“嗯,是我。”他怕銘月生機,他通曉,他的銘月才不是濫殺之人。


    陡然默然了,她不言,如果有所思著。


    上官修昊吃不下飯了,有點心慌意亂,筷子掉桌上了,把穩翼翼地看謝銘月:“銘月,你是不是不稀飯我這麽殘暴?”


    謝銘月搖頭,輕聲道:“如許非常好,助我破結案。”隻是,她連續不通曉,那劉都督府的令郎,是怎生惹到了上官修昊。


    見謝銘月不生機,上官修昊好雀躍,將臉湊過去一點,滿懷期待地看她:“銘月,那劉茂英的案子,你是不是,”把穩瞧著她的表情,“你是不是在幫我脫罪?”


    她明白親眼所見,那廢了劉小令郎的凶手,便是他,卻禍水東引,讓謝明碩擔了罪名。


    上官修昊樂滋滋地想,銘月許是在替他善後。


    “嗯。”謝銘月點頭,認可了,毫不忸怩作態。


    的確,她要懲辦謝明碩,有許多不見血的辦法,犯不著獲咎了中書令府鄭家。


    謝銘月道:“惟有找個替死鬼,都督府才會善罷甘休,你才能夠一勞久逸。”


    上官修昊聽了,笑彎了眉眼:“銘月,你對我真好。”水洗般透亮的眼珠濕淋淋的,“以後我會甚麽都聽你的。”


    謝銘月笑,用青瓷小碗舀了半碗湯,推到上官修昊眼前:“這個魚湯滋味不錯。”


    他遲疑了一下:“銘月,你稀飯吃魚?”


    謝銘月點頭:“怎了?”


    院子裏那隻灰貓也稀飯呢。


    他端起湯碗,小口抿了一下:“我也稀飯。”隨後,低下頭,安靜地、小口小口地喝著魚湯。


    他喝得專一,看起來宛若……很稀飯魚。


    謝銘月又往他碗裏夾了一塊魚,上官修昊被寵如果驚地怔好一下,而後很雀躍地吃了,一來一往,半條魚便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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