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趁著夜色,向舍離山走去,給段明德的墓上澆上一捧新土。


    夜微涼,亡魂歸故鄉,尚有舊人念,一路好風光。


    阿青直走到山頂,俯瞰那瀑布傾瀉而下,一口氣都沒喘。


    今時不同往日,這阿青,儼然已是一名靈皇境,放眼人間也稱得上是高手了。


    關鍵是他才十八歲,更恐怖的是幾個月他還隻是第三重靈師境,還好他們對阿青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打敗雪天晴的時候。


    一名十八歲的靈王,不知從哪蹦出來的天才少年。


    可直到他親手掀開黑暗神殿的黑幕,人們才發現這個小子不簡單。


    他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人為之而瘋狂。


    臨陣倒戈的天權星。


    殺身成仁的小夫子。


    不惜現身的蕭堇玉。


    強入聖境的黃金狼。


    不講道理的赤色軍。


    憑空出現的老夫子。


    他硬生生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結局是慘烈的,但是他硬生生從天的手上搶回了千餘個孩童。


    又有誰敢說他是失敗的,又有誰說那複聖之死是悲哀的。


    那稚童堅毅的表情和內心冉冉升起的鬥誌,方才是人間的新氣象,新希望。


    而顏回也讓世人,看到了什麽叫人間的力量。


    嗬,神王又如何,敢來人間,我就敢叫你死!


    來一個還不夠看,我人間顏夫子,以一敵二,幹的就是神王。


    這便是他的宣示,亦是他給人間留下的傳承。


    「浩然萬疆以仁愛,千年不滅之信仰」。


    經此一役,世人皆知無妄城有少年嶽天青敢為道義觸天威,人間有夫子名顏回敢為仁義殺神王。


    阿青輕掬一捧水,握在手中,呆呆看著它們從指縫中溜走,雖然得到了,可終究還是留不住。


    但那奔騰的瀑布卻越發激昂,咆哮著一往無前,擊潰頑石,蕩平險灘。


    一聲清啼劃破夜空,其聲之洪亮,竟將喧囂的瀑布聲都蓋了過去。


    在夜色下飛馳而來的一抹紅色流光,眨眼即至。


    直到那人到了阿青麵前,阿青仍像是呆住了一樣,死死盯著她,半晌也挪不開步子。


    眉是聚愁峰,眼是折柳渡,心儀女子之美,總是叫那裝得下日月的眼眸,都裝不下她,隻能放在心扉,餘在心頭。


    可直到她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麵前,他才明白這樣的美,讓所有言語都失去了色彩,隻剩下沉默的無言,暗自慚愧。


    無需胭脂映紅臉,自有清風弄成妝。


    素麵朝天無脂粉,蕭然自有林下風。


    感受到阿青那炙熱的眼神,風般若不免臉一紅,低下頭去。


    直到那絕美的臉龐,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阿青這才反應過來,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鼓起勇氣道:「般若,我想你了」。


    風般若聞之內心一顫,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少年。


    四目相對,滿溢的愛意彌漫四周,在夜色的交映下,深情擁吻在一起。


    那無處安放的雙手,也在秦般若的牽引下,探索未知的秘密。


    幾近窒息後阿青方才放開風般若,可正當他還要說話之時,那風般若再次主動吻向他,而手上則是主動褪去自己的衣裳。


    就在那山頂之上,在那夜色之下,將她最美妙的風景暴露無遺。


    「天青」


    「般若」


    那此起彼伏的聲音時而如輕柔的低訴,時而如狂暴的高喊,變幻的間奏著這夜晚的美妙。


    直到二人都穿上衣服


    ,阿青仍是舍不得鬆開手,


    就那麽抱著風般若,讓她躺在自己的懷抱裏,述說著他的百般心思。


    原來兩個人相愛,是悲喜互通,隻看他皺眉,你心裏便愁雲密布。


    風般若溫柔地摸著他的臉龐,淡淡道:


    「見君平安,妾身足矣」。


    哪知阿青卻興奮地站起來:「般若,你這也太容易滿足了,我還要帶你遊曆山河九州,看遍花紅草綠天青」。


    那風般若卻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直到阿青轉過來,低下頭佯怒道:「哼,你居然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他正要傲嬌把頭邁過去,那秦般若卻撅起小嘴在他眉間輕點。


    「我不想看花紅草綠,我隻想看我的天青」。


    說完便呆呆看著阿青,再舍不得挪開目光,她貪婪地伸出手,摸著自己的情郎,不覺淚流滿麵,不休不止。


    阿青也不知道風般若是怎麽了,一邊溫柔地替她擦拭著眼淚,一邊焦急道:


    「般若,你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風般若卻是不理他,依然自顧自哭著,嘴上則是不停念叨道:「天青如玉,不白相思」。


    哭了好一會兒,方才止住。


    阿青抱著風般若,就坐在山頂,那夜空下的低語,浪漫至徹夜未眠。


    直到那一縷晨光冒了出來,阿青滿心歡喜,指著日出的方向:「般若,你看,太陽升起來了,今天是多麽美好的一天呀」。


    而此刻的風般若心裏卻難受極了,她看著麵前這個如此開心的阿青,內心如千刀萬剮。


    相較於阿青的欣喜,她此刻卻厭惡這晨光極了。


    她呆呆地起身,看著那晨光漫照於山野,那臉上的笑意盡數消散,隻留下一臉的冷漠。


    阿青隻見到天空一隻大鳥飛來,正是變得更加俊美的紅纓,阿青正準備過去套個近乎,卻發現那風般若已騎著紅纓下山而去。


    阿青隻以為是風般若在同他開玩笑,十分歡喜地追下山去,嘴上還不停哼著小曲。


    「那年我十八,媳婦一枝花,美名揚四海,善良人人誇」。


    走到李明德墓前,阿青再捧一抔新土,然後開心地嚷嚷道:


    「明德,下一次就不請你吃土了,咱們吃喜糖」。


    那紅色的大鳥驚醒了舍離村所有人,他們先是驚懼,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方才熱烈地歡呼起來。


    眾人紛紛走了出來,圍在風般若身邊,熱情的和她打著招呼。


    「秦醫師,你終於來了呀,我們都盼著你呢」


    「大夥一直念著你嘞,李奶奶每天都要念,女菩薩怎麽還沒來呀,她不是說好要來看我們的嘛,她還說最喜歡吃我炸的洋芋粑了」。


    而後那嶽父嶽母也領著弟弟妹妹走了過來,也是特別熱情地打著招呼:


    「閨女,你什麽時候來的呀,阿青這臭小子也不說一聲,快隨我進屋去,剛蒸出來的饅頭還熱呼著嘞」


    其它村民也都起哄著:「秦醫師,去我們家,去我們家,我們家有洋芋粑」。


    可那秦般若卻是一言不發,那絕美的臉龐仿若覆蓋上一層冰霜,看不到一絲波瀾,隻有無邊的冷漠。


    眾人看著不說話的風般若,隻覺得奇怪極了,正在這時阿青興奮地衝了過來。


    眾人紛紛把路讓開,阿青唰地一下衝到風般若麵前,興奮地衝鄉親們道:「大家都在呀,般若來看你們了,般若你快給大家打個招呼」。


    阿青並沒有等來風般若的回複,等來的隻是一道冰冷刺骨的聲音,將他從天堂,瞬間拉回到地獄。


    「我乃九州四大


    醫家宗門藥王穀的大小姐風般若,今天來到此處,便是想告訴大家,九試的婚約作罷,我堂堂一個藥王穀大小姐,怎麽可能嫁給一個鄉巴佬」。


    風般若隨即還擺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將名門大小姐不可一世的氣質展現的淋漓盡致。


    阿青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瘋了似的衝了上去,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風般若:「般若,你在說什麽,你瘋了麽」?


    可哪知風般若卻是一臉冰冷地看向他:「哈哈,我瘋了?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就你這鄉巴佬,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也不好好看看你的樣子,你配麽?」


    說完還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故作嫌棄道:「要不是如此,我為何還要跑這一趟,這鄉野山村,多待一刻我都覺得惡心」。


    周圍的父老鄉親皆是一怔,手中的家夥事也齊齊掉在地上,整個舍離村仿佛都安靜下來,隻剩下全村人的尷尬和茫然。


    就在這時,那橋頭浮現一個人影。


    阿青看清來人的身影,心頭一喜,不是藥王風天養又是誰?


    阿青正準備迎上去,那風天養卻是率先開口道:


    「般若,就簡簡單單一句話,還沒說完麽,我堂堂藥王穀,難不成還要給他一個鄉野小子什麽臉麵不成」。


    那言語如刀狠狠刻在阿青的心裏,也狠狠打在眾鄉親們的臉上。


    阿青仍是不敢相信,看向風天養質問道:「藥王前輩,這是為什麽?」


    那風天養卻是眉毛一挑,一臉不屑地看向阿青:


    「小子,我承認你確實不錯,可難道你不知道麽,天風一統北俱蘆洲,也隻有天風三皇子,方才配得上藥王穀大小姐的身份」。


    阿青聞之,整個人不由得後退幾步再也站不穩,癱坐在地。


    而舍離村的眾人聽她們道出身份,再想起她們言語中的羞辱,越發自卑起來,竟是不由自主後退而去,再不敢看向那風般若。


    老村長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顫顫巍巍將阿青扶了起來,看向風般若和風天養,怒喝道:


    「你藥王穀又如何,嫌棄我舍離村髒了你們的腳,趕緊滾便是,在這裏叫囂個什麽,我們舍離村,還不歡迎你們呢」。


    阿青六神無主,看向風般若,雙眼滿是淚水:「為什麽,之前那又算什麽」?


    風般若強忍內心的悲痛,根本不敢去看阿青一眼。


    風天養冷哼一聲,帶著風般若,轉頭便欲離去。


    可哪知嶽母踉踉蹌蹌跑了過來,手中拿了幾個熱乎乎的饅頭,便向風般若遞去。


    「閨女,給,拿著路上吃」。


    這一句閨女,讓風般若直接破防,她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轉過頭去,那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可她還是反手用力推去,那嶽母遞過來的饅頭也隨之散落在地上。


    「誰稀罕你們的饅頭,在我藥王穀,這狗都不吃」。


    那散落的饅頭和風般若的聲音如一把利刃,直接擊穿了所有人的防備。


    阿青看著顫顫巍巍佝僂著身形的母親,心中的怒意空前高漲。


    趕忙衝了上去,把饅頭撿了起來,而後衝風般若憤怒地咆哮道:「滾,你們給我滾」。


    風般若聽著阿青撕心裂肺的呼喊,心中之悲痛,直讓她生不如死。


    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人們看著那個陌生而熟悉的背影,從她身上反射過來的晨光,竟無一絲絲暖意,而是透骨的冰涼。


    就在這時,一個老奶奶推開門走了出來,正是他們口中的李奶奶,她耳朵不好使,可還是聽到了秦醫師的名字。


    「秦菩薩在哪呢,怎麽那麽久才來看我們嘞,奶奶給你


    炸了你最喜歡吃的洋芋粑,正等著你呢」。


    四周寂靜無聲,李奶奶終於看到了那個背影,十分艱難地走了過去。


    周圍人看著那在空中顫顫巍巍的李奶奶和隨之而不停搖晃的洋芋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任眼淚浸滿臉龐。


    李奶奶終於走到了風般若身後,將那個洋芋粑遞了過去。


    而此刻的風般若再也繃不住了,可她又怎麽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洋芋粑。


    風般若不敢回頭,快速接過洋芋粑,一刻也不敢停留,化作一道紅色流光,飛速從舍離村逃遁。


    身後隻剩下眾人的沉默,李奶奶沉默地揮手,其他人沉默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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