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發了瘋,連同她也一並捉回去。


    “哎呀!”


    這時,牧魏央早已抵擋不住,瘦小單薄的身板在村民圍攻下,早就已經遍體鱗傷,連那上等緞子的衣裳,也已經殘破不堪。


    鳳十九看似被人拉扯,卻是借力打力,分毫未傷,反倒是身邊的村民暈頭轉向,隻覺得牧家醜媳婦滑得跟泥鰍似的,怎麽也抓不著。


    “啊!我看你們是找死,我讓爺爺都把你們給殺了!”


    牧魏央痛得尖叫,狠話更是出口就來。


    村民非但不怕,下手更狠了。


    鳳十九遊刃有餘中,看不過去,伸手撈了牧魏央一把。


    牧魏央囂張慣了,吃了癟,哪能忍,頤指氣使地叫嚷著下人,“都是刁民,給我把他們手腳都卸咯!”


    眼看著村民紅了眼,烏泱泱地往牧魏央撲來,鳳十九一個頭兩個大,抬手道,“各位,請聽我一言!”


    “聽什麽聽,你……”


    牧魏央話還沒說完,鳳十九一記眼刀子過去,她後半句話堵在了喉嚨,嚇得不輕,似乎有千千萬萬的地獄惡鬼向著逼來。


    聒噪的牧魏央閉了嘴,鳳十九才繼續說道,“我們賭一次如何?”


    “賭?”


    在場的村民皆是蓬頭垢麵,紛紛詫異,他們都是布衣,養家糊口就不錯了,拿什麽賭?


    鳳十九不疾不徐,餘光瞥向了那斷頭神像,兩步跨上去,站在香壇上,大有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的架勢,“打今兒起,以兩畝地為準,每年秋收,若收成高過我牧家者,租稅全免,如若不成,糧稅照收,如何?”


    村民瞠目結舌,麵麵相覷後,不敢置信,“此話當真?”


    “當真。”


    鳳十九翹起嘴角,這些村民種地一輩子,自然是覺得勝券在握的。


    果真,眾人雖將信將疑,但又怕鳳十九反悔,便高聲道,“這可是你說的,一言為定!”


    暴動的村民做鳥獸散,牧魏央才反應過來,怔怔地盯著運籌帷幄模樣的鳳十九,氣得舌頭都打結,“你,你當你是誰?我們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鳳十九不以為意,跳下香壇,睨了她一眼,“牧小姐,有希望才有奮鬥的目標,昨日我看賬目就發現,賦稅不算重,但年年收成都不好。”


    “這一來,村民吃不飽怨聲載道,二來,收的租子大打折扣。”


    “若是想贏,他們自然會全力以赴,何況,我們也未必會輸!”


    說著,鳳十九已經邁出廟宇的門,牧魏央愣在原地,細細咂摸鳳十九的話。


    她說的確實在理,可是憑什麽,她一個買進門的醜兒媳,比她這個大小姐更會主持家事?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牧魏央氣得牙癢癢,廟宇裏傳出一聲河東獅吼,“鳳十九,你個白眼狼!”


    牧家廳堂。


    牧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聽完了牧魏央的牢騷。


    他眉目輕擰,捋著白花花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鳳十九這麽做,不為一種法子,怕就怕在,若那半數村民糧食產量都比牧家多,那放出去的地,可就是拱手相送,還要自掏腰包承擔官府賦稅。


    不過,往年,雖是收租子,但除去官府征收後,確是所剩不多。


    “爺爺!你說句話啊!”


    看牧老爺子老神在在,牧魏央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圍著老爺子跳腳,“要不,就給她分家,她想死,想連累咱們家,門兒都沒有!”


    “分家?”


    牧老爺子在小幾旁敲了敲煙杆子,“你兄長該如何?”


    “爺爺,您該不會真以為,我哥能好生生的跟她生個大胖小子吧?”牧魏央“嘁”了一聲,極其不屑,“把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還不如等我!”


    牧老爺子哭笑不得,牧魏央這小丫頭,做事風風火火的,頂半大個小子。


    “成,那就分。”


    老爺子笑道,“讓那十九帶著你哥自食其力,若秋收有成效,這家主之位,便讓你哥坐了吧!”


    牧魏央聽前半句還樂嗬,聽後半句不是滋味。


    兄長雖傻,但卻是家中唯一男丁,也不知爺爺還在期待著什麽,難不成還盼著兄長領著大夥兒走出這村子不成?


    得知分家消息的鳳十九正在規劃剛下的兩畝秧苗田,她是沒什麽經驗,但也知道,這莊稼啊,大多看天吃飯,年成好收成就高。


    最好的結果,無非是她贏了,村民交了糧稅,還有盈餘。


    “娘子在寫什麽?”


    鳳十九落筆沙沙,身後男人俯身靠過來。


    他身上有著好聞的香味,鳳十九一回頭,就撞進他墨色的眼底,一張無可挑剔的麵孔,乍一看還真教人心悸。


    “哪有畫什麽,你又看不懂。”


    鳳十九回過頭,將宣紙合住,這時,牧魏央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小姑娘負手在後,傲氣十足,瞥著鳳十九,冷哼道,“承爺爺的意思,從現在起,分家不分房。”


    鳳十九知道牧魏央跟自己過不去,神色淡然,“還有呢?”


    牧魏央本以為這個貪圖牧家家財的嫂子會狗急跳牆,不曾想她竟泰若自然,櫻桃小嘴一撇,又補充道,“你和村民賭,那你就負起全部責任,若是輸了,我哥就休了你,一切後果由你承擔,我哥交由你照顧,若有閃失,唯你試問!”


    這麽狠……


    他們這是對她不報任何希望,才會如此抉擇呢!


    況且,若非牧魏央不聽管家勸告,非得去摻和,她也不起這個賭約。


    鳳十九倒沒覺得有什麽,倒是牧魏閑沉下了臉,“小妹,誰讓你這般跟我娘子說話的?”


    牧魏央猛地一下子覺得眼前的兄長威嚴無比,她記事起,兄長就是癡癡傻傻的樣子,怎麽一下,感覺有點陌生?


    鳳十九也訝異,這時,牧魏閑不經意地看了鳳十九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抽離視線,轉而走上前,推著牧魏央,將人攆出去,“娘子是我的,不能欺負!”


    房門緊閉,鳳十九盤腿坐在長案前,單手托腮,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這傻夫君給她的感覺,有些奇妙。


    牧魏閑保持著關門的動作,背影頎長,好半晌,他轉過身,淚眼汪汪。


    鳳十九懷疑,他剛才靜默的時候,是在醞釀情緒。


    突然,一個大男人張開雙手,在鳳十九麵前,將她緊緊抱在懷裏,“香香娘子不生氣,都是小妹不好。”


    鳳十九猝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腦子不清楚,可是,卻讓鳳十九體會到從小到大從未感受過的溫情。


    父母早亡,她早早就被賣了,在瑞王那裏,她也隻是一把淬毒的匕首而已,用時方出鞘,失去利用價值便摧之。


    或許,她本就命賤。


    若是這貌美如花的相公不傻,恐是不拿正眼瞧她的。


    鳳十九不由地生悲,牧魏閑胡亂在眼角抹了抹,拽起發呆的十九來,“娘子,我們去玩!”


    都被牧家嫌棄了,他還有心思享樂。


    鳳十九不知該怎麽和這傻相公溝通為好,人已經被帶出牧家,牧神村的田埂外環繞著一條清溪,此時站在橋頭,放眼望去就能看到許多村民勾腰駝背地在田裏勞作。


    因她一句話,這些村民都為了出更好的收成忙碌著。


    她看了兩眼,回頭一瞧,身旁哪裏還有牧魏閑的身影。


    “娘子,魚,有魚!”


    一眨眼的功夫,牧魏閑在橋下的亂石中赤著雙腳,挽起了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溪流。


    鳳十九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噗通一下,竟然栽進了水裏。


    正當春日,寒意未消,可知河水有多涼。


    鳳十九心驚,須臾間,牧魏閑又爬起來,雙手抓著一尾黃花魚,咧嘴衝她笑,“娘子,魚!”


    他裸露在外的腳踝泛著粉色,袖口滴答著水珠子,紅唇齒白,笑意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僅僅是一條魚而已,他的快樂如此純粹而簡單。


    豁然間,鳳十九忽然意識到,種稻為水田,等到秧苗長成方結束灌溉,如果,將這些魚放進田裏,豈不是兩全其美?


    兩畝田為準,隻算秋收,也沒說隻種稻子啊?


    看著牧魏閑,她終於會心笑了笑,“看到了,我們一起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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