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是特別高興,采買司的人有些失望,仍不忘說了句好話:“公公胸懷寬廣。”


    魏閑是被幾個太監接進宮的,一路頗為隱蔽,其中一個太監邊走邊對他道:“你雖然是九公公的親戚,但在宮裏也不能亂來,給公公添亂,知道嗎。”


    這幾個都是受過鳳十九恩惠的,嘴裏嘟囔著‘也不知公公哪裏來的窮親戚,看公公富貴,就上趕著來了,’一個勁地替鳳十九抱不平。


    在他們看來,這種將家人送到宮裏不管不問,現在卻又來攀高枝,都是心術不正的。


    也是公公心好,才不計較。


    魏閑:“……”


    等到了鳳十九的住處,看到眼前的光景,魏閑忍不住眼皮一跳。


    一張鋪著上等貂皮的搖椅上,鳳十九懶洋洋地躺著,身後是穿著清涼的宮女,手裏端著水果糕點,時不時塞她嘴裏一個。


    目光所見,可謂……荒淫。


    而相較之下,連日舟車勞頓,魏閑白衣蒙塵,當真像是一個攀關係的窮親戚。


    小太監小步跑到鳳十九身邊,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鳳十九慵懶地像隻名貴的獅子貓,半眯著眼瞅著魏閑:“哎喲,這不是我家中小叔麽,怎麽淪落成這幅模樣。”


    她假惺惺地捂住胸口,“真叫我看得心裏發疼,快來人,服侍小叔去沐浴更衣,好好整理一番。”


    “……”


    魏閑站在原地不動,一雙眸子直勾勾看著她,似乎要透過麵具,看到她真實麵目一樣。


    鳳十九戴了人皮,麵具,清麗精致的容貌盡掩,但一雙美手卻是怎麽也掩藏不了。


    她一隻手掩住口鼻,有些嬌氣地咳了幾聲,“你身上的塵土味嗆著我了。”


    才一說完,立馬有宮女掏出繡帕替她遮掩,眼中全是心疼:“公公千萬保重身體。”


    “還是翠兒最懂得疼人。”這位宮女原本是貴妃娘娘安插在她身邊的細作,後來暴露身份,一心求死,鳳十九非但沒有為難她,還派人將她家裏人安置好,又送她唯一的小弟去讀書。


    做好這一切,鳳十九隻對她說了一句:“現在你是否還舍得去死?”


    翠兒至此對她死心塌地。


    喝了口茶潤嗓子,鳳十九語氣中透露著感慨,“如今我出人頭地,也不會委屈小叔,您放心,跟著我,您這後半生,隻管享清福。”


    魏閑淡淡一笑:“如此這樣,那便多謝……大侄子了。”


    嘴角微抽,鳳十九淡哂,揮袖讓眾人下去,香風帶去,隻留魏閑一人。


    一上一下,一坐一站,氣氛安靜至極。


    半響,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不僅沒有收斂,甚至本人走上前來。


    “十九。”魏閑微微一笑,一張俊臉即便蒙塵,也相當好看,笑容燦爛至極,眸光晶亮。


    “我名鳳淵。”抽回手,鳳十九嗓音淡淡,“雖然不知道你來是為何,但既然來了,我作為東道主,就接待一下。”


    “你去休息吧。”


    “東道主?”男子聲音略顯奇異,“在這個地方稱自己是東道主,十九,你是以什麽身份說的?”


    他還從未見有一人,不過短短時日,就能取得一位帝王的信任,在皇宮裏混的風生水起。


    究竟是她本領高強,還是有人故意放縱?


    鳳十九扭頭看他,目光冷漠。


    魏閑瞬間服軟:“我錯了。”


    “對不起娘子,我說錯話了。”


    鳳十九眉頭一皺。


    一隻手抓住她的手不放鬆,魏閑低聲道:“這麽久了,娘子該消氣了。”


    “鬆手。”


    “娘子。”聲音可憐巴巴。


    鳳十九定定瞧著他,後者眼睛濕潤,宛若一隻天真可愛的小動物,與記憶中並無區別。


    可惜,這不過是假象。


    “你我並未有婚約。”鳳十九淡淡道,“你逾矩了。”


    “我們拜過堂。”


    “與我拜堂的,是一隻公雞。”


    魏閑呼吸一窒,再次感到了後悔的滋味,他低頭:“對不起。”


    “道歉並沒有用。”將手抽出來,鳳十九轉身離去,“我們已經兩清了。”


    “若真是兩清,你為什麽還會來這裏?”魏閑猛的轉身,追問。


    “想做些好事而已。”


    話落,有一道身影慢慢走近。


    來人並未掩蓋自己的腳步聲,嘴角噙著笑意,他走過的地方,似乎都帶著春風。


    折竹與魏閑,同樣是白衣勝雪,卻硬生生穿成兩種不同的風格,前者溫柔盡顯,後者卻是像是冰山又結了層霜。


    看清來人,魏閑道:“是你?”


    折竹微微一笑道:“一別多年,魏兄別來無恙。”


    正要離開的鳳十九停住腳步,挑眉:“認識?”


    “幼年的舊相識。”魏閑道:“他的父親,便是當年的第一神醫,折顏,與我父是結拜兄弟。”


    鳳十九略有不解:“神醫與丹師相差極大。”


    一般煉丹的,都會被看不起,他父若是神醫,他怎麽會幹這一行?


    “折家已經不在了。”折竹語氣平靜,鳳十九卻從中聽出一絲沉痛。


    魏閑歎口氣道:“大約半年前,範亦棠忽然沉迷長生之道,編尋相關之事,有傳聞折家藏有能令人長生的丹方。”


    “為了討好皇上,不少人通過各種手段,軟硬兼施,試圖取得這份丹方,最終卻導致折家遭到滅頂之災。”


    “父親一生救人無數,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折竹的語氣有些冷,“最後一次,那些人無功而返,殺人縱火,我僥幸逃脫,眼睛卻是熏壞了。”


    折竹:“為何不找到這些人報仇雪恨?”


    折竹搖頭,“牽扯的人太廣,為了得到所謂的丹方,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三股不同的勢力,更何況那些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


    鳳十九移開視線,“但罪魁禍首隻有一個,對麽?”


    折竹笑了笑:“你很聰明。”


    “既然有人想做長生夢,我不介意讓他的夢境更真實一些。”


    他的目標隻有一個,甚至有很多次下手的機會,但他卻沒動手。


    他在慢慢摧殘一個帝王的神誌,就像上次的行刺事件,多半是由他主導,最後卻嫁禍在皇子或者說,皇妃身上。


    而如今皇帝寵信宦官,疏遠子嗣,就要眾叛親離卻尚不自知。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走了他父皇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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