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陽侍中托臣轉告陛下:交好匈奴、暫避戰端,以許民休養生息,此乃自太祖高皇帝時,吾漢家便暫行之國策。”


    “萬望陛下忍辱負重,暫同北蠻虛與委蛇,以待將來。”


    未央宮,宣誓殿內。


    聽著季布的回稟,劉盈無不不可的稍點點頭。


    就見季布將話頭一轉:“然!”


    “陽侍中以為,對外不和親、不質子、不割地——此三者,乃江山社稷、國祚尊威之底線!”


    “白登一戰,迫太祖高皇帝以交好之策行於北蠻,然高皇帝和親之意,彼時便為太後所力阻。”


    “今陛下蒞臨神聖,尚未加冠親政,恩威未立;若坐視太後和親匈奴而不阻,則陛下威儀必將大損!”


    “故陽侍中之意,陛下可懇請太後,以錢、金、糧、茶、布、綢、紈等財物賄於北蠻,以示漢交好之意;獨萬不可使太後準和親之策……”


    聽著季布將陽毅的意見一點點道出,天子劉盈的麵色,竟從最開始的沉默,一點點變得憤慨起來。


    “彩!”


    就見劉盈猛地一拍眼前的禦案,順勢站起身:“彩!”


    “不和親、不質子、不割地!”


    “誠如陽毅所言,此三者,當乃江山社稷之威嚴所在!”


    氣勢如虹的喊出這句話,劉盈的心中,也不由回想起幾年前的往事。


    短短四年之前,劉盈的父親,太祖高皇帝劉邦剛結束漢匈平城戰役,從冒頓設在白登山的重圍中突圍出來。


    率領大軍回轉長安之後,劉邦終於意識到:真正讓北方不得安寧的,並非是長城以北的匈奴人,而恰恰是劉邦為了防備匈奴人,封在漢匈邊境的異姓諸侯!


    ——漢匈平城戰役,就是因為韓王信勾連匈奴,才正式爆發!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劉邦便放下了‘在有生之年,為漢室解決掉匈奴’的打算,將注意力專注在了異姓諸侯王勢力的剪除之上。


    既然如此,那剛打過一仗的匈奴人,自然就需要穩住了。


    為了穩住匈奴人,劉邦便打算把自己和呂雉的長女,劉盈的長姊,如今的魯元公主劉樂嫁往匈奴,以示漢室的誠意。


    劉盈還清晰地記得:當父親劉邦派人,將姐姐劉樂拽入宮中,對其交代嫁去匈奴後的事宜時,衝入大殿的母親呂雉,是怎樣的怒發衝冠!


    ——為了阻止女兒被嫁去匈奴,呂雉甚至連其兄長周呂侯呂澤,也一同帶入了宮中!


    最終,劉樂幸運的被母親和舅舅留在了長安,並在幾年之後,嫁給了被貶為宣平侯的故趙王,張敖。


    “唉~”


    “若彼時得陽卿在,父皇又怎會起和親之念?”


    “母後同父皇,又怎會自此冷眼相對,相麵無言,直至父皇駕崩?”


    “舅父大人,又怎會為父皇所猜疑……”


    暗自思慮著,劉盈不由長歎口氣。


    待反應過來季布的存在,又將麵色稍一正。


    “此事易爾。”


    “白登一戰過後,太祖高皇帝便曾起和親之念,然為母後所阻。”


    “如此觀之,母後當亦是不願和親的。”


    說著,劉盈便暗自做出‘等會兒去趟長樂宮’的決定,又抬頭望向季布。


    季布自是立馬會意,稍一拱手:“其二,陽侍中知衛尉之變動,自愧不已,懇請陛下降恩,於故衛尉梁鄒侯武虎稍行褒賞,以酬其功。”


    “嗯?”


    聽到這句話,劉盈麵上頓時湧上些許困惑。


    “自愧?”


    “愧從何來?”


    聽聞此問,季布心中不由回想起陽毅那略顯青澀,卻又不時散發出智慧光芒的側顏。


    就見季布淡笑一聲,便替陽毅解釋道:“陛下或是忘記了,陽侍中免職之前,其職乃執戟侍郎,論製,當由郎中令直掌……”


    季布這麽補一句,劉盈便明白過來了。


    “隻怕陽毅,這是將梁鄒侯罷官之責,攬到自己頭上了……”


    在劉盈看來,陽毅這是‘誤以為’,太後呂雉將武虎罷免,是因為昨日軍議的事餘怒未消。


    但劉盈不知道的是:呂雉此舉,或許沒有以此報複陽毅的念頭;但控製劉盈、監視劉盈的念頭,卻也正是在昨日軍議之後,出現在了呂雉的腦海當中……


    就見劉盈戲謔一笑,悠然解起腰間的佩劍,嘴上不忘繼續問道:“即有愧,陽毅何不親自登門,攜禮告罪於梁鄒侯當麵?”


    聞言,季布不由再度想起陽毅趴在榻上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


    “陛,陛下,噗……”


    極其勉強的按捺住笑意,季布才又一拱手。


    “啟稟陛下。”


    “陽侍中辰時歸府之後,為其母大行家法,杖責足四十。”


    “如今,隻怕是不便走動了……”


    “四十!”


    卻見劉盈聞言猛然一驚,略有些失態的追問道:“可有大礙?!!”


    看著劉盈驚慌失措的模樣,季布心中,不由湧現起一陣嫉羨。


    “竟得陛下如此看重……”


    將羨慕勉強壓製下去,季布便回答道:“臣觀陽侍中麵色紅潤,眉目清明,當無大礙;隻旬月之間,恐無力為陛下所差遣。”


    聽到陽毅確實沒什麽大事,劉盈才暗自鬆了口氣,旋即走下禦階,將腰間解下來的佩劍交到了季布手中。


    “待出宮之後,卿親懈此劍往梁鄒侯府,代朕慰勉梁鄒侯。”


    季布自是恭敬的雙手接過劍,旋即深深一彎腰。


    “臣,謹遵陛下聖諭!”


    在接下劉盈手中的長劍時,季布心中,遠比表麵看上去要激動。


    因為直到此時,季布才從陽毅的這個建議中,看出了一個劉盈沒看出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看出來的深意。


    ——人心!


    “隻怕梁鄒侯一觀此劍,從此往後,便乃陛下又一臂膀!”


    “朝中公卿聽聞此事,亦可知陛下之仁義,感陛下之恩澤……”


    想到這裏,那個齜牙咧嘴,卻依舊不忘交代自己‘萬莫遺漏’的青澀麵龐,再次出現在季布腦海中。


    “未冠之年,手段便如此老練……”


    “嘿,待將來,恐說不定吾二人,誰提攜誰呢……”


    正思慮著,季布就見劉盈又緩緩走上禦階。


    見此,季布不由遲疑的上前,麵帶糾結道:“陛下。”


    “陽侍中另有一事,托臣轉告陛下。”


    就見劉盈登上禦階的腳步,隨著季布的話語而頓時停住。


    就見劉盈緩緩回過身,麵色淡然的望向季布。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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