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糧食就不買了吧?”


    走到東市內,見陽毅在一家米鋪前停下腳步,陽大頓時叫苦不迭起來。


    自打進了東市,陽毅那是見了啥都要摸了摸,瞧一瞧,看順眼了就往陽大懷裏一人,示意結賬走人。


    從天剛蒙蒙亮時走進東西,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陽大已然覺得四肢不夠用來搬東西了!


    要在買上幾石粟米,搬肯定是沒法搬了,雇人抬回家,又是一筆不必要的花銷。


    在陽大看來,照陽毅這個揮霍速度,陽城延昨天才給的那幾萬枚銅錢,怕是連這個月都撐不過去!


    暗自發著牢騷,陽大便費力的抬起頭,用下巴將懷裏的貨物往下壓了壓,就見陽毅麵色怪異的站在米鋪前,也不進去,隻直勾勾看著裏麵發愣?


    不等陽大再開口,陽毅的麵色之上,便已盡是一片嚴峻之色。


    “少公子?”


    見陽毅不管不顧的走上前,踏入米鋪的門檻,陽大隻能是叫苦不迭的調整一下懷裏的貨物,趕忙跟了上去……


    ※※※※※※※※※※


    “誒?”


    “少君可是要買些粟米?”


    見陽毅身著樸素,舉止間卻又透露出一絲儒雅,店小二拿不定主意,隻能是小心招呼了上去。


    卻見陽毅眉頭緊皺,直接走到木製米框前,將插在米堆的竹排拿起。


    這一下,店小二更是摸不著頭腦,隻能在一旁暗自打量起陽毅,以及身後滿懷零碎的陽大來。


    “千錢……”


    看著手中的竹排,陽毅眉頭隻片刻之間,就皺成了厚皮包子。


    在米鋪前停下腳步,再到走進米鋪,甚至有些失禮的拿起標價牌,並非是陽毅想要買些糧食回家屯著。


    ——陽毅如今的官職雖然算不上多高,也起碼是比四百石的侍郎!


    光是每個月發下來的三十石俸祿,就足夠陽毅、陽大主仆二人吃上大半年。


    真正讓陽毅止步不前,甚至麵呈凝重之色的,是此時正被陽毅攥在手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溫度的竹製標價牌。


    ——米石千錢!


    如果陽毅隻是個混吃等死的佛係青年,看到這塊標價牌,免不得要喜笑顏開的說一句:老子月薪三萬錢!


    但很可惜,陽毅不是……


    “敢問閣下。”


    略有些突兀的一開口,頓時惹得一旁的店小二點頭哈腰著上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粟米石千錢,可是隻貴鋪如此?”


    一聽陽毅此問,店小二麵色便稍一滯,目光中,也是帶上了些許傲慢。


    “貴客若嫌米貴,自可於別家相問;小的不敢多說,隻一言:長安方圓百裏,若貴客能尋得石不足千錢之米,小的項上人頭奉上!”


    聽聞此言,陽毅麵上嚴峻之色更甚,稍一思慮,便勉強做出一副相對和善的麵容。


    “閣下誤會,吾乃……呃,藍田,吾乃藍田楊氏子。”


    “今歲秋收,家中頗有餘糧,故家中親長遣吾至長安,欲尋一買家,以貨家中餘糧。”


    “隻不知售糧於長安,當作價幾何,故此前來……”


    說著,陽毅不忘從懷中取出幾枚銅錢,輕笑著塞進小二手裏。


    “喲!”


    “半兩錢!”


    聽聞陽毅說自己是買糧食的狗大戶,店小二麵上本已經帶上了些許惱怒,見陽毅遞過來的居然是秦半兩,不由又眉開眼笑起來。


    ——且先不論錢多錢少,現在這世道,能隨便掏出半兩錢往外撒的,那必是不差錢的主!


    對陽毅的身份有了‘準確’的預測,店小二眼球不由滴溜一轉,便拉著陽毅來到角落。


    “少君出手不凡,小的自是看得明白,隻貨糧一事,小的拿不定主意……”


    聞言,陽毅也不無不可的點了點頭,表示無妨。


    ——陽毅也沒指望一個賣糧店的小二,能在買糧的事情上能做主。


    正當陽毅打算開口,表示希望見一下幕後老板的意圖是,店小二的一句話,卻是讓陽毅本就沉重的心,徹底跌入穀底。


    “少君且聽小的一言。”


    “今長安,糧價那是一天三個價兒,若是昨兒,粟米一石還賣不到九百錢呢!”


    說到這裏,店小二的又是將音量一壓,低到隻有陽毅和自己能聽到的程度。


    “現如今,秋收方過,農戶黔首家中都存有冬糧,糧尚不貴。”


    “待明歲開春兒,冬糧食盡,家家戶戶斷了糧,那時,粟米一石,可就不止二千錢啦……”


    說著,小二不由流露出一絲胸有成竹的麵色,對陽毅道:“少君欲貨糧,若今貨與小的主家,也不過石七八百錢。”


    “若少君信得過,可暫歸家,待明歲開春,再至此來尋,便可貨以石千餘錢!”


    “更有甚者,明歲開春,少君可暗調家中餘糧至此,小的替少君售之,石價直二千錢餘!”


    將自己的如意算盤一盡道出,店小二終於是圖窮匕見,麵帶阿諛的搓了搓手。


    “少君家中餘糧,小的貨於世,與少君石二千錢;及小的貨糧石錢幾何,少君便莫相問……”


    聽到這裏,陽毅已然連麵上淡然都維持不住,眼眸都有些泛起了猩紅!


    ——前世,陽毅就出生於糧農之家,對於糧價起伏,本就恨之入骨!


    現如今,聽著區區一個店小二,很有可能連‘人’都算不上的家奴,在這裏盤算著如何盤剝勞苦百姓,陽毅隻覺一陣心火噴湧而上!


    一個家奴,都有膽背著主子,替外人賣糧吃差價,而且還是每石二千錢以上部分的差價!


    那作為這個賤奴的主子,背後的售糧商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如今秋收剛過去不到一個月,長安城內的糧價,怎麽就被抬到了每石千錢?


    短短幾個月後,又怎麽會被順利抬到二千錢,而且還真的有人買?


    饒是極力勸自己往好處想,陽毅也終是沒能阻止那個千夫所指的名詞,嗡然出現在腦海當中。


    ——囤貨居奇!


    而且是最無恥、最沒有社會責任感的屯糧居奇!


    “哼!”


    “盡為五蠢之輩!!!”


    毫無征召的一聲厲喝,頓時惹得店小二和身後的陽大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陽毅怒從何來。


    陽毅卻不管二人如何驚詫,隻怒然一拂袖,便直向著城南走去。


    ——關中糧價鼎沸,有一個人必定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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