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細見著自己剛剛把話說出口,晏郎就皺起了眉頭。


    “晏郎,如果你不想說,你可以不用告訴我,沒關係的。”


    晏郎側身,看向旁邊的小丫頭黑白分明的眸子,那一雙眼裏滿是真誠。


    麵對如此澄澈幹淨的目光,晏郎微微一笑,道:“算是吧。”


    聞語,風細細怔了一下,嘴裏的話脫口而出,“晏郎這麽好看,他們舍得把你趕出來?”


    小丫頭的聲音稚嫩綿軟,聽得人心裏也軟綿綿的。


    “好看?”


    晏郎隨即輕笑著搖了搖頭,皮囊的好看對他這種人來說是最沒用的,也沒人會在意這個。


    可是眼前的小丫頭卻用那麽認真的口氣說出來,晏郎倒是頭一次對自己的皮囊之相有了點認識。


    “好看不過是皮囊罷了,算不得什麽本事。”


    晏郎星辰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阿細放心,以後我一定會當你是我妹子,好好保護你的。”


    一聽這話,風細細莫名有些失落,嘴裏小聲的嘀咕,“什麽妹妹?為啥不能是夫人?”


    “什麽?”


    她清淺的聲音入耳,晏郎若有所思的看著風細細,眼裏看不出情緒。


    當然,他後來才明白,什麽叫打臉。


    隻是彼時也不能怪他,麵對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他實在生不出那些旖旎的心思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麵對一個救過自己的小丫頭,有的隻有溫暖和保護,幹幹淨淨,再無其他。


    “晏郎,你放心,你的家人不要你我要你,以後我們一家就是你的家人。”


    風細細歪著頭看他,道:“晏郎想去念書嗎?大哥二哥都去念書了,若是晏郎想去念書,我和娘掙錢讓晏郎去念書,以晏郎的才華,以後考個狀元也是可以的。”


    聞語,晏郎一下沒反應過來,“你說要讓我去念書?”


    他來了這麽些日子,也知道風家是什麽家境,風家兩兄弟能去念書,那都是靠風細細和夏氏辛苦賺來的。


    如今家裏這般窮困,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得很,可家裏都沒有多餘的銀子去改善,她卻說要賺錢讓他去念書。


    看著眼前的丫頭,晏郎隻覺得心裏無比暖融。


    明明認識沒多久,她卻帶給了他這十餘年都不曾感受到的溫暖。


    那些至親之人,還不如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來得可靠,晏郎心裏一時之間滋味複雜。


    “是啊,如果晏郎想去,就可以去。”小丫頭看著他的神色無比堅韌,在這一刻,晏郎沒有懷疑她話裏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她細嫩的胳膊肘上,他不明白,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是如何拉開那笨重的弓箭的。


    也不明白,她小小的身軀裏到底蘊含了多少力量,竟然可以和深山裏的猛獸們一較高下。


    “不,我不去。”晏郎搖頭,這個小鎮上的夫子,隻怕學識還不如他呢。


    就在兩人坐在石墩上並肩說話的時候,隻聽得一聲頗怨毒的聲音響起,“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小小年紀便替自己找了夫君,要是能找個好的夫君就算了,偏偏還要找一個吃白飯的軟飯男,真是沒用。”


    一聽這話,風細細轉頭看向正站在院壩處對著她瞪眼的風花花。


    這丫上次被她揍了以後還老實了一段時間,沒想到今天還敢來惹她,隻怕是時間久了,忘了被她揍的滋味了。


    見風細細瞪她,風花花揚起脖子道:“看什麽看,說的就是你,本來就是啊,你找的這個男人,可是個沒人要的,一窮二白,啥都沒有,賴在家裏,不就是個吃白飯的嗎?”


    說罷,風花花不屑的哼了一聲。


    風細細挑眉,道:“關你屁事,你再囉嗦,小心我揍你。”


    一聽要揍她,風花花嚇得趕緊往旁邊退了幾步,她見風細細坐在原地並未行動後,這才壯起膽子繼續懟道:“你揍我我也要說,你小小年紀就想男人,你害不害臊?”


    “風細細,我娘說了,以後我嫁的人肯定比你好很多很多,至少家裏也要有十幾畝地,還要有十幾頭牛十幾隻羊的。”


    說到這裏,風花花無比得意。


    風細細不由笑了,“怎麽的,你要嫁給那十幾隻牛和十幾隻羊啊?”


    風花花一聽,頓時快哭了,隻聽她尖聲怒吼道:“我說的是要嫁給這樣的人家,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嫁個倒貼本錢的。”


    風細細一聽,一下站起身來,風花花一見,頓時撒開雙腿朝家裏跑,“娘,風細細發瘋拉,她要打我。”


    話音一落,人就已經進屋了。


    風細細看著風花花被自己嚇跑的樣子,嘴角不由一勾,“就會嘴嗨的膽小鬼。”


    她說完回頭,就看見晏郎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怎麽了?”


    晏郎開口道:“我在你家裏賴著不走讓村裏人說了你們不少閑話吧?”


    “若是……不如我還是走吧。”


    晏郎抬眼看向天際,眼裏一片迷茫。


    天下之大,竟然無處可收納他。


    “沒有沒有,你別聽他們瞎說,他們這是嫉妒我運氣好,能遇上你……”


    風細細話還沒說完,晏郎突然抬頭看向她,“阿細,以後我和你一起入山打獵吧?這樣也沒有人能說你閑話了,我正好也有事情做。”


    既然活下來了,那他便在這個小村子裏活下去吧,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風細細想了想,點頭道:“好,不過要等你雙腳徹底好完了以後再說。”


    她看向他的腳腕處,終究是什麽都沒有再問。


    當初她給晏郎包紮傷口的時候就很清楚晏郎腳上的傷口很深。


    她是武術世家出身的,自然能從傷口看出,他的腳是被人用刀齊齊斬斷的。


    按這個時代的醫術來說的話,晏郎這輩子大概就是走路都很困難的存在了,幾乎就是殘疾人了。


    幸好遇上了她,她有她那個時代的藥物和儀器,不然根本無法幫他把雙腳恢複成正常的樣子。


    這麽好看這麽溫和的一個人,風細細實在想不出是誰會那麽狠毒,竟然對一個十三四歲,前途無量的少年下手。


    每次她看見晏郎注視著自己雙腳的時候,眼神都是悲傷和絕望的,想來傷害他的,必定是對他很重要的人。


    這樣的事,她想問也問不出口。


    晏郎注視著自己的雙腳,好半晌才沉沉的道:“好。”


    風家在風細細的帶領下,日子過得十分的滋潤,別人累死累活還吃不飽的時候,她們家卻頓頓都能吃肉了。


    每天一到做飯的時候,肉香四溢,把周圍的人饞得口水直流。


    張氏整日陰陽怪氣罵罵咧咧,被風細細一瞪眼又立馬收聲,日子總之過得還算愜意。


    隻是她再厲害也管不住村人的嘴巴。


    他們家的日子過得火熱,村裏自然少不得有一些眼紅嫉妒的人說難聽話。


    而晏郎便是他們攻擊風家最好的說辭。


    有人罵風細細小小年紀不要臉,有人嘲笑風細細找了個啥都不會的小白臉,有人覺得夏氏也跟著犯糊塗,有這個養外人的糧食,拿去給自己兩個兒子存錢娶媳婦不香嗎?


    麵對外頭的風言風語,夏氏心疼女兒,常常被氣得半死,卻始終對晏郎和顏悅色,絲毫沒有半分抱怨。


    倒是風細細比較猛,管他什麽長輩不長輩,被她逮到說閑話的當場就是一頓噴,噴得別人老臉發紅才罷休。


    遇到年輕的說她閑話,那就比較簡單粗暴了,上去邦邦就是兩拳,打得別人皮青臉腫的還找不到人告狀。


    反正她已經勇奪“男人婆”的稱號了,也不在乎變成男人婆中的戰鬥機了。


    她這麽一波操作下來,倒是讓不少人閉了嘴。


    一個月以後,晏郎的腳已經好利索了。


    他已經能和風細細一起去山裏打獵了。


    這天,兩人一同上山打獵。


    剛進深山,風細細便對晏郎道:“一會你躲在我身後,看見什麽豺狼虎豹的,你也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她一看晏郎的第一眼便知道這小少年是被嬌養長大的,文質彬彬,柔柔弱弱的。


    要不是村裏那些個長舌婦亂說話傷了晏郎他作為男子的自尊心,她都不會讓晏郎進山來。


    在她眼裏,晏郎這樣的人比較適合焚香弄琴,策馬揚鞭,快意江湖。


    晏郎看著隻有自己肩膀高的小丫頭言之鑿鑿的說要保護他,他隻覺得好笑,好笑之餘又覺得十分溫暖。


    他探頭探腦的要往前走,卻把風細細一把拉住,“晏郎,你別亂跑,這裏麵很危險,不小心就會受傷的。”


    雖然眼前的少年個頭比她大,但風細細內裏卻把自己當成了大姐姐。


    這種時候不保護小弟弟,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晏郎看著她小大人的模樣,趕忙點頭,“好好好,都聽你的。”


    風細細在係統的提示之下,駕輕就熟,很快便等到了一隻白鹿。


    一看白鹿,風細細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低聲道:“這白鹿的皮毛很好看,我獵了給晏郎做披風,晏郎披上,肯定很好看。”


    晏郎唇紅齒白,人如春風,若是冬天披上這白鹿做的披風,那一定會迷死人的。


    風細細想想都覺得這是一場視覺盛宴。


    她身後的晏郎靜靜的看著她,並未開口答話。


    他看著她挽弓搭箭,雙眼微眯,手中的箭矢破風而出。


    即便箭矢還未射到獵物處,她的眉眼便先彎了起來,整個一副自信張揚。


    眼前的小丫頭,明明才幾歲,可是在這一刻,他從她身上看見了身在戰場的老練,那是對獵物的誌在必得,也是對自己實力的胸有成竹。


    這樣的她,恍似會發光,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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