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菊和德子,不遠千裏來投優優,這讓優優興奮極了。在興奮的操縱之下,她把她兩個月來攢下的錢財,一下子散得精光。


    雖說阿菊早就嚷著要來,但她來得這樣突然,還是另有原因。優優後來聽說是因為阿菊在“香港街”幫人經營的那個服裝攤子,某日不清不白少了一箱貨物,阿菊和攤主打了一架之後,還是賠了一千多塊。德子也因為在金堡夜總會和一個醉酒的客人大動幹戈,被經理一怒開除。德子在仙泉又沒什麽勢力,原先他的那位文海大哥,忽然一夜人間蒸發,有人說他去深圳做了生意,有人說他殺人負案在逃……總之德子和阿菊的故事一言難盡,總之他們現在身無分文。他們買了車票到達北京,找到優優的旅館,那時兩人口袋裏連零毛的錢都加起來,也不足一百塊了。


    那天晚上優優出錢,幫他們在這家旅館租下一個房間。又帶他們出去吃飯。第二天晚上優優下班以後,又帶他們到商店去買生活用品,什麽臉盆肥皂牙膏牙刷洗衣粉之類。德子要抽煙,優優又給他買了五盒在北京非常流行的“中南海”。


    一連好幾天都是優優給他們買飯,阿菊感動得不行,發誓以後她和德子找到事做,一定分文不少償還優優。優優說:還什麽,除了我大姐,你就是我最親的人,你就像我二姐呢。


    那些天阿菊和德子也都在滿城跑著找工作,每天都跑得灰頭土臉的。優優又笑:怎麽樣,你們也知道不容易了吧,當初我一個人來北京,你們都想像不出有多難!


    好在德子在仙泉認識個金堡夜總會的老客人,在北京也開了一家夜總會,德子還真找到了他,這老板也真給麵子,同意德子重操舊業去當保安。但麵子是麵子,規矩是規矩,一千元的抵押金還是要交的。阿菊隻好又來求優優,說在夜總會裏當保安,小費掙得比工資多,德子不想失掉這機會,不知道優優肯不肯借一借。


    優優這時已經拿不出一千元,可她也怕德子失掉這個好機會。想來想去沒辦法,但她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她想躲還來不及躲的薑帆。


    她主動給薑帆打了電話,說約他出來有事要談。薑帆正好在王府井的翠華樓有個應酬,就約在了翠華樓旁邊的街口見麵。那街口有個古老的教堂,夜晚的感覺非常懷舊。優優站在那條承前啟後的街口,這城市的來龍去脈似乎一目了然。看著川流不息的汽車和來來往往的過客,優優仿佛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地道的北京人了。


    但是,和薑帆一見麵她才又明白自己完全不是北京人。她既學不出薑帆那副北京人的腔調來,也沒有他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更不用說,北京人的那副精明勁,讓優優明白自己差得遠。


    薑帆剛剛喝了酒,所以說話說得有些衝,他說:“你不找我我還得找你呢。這兩個多月你從我這兒拿了多少錢?你會數數嗎?不會我教你!”


    優優說:“拿你兩千四。”


    “兩千四?不會吧,你這兩個月才拿兩千四?”


    優優說:“一共四千多,有一千六不是我的工資麽,還有一點是獎金……”


    “你的工資?沒我你能拿工資?沒我你能拿獎金?”


    優優不吭聲了。


    薑帆逼了一句:“麻煩你再算算,你到底從我這兒拿了多少錢。”


    優優感到屈辱,但她在片刻低頭之後,還是答道:“四千三。”


    “可你給我什麽了?”薑帆冷冷地問:“我讓你辦的事,你辦了麽?”


    “你要的東西我還沒找到,我們總監那屋子我又進不去,其他人的賬我也……”


    薑帆很快打斷了優優的話:“你別跟我說這個,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拿我錢了沒有?拿了,好,那你就別再說那麽多廢話了。我告訴你,這年頭沒有白給的錢,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該怎麽辦,自己想去,我的等待是有限的。”


    優優側過臉,不說話。她的目光盲目地滯澀在那座老教堂的立麵上,那棟古堡似的老房子,被燈光裝飾得很動人,既像一具明暗有致的現代雕塑,又有強烈的曆史感。難怪優優那麽喜歡它,難怪她把自己也想像成一個北京人!好像北京的一切,都是她的經曆,都和她有關。因為北京,確實有文化,北京,確實很好看。


    薑帆當然不能從優優沉默的臉上解讀她心中的北京情結,和關於北京的那些詠歎,也不知道他剛才的窮凶極惡,讓優優生出多大的失落感,他隻是覺得結束這場會麵的時辰已到。


    他說:“我還有事呢。你還有事嗎?”


    優優說:“沒,沒事。”


    “沒事你今天找我幹嗎?”


    薑帆說出這話時,已經做出要走的樣子來。他的那部桑塔納,就停在教堂一側的停車場,而且,有個bp機已經催了他好幾遍。


    “我,我是想……”優優還是厚著臉皮把她的目光抬起來:“我是想再找你預支一點錢,下個月的錢能不能先給我……”


    “我一猜你找我就是為了錢。”薑帆很快再次打斷她:“你說你年紀小小的,怎麽花錢這麽狠!”


    “我有兩個老鄉來北京,他們有事要急用。”


    優優萬沒想到的,薑帆居然把錢包掏出來,當場點出一千塊,往優優的手上一拍說:“就給你一千吧,那二百算利息了。我告訴你,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付你錢了。這世上人與人,事與事,都是交易。你不把我要的東西拿來也沒關係,那你就等著走人吧,你掙不上我的錢,你也就別想再掙信誠公司的錢!我告訴你,誰也不是個傻瓜蛋。”


    在最後的這句粗話前,薑帆已經轉了臉,他大步走向停車場,優優雖然看不見那張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但那聲調已表達出明確的威脅來。


    優優看著他開走了那輛桑塔納,還看見他在路口一邊拐彎一邊用手機給什麽人打電話。街上突然刮起了風,風把優優手上那一疊鈔票吹得響起來,風把優優的腳步也拖得沉甸甸,風還讓優優能感覺出這錢的分量也格外沉……盡管那天晚上她把這錢交給德子時,阿菊高興得上來直抱她!她看著阿菊心滿意足的笑臉,看著德子一張一張地數錢,她也想笑來著,卻沒有笑出來。


    第二天優優剛剛上班,就接到姐夫打來的電話。這是姐夫第一次直接主動地打電話給她。姐夫在電話中告知,大姐肚裏的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大姐流產了。


    優優那一刻難過得差點哭了,鼻子酸了半天最後還是把眼淚忍住。從她知道大姐有了孩子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惦記著這個小家夥,一直等著他快快生下呢。她一直猜他是個男孩,她還給他起了好些帥氣的名字,那些名字都用圓珠筆寫在旅館房間的牆上。她甚至連他的鼻子眼睛都一一揣摩想像,還想像過他可以滿街歡跑的時候,她帶著他到天安門去玩。


    可現在,有人突然告訴他,那孩子沒了,永遠沒了,不可挽回地,沒了。她一時真的很難接受,真的非常傷心。而且,她馬上想到了可憐的大姐。大姐一定比她還要難過,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孩子沒了她一定非常難過。


    姐夫接著就說到了大姐,他說大姐病得相當厲害,在仙泉看了好幾家醫院都未見效果,所以他打算帶大姐上北京求治。中央領導都在北京居住,所以北京的醫院一定是全國最好的。再說優優你不是也在北京嗎,你在北京這麽久了,有沒有認識什麽有名的醫生?


    優優這下才搞明白,大姐、姐夫,還有阿菊和德子,他們都以為她在北京找了多麽好的工作,掙了多麽多的金錢,認識了多麽多的名人,撞上了多大的好運,好像隻要到北京投靠於她,一切都能迎刃而解。這也怪她自己過去胡亂吹牛,碰上難事從不跟家裏訴苦,既怕家裏著急,也是自己炫耀。可一旦有了好事,比如找到體麵的工作,掙到較高的工資,包括又跟著老板上哪家飯店吃飯去了,等等,她都要迫不及待地報告回家,家裏人準以為她在北京就算不能呼風喚雨,至少也是如魚得水了呢。


    但她還是馬上回應了姐夫的要求,她說:大姐得了什麽病啊?要是仙泉治不好,那就趕快來北京吧。但是,來北京又該去哪裏治,治得好還是治不好,治病要花多少錢,姐夫現在還有錢嗎,這些應該問的話她全沒問。她那一刻隻是太心疼大姐了,太想見到大姐了。


    一周之後大姐真來了,優優參加工作三個月第一回請了假,趕到車站去接他們。大姐讓姐夫攙扶著走出車廂時,幾乎把優優嚇壞了。她沒想到大姐變成這樣了,這樣瘦弱,這樣蒼白,眼眶也泛著黑圈,連聲音都沒有亮音了。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優優抱住大姐哭起來。大姐也哭起來。姐夫手提肩背大大小小好幾個箱包旅行袋,像是徹底把家搬過來。


    他站在她們身邊啞聲問:“優優,咱們去哪裏?”


    姐夫的問話讓優優馬上把眼淚止住了,讓她意識到自己此時是主人,他們是投奔她來的,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不要說沒見過世麵的大姐了,就是精明能幹的姐夫也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進北京。


    優優幫姐夫背了一個很重的包,攙著大姐走出了火車站。她能帶他們去的地方,隻有她的那間陰暗發臭的旅店。盡管她在旅店裏給姐姐姐夫租下了一間略大一點的房子,但從姐夫的表情上看,還是能看出他對這個居住條件的失望和不滿。


    就是這個房間,優優也隻付了四天租金。


    優優甚至想,要是姐夫的電話早來一天的話,她也許就不把那一千塊錢借給德子了。如果她手裏還有這一千塊錢,大姐治病的事總能有個安排。


    可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在我對優優後來的訪談當中,我的確發現優優有時死要臉麵,她不太願意把自己的難處向別人傾訴,自己再難也不願拒絕別人求助。她這樣大包大攬地把大姐夫婦接到北京,安頓住下後又帶他們出去吃飯,再然後,再然後她該怎麽辦?


    她也不知道她該怎麽辦。


    和大姐團圓的這餐晚飯差不多吃光了優優錢包裏最後的錢。大姐幫著她把殘湯剩菜打了包,打包的時候她側眼看姐夫,姐夫在一邊低頭抽香煙。


    優優開口問:“姐夫,我大姐這個病,好治不好治?”


    姐夫頭也不抬地說:“好治還用到北京來?”


    優優又問:“要治得花多少錢?”


    姐夫說:“這才治了一個月,家裏的存款光光的。”


    優優悶了聲,無話再問了。


    姐夫把眼睛抬起來,現在輪到他問優優了:“你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優優想了半天,才含混地說:“八百吧。”


    “八百?你原來不是說掙兩千?”


    “兩千是過去。”優優不知該怎麽講,怎麽解釋那兩千塊錢的由來,她能感覺到大姐的目光也移過來了,和姐夫一樣盯著她看。她故意低頭裝剩菜,就像小時候做錯了什麽事,眼神躲來躲去的。


    姐夫說:“那你現在還有多少錢?”


    優優這才把目光正過來,看看姐夫,又看看大姐,她說:“沒了。”


    “沒了?”姐夫不相信地問:“你一個月掙兩千,兩個月掙四千,怎麽會沒了?你兩個月花四千?你吃錢呀!”


    大姐見姐夫聲氣大了些,輕聲慢氣地調和道:“優優也很不容易,一個月掙兩千肯定要送很多禮。再說她一個人在外麵,點點滴滴都要錢,不比咱們在家裏。再說這又快到月底了,月底誰的手裏都沒錢。優優,你剛才說過去掙兩千,為什麽現在就剩八百了?”


    “兩千是因為我打兩份工,現在有一份工我做不了,所以我以後隻能拿八百。八百還不一定拿多久呢。”


    大姐轉頭悄悄看姐夫,姐夫悶頭抽著煙屁股。


    優優心裏很難過,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大姐的尷尬,姐夫的失望,他們一家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都是她造成的。她很想說兩句什麽話,或做些解釋之類的,來挽救全家的心情,來減輕自己的壓力,但她說出來的話,反而把氣氛弄得更壞了。


    她說:“我前兩天,前兩天手上還有一千多呢,後來借給德子了。因為德子找了個好工作,要交一千塊押金的……”


    “什麽?”姐夫扔了煙頭叫起來:“你好大方啊,你不知道我們要來麽!是我們跟你親,還是德子跟你親?德子不是阿菊的男人麽,你憑什麽要給他錢!”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們要來呢,我要知道了……”


    “那你不知道你姐姐有病麽,你姐姐病得要死了你不知道麽,你姐姐養你這麽大她要死了你管不管?”


    姐夫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大得周圍的人都停下咀嚼看他們。大姐拉扯姐夫不讓他再說了,但沒用。姐夫繼續說下去,內容還是重複的,重複則是表達氣憤的。


    優優哭了。她不知是哭大姐,還是哭自己。


    因為周圍人太多,優優沒有哭出聲。她心裏原來沒想哭,是眼淚自己流出來。


    優優的眼淚讓姐夫停了嘴,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我也是為了你大姐,我也是實在沒法子。”


    大姐再次勸姐夫:“那你別怪優優嘛,她也沒法子,誰讓我得了這個病。我們這次到北京,能見到優優就行了,就放心了。我這病我自己最清楚,治不治都不要緊,我自己心裏最清楚。”


    姐夫又瞪了眼,罵大姐:“你講這個啥意思。你不治能站著走到北京來?”你不治你就不要在這裏疼那裏疼地磨牙齒,我聽也聽得煩死了。


    大姐說:“我不是沒再說疼了麽,我不是一直沒再說疼了。”


    大姐又轉臉對優優說:“我們這次來北京,也不完全為治病。病麽,有錢就治治,沒錢就養養,不是了不得的事。我們來北京也是為了你姐夫,咱們家的店辦不下去了,你姐夫又跟人打官司,人家天天上門來逼債,我們索性躲出去。我也是覺得你姐夫這樣能幹的人,應該到北京來闖一闖,隻要這邊有事做,你姐夫一定能掙到錢,他以前掙過很多錢你都知道的。優優,你相信你姐夫能幹嗎?”


    優優頭也沒抬地說:“相信。”


    大姐好像說累了,深深地深深地喘口氣,優優以為她說完了,剛要開口說什麽,不料大姐又接著說下去:


    “優優,那你能給你姐夫介紹個工作嗎,或者你們這裏有什麽老板要投資個餐廳什麽的,他可以去給他當經理。”


    優優愣了好半天,她知道姐夫在大姐眼睛裏,是個最能幹的好男人。她也知道大姐雖然從小沒父母,但骨子裏還是要靠男人。自從嫁給姐夫後,她什麽事都是聽姐夫的,但優優這回不得不把話照實說:


    “經理?經理哪有那麽好當的……”


    大姐馬上接了她的話:“一時找不到經理的事,先幹個別的也可以。你可以去跟他們說,你姐夫過去是當過經理的。不過現在,不當經理也沒關係,你知道你姐夫幹什麽都肯出力的,你可以去跟他們說……”


    “我去跟誰說呀?”


    優優不得不打斷大姐的話,可大姐反倒奇怪了:“你不是在北京認識很多大老板麽,大老板不是經常請你去吃飯麽?”


    優優不知該怎麽解釋了:“老板人家是請客戶,我去是陪著喝酒的,老板怎麽會請我。”


    “老板讓你陪著,就說明對你不錯,你為了你的姐夫,不能求他一次?”


    姐夫也說:“我原來在菜場做,做得算很大了。後來開火鍋店,我懂不懂做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你在外麵惹了事,現在那個店應該也做得很不錯。你跟你認識的老板去講一下,他要想用我,我可以跟他先見見麵。”


    優優沒再跟他們爭什麽,她心裏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有口說不出。她想人家信誠公司那麽大的老板怎麽會有興趣見你呢。你在仙泉開那麽個小店以為了不得,人家說不定連仙泉這個地方都沒聽說。可這些話優優說不出口,說了又怕姐姐姐夫不高興,以為她辦不成事還要找理由。


    這本來是親人團聚的一頓飯,是幸福快樂的一頓飯,優優孤獨了幾個月,終於見到大姐了,但這一刻,她,她大姐,還有她姐夫,三個人都不開心。


    那天晚上她讓大姐睡在她的屋子裏,她特別想陪著大姐聊聊天。她們那天一直聊到後半夜,直到大姐聊著聊著自己睡著了。優優看著大姐笑,笑完她也睡著了。


    第二天優優醒得特別早,醒來發現自己睡覺的姿勢一夜都沒變,她始終蜷縮在大姐的懷抱裏,大姐也一直摟著她,睡了半宿連身子都不曾翻。


    優優從大姐懷裏鑽出來,輕手輕腳生怕吵醒大姐了。她抬頭看一眼大姐熟睡的臉,這一看可把她嚇壞了。大姐的鼻子不如何時出了那麽多血,那已經幹掉的鮮血把優優的肩膀都染紅了。


    優優尖聲叫起來:“大姐大姐你怎麽啦!”她搖著大姐搖不醒,打開門光著腳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姐夫,走道上過往的人全都驚訝地看著她,誰也不知道這孩子受到什麽驚嚇了。


    在送大姐去醫院的半路上大姐醒來了,醒來後先是驚疑地四麵看,然後問優優這是哪兒。優優哭得說不出話,她還以為大姐再也醒不過來了。


    在醫院醫生給大姐打了針,還給大姐輸液開方抓了藥,打的吃的一大堆,都是姐夫出的錢。優優看見他錢包裏確實就剩那麽幾張票子了,她看著姐夫一張一張地往外掏,優優差點哭出來,她差點給姐夫下跪磕個頭,謝謝他救了她姐姐!


    到中午醫生說大姐沒事了,你們可以帶她回家了。醫生也看出他們沒有錢,所以也不勸他們住醫院。


    他們帶大姐回旅館,走出醫院時優優膽怯地問姐夫要不要叫個出租車,姐夫搖頭說不要了。他把大姐背在肩上小步走,連公共汽車都不坐。


    那天下午姐夫對優優說:你大姐這樣子你也看到了,我反正該做的也都盡力了。現在我也沒錢了,下次她要再這樣我也隻能隨她了。


    姐夫說這話時臉色沉沉的,想抽煙可煙沒了。他的眼睛沒有濕,可聲音分明是有幾分哽咽的。


    優優下午去公司上班了,同屋的老張問她大姐接到了沒。優優沒說接到沒接到,開口第一句就說想借錢。


    她說老張我想跟公司借點錢您說能借嗎?


    “借錢?”老張馬上搖了頭:“這恐怕不行吧,公司借錢給職工用,這種事還真是沒先例。”


    優優不說話,也沒哭。她想,在這裏哭什麽!


    老張也馬上把話題移開了,沒問優優碰上了啥難處。也許怕問多了萬一優優開口向她借,借與不借都難堪。


    老張說:“剛才辦公室李秘書過來問你在不在,說董事長晚上有個活動讓你參加呢。”老張看看優優發白的臉,又跟了一句說:“你要參加不了就跟李秘書去說一聲。”


    大姐還病在旅館裏,這種事她怎麽還能參加呢。但後來優優還是參加了,那天請的還是她最早陪過的侯局長,侯局長正巧到北京來開會,信誠公司自然不會放過他。據說侯局長雖然隻和優優見過一次麵,但不知為什麽印象特別深,所以這次是侯局長親自點的名,一定要優優來喝一杯接風的酒,陪他忽悠幾句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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