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周月沒去參加吳隊長誠心盛邀的那個會議,整個上午他都和小梅一起,往返於愛博醫院和清水湖醫院的輾轉途中。午飯也是在途中一個小餐館裏吃的,吃得非常簡單,每人隻用一碗麵條打點,但周月為自己和從不喝酒的小梅各要了一紮啤酒,以慶祝他們來之不易的大功告成。


    因為此時此刻,在小梅的皮包裏,已經有了兩份正式的血檢證明,證明兩位幼兒死亡時血液中殘餘的乙二醇含量。這個含量如果從法庭認定的作案時間起以小時向後計算,兩位幼兒死於食用汽車防凍液的推定將不攻自破。


    飯後小梅要獨自去醫科大學拜訪劉元青教授,以取得病例記載方麵的那個證明,周月因為王科長呼他讓他盡快回處不能陪同,兩人走出飯館後便愉快分手。小梅說隻要今天能夠見到劉教授,向法院的申訴材料最遲明天就可出籠。


    周月匆匆乘坐公交車趕回處裏,一進樓就碰上一臉輕鬆的王科長了,王科長直接把他帶到一樓的會客室裏,一進屋便看到處長也在,正和吳隊長及一位檢察院的同誌談笑風生。


    檢察院的那人周月不熟,隻在審判優優時見過麵的。所以處長為他們互相做了介紹,處長說:“這就是周月。”口氣頗像介紹一位麾下愛將。


    那位檢察官很隆重很熱情地與周月握手,他聲音爽朗地告訴周月:“小周,這個案子謝謝你啦,我們今天上午研究了你提出的那些證據,我們已經正式決定:撤回對丁優的原有起訴,建議法院依法改判!”


    這是周月一年來夢寐以求的時刻,他終於從一位主管檢察官的口中,聽到控方承認失敗。吳隊長也麵含尷尬地上來和他握手,他說:“周月,小夥子你還真棒!你可把我整苦了,我在刑偵這圈裏的一世英名,就算毀在你的手裏,回去我這檢查還不知該怎麽寫呢。”


    周月的手讓他們輪流握著,不知自己此時應該表示些什麽。成敗似乎僅僅係於一朝一夕,一切都快得突如其來。還是王科長老到地出來替他圓場,王科長經曆過*****的洗練,對這類化幹戈為玉帛的場麵見得太多。


    “周月,你也得謝謝人家,老梁和老吳可都是老資格了,在咱們處頭麵前這麽誇你,這可都是出以公心。”


    周月按照科長的要求,向檢察官和吳隊長也表示了感謝。既然處長也在,這便是一個正規的場麵,場麵上的人就要說場麵上的話,何況今後處裏科裏還要和分局和檢察院密切合作,所以周月心裏清楚,不能因為一個案子的是非恩怨,把關係搞僵。


    不過周月後來和我說到這段,確實表現了一種寬大的氣量。他說吳隊長他們於丁優於他,都無私仇,他們也是為了工作。幹公安辦案子,誰也難保不出差錯。何況這個案子又是那麽蹊蹺離奇,能做到知錯即改,已是不錯的職業道德。


    周月也確實看到,檢察院和吳隊長在優優釋放出監的手續方麵,確實非常積極地加速辦理。在法院改判之前,先與監獄管理部門協調,讓小梅代為提出申請,為優優辦理了保外就醫。保外就醫就安排在優優三年前來到北京時的第一個落腳點公安醫院,住院的費用暫由分局墊付。誰也沒有提起這筆醫療費用今後的出處,分局的人也許預想到優優被無辜錯判,曆經生死之劫,又陷牢獄之苦,今後很有可能提起行政訴訟,要求國家賠償。如果法院判定公安或檢察機關應予承擔行政賠償,醫藥費也自會算在其中。


    優優也確實需要調理一下身體,她在知道胖胖死亡的噩耗之後,精神處於崩潰狀態,一連三天水米未進。後經監獄民警耐心開導,生活關懷,才開始吃些東西。後來優優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她的命差點讓警察害了,她的命也是警察給的,監獄裏管她的那幾位民警,對她殺人無論信與不信,當她(他)們知道她的女兒死了之後,都給了她極大的關懷同情。那時她對人生已然絕望,心灰意冷,是這些民警讓她還能觸摸到人性的溫暖,還能感受到人世的挽留。


    再說,周月也是民警!


    是周月救了她的性命!


    周月也到公安醫院來看優優。


    周月來看優優,給優優帶來了鮮花和水果,他注視著優優蒼白虛弱的麵龐微微含笑,而優優卻禁不住兩眼熱淚奔流。她知道周月不會記起三年以前,同樣是這家公安醫院,同樣是這樣雪白的病房,陽光透過窗簾的過濾,同樣明媚,同樣把柔和的溫情在每一個角落張揚。那時優優就和現在的周月一樣,坐在床沿衝他微笑,所不同的是,那時病床上的周月,對那微笑的一切含義全都渾然不知。


    周月把鮮花在優優的床頭擺好,俯身問她休息得怎樣,優優坐起身來想擦掉眼淚,結果卻一下抱住周月放聲大哭。


    周圍的病友和醫生護士全都愣了,整個病房都感動地肅靜下來。大家也聽說了優優死去活來的這番劫難,麵對她劫後重生的悲喜之情無不動容。


    他們看到她和她的救命恩人抱在一起,他們並未意識到優優是在擁抱她的愛人,他們以為優優的眼淚和激情隻是出於感謝,他們不可能聽到她心中哭喊的話語。


    她向周月呼喊:“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吧,我沒有親人了,我隻有你!隻有你是我的親人!”


    周月當然聽不到優優泣血的心聲,但他還是張開長長的雙臂,擁抱了這位同鄉小妹,擁抱了這位曾在這家醫院照顧過他的美麗女孩。他用這樣的擁抱,慶祝他們共同的勝利,並且歡迎優優,重新回到自由的天空。


    優優知道,她的劫難皆由姐夫一手造成,她也知道大姐對此已經默認。她也知道大姐就在北京,在她獄中煎熬的一年多裏,卻始終沒有露過一麵。她開始相信大姐已經不認她了,即便她今後被判無罪,和姐夫也已形同仇人,大姐隻要還須依賴姐夫,就不會為她放棄生存。大姐身體不好,沒有文化,性格懦弱,多年來習慣於受姐夫控製,她想不到,也不明白,一旦離開姐夫還怎麽生存。在優優大姐的心目中也許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了對自己生存安危永遠的恐懼。


    所以優優在抱緊周月的時候,不僅是抱住了自己多年追求的愛情,而且,她覺得,這個陪伴她度過少年心路的小夥兒,這個和她一樣從仙泉來到北京的青年,現在是她惟一的親人!


    第二個來看優優的人,是我。


    在關心了優優身體情況之後,我們之間最先冒出的話題,依然是關於周月。我把周月這麽長時間以來為她所做的事情,所動的腦筋,所奔波的路途,所經受的委屈,都繪聲繪色地告訴優優,聽得優優熱淚滾滾。我特意談到周月的目的,僅僅在於讓優優了解她獲得自由的過程及其原因,以便她日後能夠知恩圖報。我接下來談到的正題,顯然隻能是另外一個人物,那個人物自然就是信誠。信誠是優優女兒的父親,和優優的關係,幾乎是未及辦理手續的一對夫妻。


    談到信誠優優沒有更多話語,但她在結束保外就醫,在法院改判無罪,在她可以自由活動的第一天,就在我的陪同下去了清水湖。她在清水湖醫院一間寬大的病房裏見到了尚且不能下床的信誠,她坐在信誠的床邊,臉上露出憐憫的微笑,信誠則像優優見到周月一樣,抱著她的身子失聲啜泣。


    從那一天起優優就住進了清水湖醫院的這間病房,就像當年在公安醫院照顧周月一樣,照顧信誠的生活起居。信誠的身體和他一年多前在愛博醫院住院期間已然今非昔比,按照醫生的說法,信誠因為精神屢屢受創,除心髒更加虛弱之外,整個循環係統和內分泌係統,都需要好好加以調理。醫生不希望再有什麽新的刺激又來騷擾信誠,要設法讓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他們希望優優能以樂觀的情緒,幫助他度過這段悲傷,逐步彌合心裏的傷口,盡快走出過去的陰影。


    所以,優優格外盡心地照顧著信誠的飲食休息,對信誠的一切要求總是有求必應,從不忤逆他的任何意圖。隻有一件事她沒有隨了信誠的心意,那是一件大事,就是和信誠結婚。


    結婚是信誠最常提到的話題,卻被優優一再刻意回避。她說你現在身體這樣怎麽能結婚呢,反正我們生活在一起,結不結婚又有何意義?淩信誠的身體狀況永遠是優優的一個盾牌,讓她能夠抵擋愛情之矢。其實信誠也完全清楚他現在連這張病床都不能遠離,結婚對他絕不是個現實的事情。他反複說到結婚二字,目的隻是想聽到優優的允諾,獲得一種心理上的快意。


    優優始終沒有明確允諾,其實也是緣於一個心理上的關口,因為她心裏始終沒有徹底放下周月!


    根據醫生的說法,婚姻對信誠來說並非絕對禁忌。但在信誠麵前,和乖乖、胖胖有關的一切話題,醫生卻不許優優隻字提及。雖然優優是那麽想念她可愛的女兒,她一想起胖胖便忍不住淚雨伶仃,但無論如何,她的精神狀態比信誠恢複得要好,所以還能有所控製,落淚也隻可一人麵壁,絕對需要避開信誠。


    與乖乖、胖胖死亡有關的案件,其實並未完全偵查終結。那一陣分局已經開始著手對錢誌富展開調查,以追究他的偽證和誣告罪名,以及他背後的那隻黑手。後來逐步揭露出來的事實讓我們知道,當錢誌富剛一聽到優優被保外就醫,即將宣告無罪的風聲,就去找了薑帆。他向薑帆提了兩個方案,一是趕緊設法擺平公安或者檢察機關,讓他們不再細究此事,二是給他五十萬元讓他一走了之。如若不然,他將在公安上門調查之時咬出薑帆,說薑帆才是誣告優優的主謀,而他自己則是因為要給老婆治病,萬般無奈,為了籌錢才舍車保帥……


    薑帆明知錢誌富是趁機敲詐,但似乎隻有此路一條。他連夜與真正的主謀仇慧敏商議,讓仇慧敏拿出五十萬元過這一關。仇慧敏別無良策,隻好忍痛出血,為求不再重溫牢獄之苦,花錢買個太平。淩信誠付給她的三百萬元除去三十萬投資養性齋外,還用八十萬買了一處房子,還用三十萬買了一輛車子,再拿出五十萬堵住錢誌富的嘴巴,再加上一年來的其他花銷,也隻剩下不足六十萬了。


    那封口的五十萬依然由薑帆替仇慧敏取出現金,帶到西山正覺寺去,在養性齋後院的一間小屋,向錢誌富一五一十交割清楚。當天晚上錢誌富便帶著這筆“橫財”,收拾細軟以及餐廳現存的全部現金,扶著剛剛吃完藥昏昏欲睡的老婆,走出養性齋的大門,乘上一輛出租車進城,又乘火車連夜逃到天津。他們在天津僅僅喘息了一天,便又繼續南行。在火車上顛簸了兩天兩夜之後,在一個天色陰鬱的清晨,優優的大姐從臥鋪上一覺醒來,發現列車已經遠遠離開北京,抵達了中國的西部重鎮貴陽。


    在優優被正式改判,恢複自由,搬到清水湖醫院開始服侍淩信誠的時候,在幾千裏外的貴陽郊外,一處山明水秀的小鎮中央,一家火鍋店新近開張。主人姓馬,名叫得旺,據說是從中原來的,為人做事,闊綽豪爽。家裏隻有一個病病懨懨的妻子,終日躲在後房吃齋念佛。那火鍋店開得好生氣派,若論規模檔次,在鎮上的餐飲業中,可算唯我獨尊。開業那天鎮上的許多領導都光臨捧場,對外埠投資以示鼓勵。其中一位苗副鎮長喝得猛了,酒後真言向同桌透露:這位馬老板算是他的遠親表弟,以前姓錢,讓算命公司算過之後,改了姓馬。這表弟在北京是開大酒樓的,見過世麵,也是因為算命公司指了方向,才遷到貴陽來投他這老兄。“別看我這小弟這麽有錢,可他偏偏迷信這些算命掐字的巫婆神漢。”苗副鎮長搖頭苦笑:“我也拿他沒轍!”


    大姐和姐夫突然失蹤的消息,優優是從分局吳隊長的口中知道的。那天優優被護士悄悄叫出病房,來到醫院二樓的觀景陽台,在這裏見到了專程來訪的吳隊長。吳隊長來主要是向優優打聽她大姐和姐夫有無親朋好友,以及諸如此類的社會關係,大概是想分析判斷他們的去向。優優隻知道她們丁家早沒什麽親戚朋友,要有大姐也不會這樣依賴姐夫。她隻能向吳隊長提供了姐夫老家的地址,不過她知道姐夫多年前就因為金錢糾紛和父母打架翻臉,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來往。


    吳隊長對優優的態度十分友好,笑容中處處帶著明顯的歉意。他告訴優優他們已經分別向仇慧敏和薑帆做過調查了,但沒有找到他們勾結錢誌富提供偽證誣告優優的確鑿證據,所以現在的關鍵還是要找到錢誌富本人,事情才有希望水落石出。


    在和優優談完正事之後,吳隊長又關心地詢問了優優的身體,當然他也問到了信誠。優優說信誠的身體還不穩定,所以這些事我都不能跟他多說,醫生也不讓我多說。


    吳隊長說:“那我也就不去看他了,免得他當麵問我。方便的話你就替我問聲好吧,不方便也就不用問了。”


    優優說:“您的好意,我會告訴他的。”


    吳隊長帶著他的助手走了,優優離開陽台回到病房。淩信誠躺在床上問她幹什麽去了,她撒謊說接電話去了。淩信誠問接誰的電話?優優便隨口說了阿菊。


    淩信誠問:“阿菊現在做什麽呢,你出來以後見過她嗎?”


    優優說:“見過了,她去公安醫院看過我的。她現在在家閑著沒事,也報了個駕校學習開車。”


    淩信誠說:“叫她有空過來坐坐,我也好久沒見她了。”


    優優說:“好吧,我正好過兩天想進城看看她去。”


    優優很想去看看阿菊,她知道阿菊生活並不快樂,為了得到每月的那份供養,她得像守活寡一樣守著那個沒有人氣的小窩。優優自己剛剛脫離厄運,便為阿菊感到傷心,阿菊是她少年時代惟一的朋友,那份感情別人無法代替。


    好在那些天她把信誠辭掉的保姆和司機都找回來了,她已可以分身去看阿菊。她選了一個晴朗無風的日子,坐著信誠的車子進城。那輛漆黑烏亮的奔馳轎車,已經不止一次,開進大山子那片普通的居民區裏,停在那座普通的居民樓前。


    優優下車,舉目仰視,她已經很久沒來這裏,感覺這幢暗紅的磚樓,不知又陳舊幾許。但這陳舊也給這房子的印象,增添了幾分親切,這裏曾是優優避難和療傷的港灣,她似乎從每一塊紅磚表麵的斑駁,都能依稀找到過去的記憶。


    她放走了司機,然後上樓。她計劃在這裏與阿菊好好聊聊,中午請阿菊出去吃點東西,下午或傍晚,再回清水湖去。


    優優上樓,來到阿菊門前,聽到阿菊在屋裏走動的聲音,不由心中暗笑。她動手敲門,敲門聲響過後,屋裏的腳步突然停了,但沒人過來給她開門。優優靜息細聽,仍能聽到裏邊有些含混的響動,她繼續又敲,敲了很久無人應聲。她用手機撥通阿菊的電話,無論座機手機,都無人接聽。優優把耳朵貼近門板,似乎聽到有人在內輕聲說話,又似乎什麽都沒聽清。她滿腹狐疑走下樓去,站在樓下向上張望了一陣,她也分不出哪扇窗戶是阿菊家的,也想不出阿菊何故將她拒之門外。她甚至以小人之心猜想阿菊可能終於難耐寂寞,此時正在和人偷情。也許阿菊不知道前來攪局的是何許人也,因此不敢貿然開門。優優的手機已經不是以前的號碼,所以阿菊也分辨不出來電的是誰。


    優優怏怏離開這片樓區,走上大街,想打電話叫司機回來,又恐司機偷閑去辦私事,叫他回來會不高興。於是優優就打了一輛出租汽車,甚是無趣地,準備直接返回清水湖去。


    出租車從大山子出來,上了四環,優優心懷僥幸,再次撥了阿菊家裏的電話,電話響了幾聲,竟然有人接了。接電話的正是阿菊自己,不等優優疑問,她就急急地打聽優優現在哪裏,說有個事情想出來和她見麵談談。


    於是優優讓司機轉舵,同時和阿菊約了見麵的地點。地點是阿菊說的,就在大山子附近的麗都公園。


    二十分鍾後她們在這家公園的桃花水榭如約碰麵,公園雖小,卻幽靜無人。阿菊沒有按照禮貌常規,先問優優近況,以及信誠的病情,她一見到優優便環顧四周,神態和語氣,全都詭秘異常。


    “優優,剛才是你敲的門麽?”她問。


    “是啊,你在家嗎?”


    阿菊未答,又問:“剛才的電話,也是你打的麽?”


    優優見她如此鬼鬼祟祟,不由倍加疑惑,“對呀,你怎麽不接?”


    阿菊喘了口氣,說:“剛才我屋裏,還有個人的。”


    優優笑笑,看來果然如料,她說:“我就知道有人,誰呀?”


    阿菊再喘了一口大氣,她說出這個人來,嚇了優優一跳!


    “德子!”


    “德子?”


    優優沒聽明白似的,衝阿菊瞪大眼睛,阿菊補充一句:“就是王德江啊!”


    “王德江!他不是還在監獄裏嗎,不是判了十五年麽?”


    “對,他押在勞改農場,是自己跑出來的!”


    “自己跑出來的?”


    優優幾乎不敢相信,不得不加重語氣再次確認。其實阿菊臉上的驚恐,早已確認一切。優優又問:“他怎麽找到你的?”


    阿菊說:“他以前在夜總會裏有個哥們,到我家裏來過,估計他先找了他的哥們,就找到我了。”


    優優不由有些後怕:“剛才我敲門的時候,德子就在屋裏?”


    “對呀,他拿菜刀頂著我,不讓我去開門。”


    優優的心跳略略快了一些,她沒想到半小時之前,她和阿菊,其實都麵臨一場血光之險。


    心跳稍定,優優又問:“他走了?”


    問過之後她才發覺這是廢話,德子不走,阿菊怎能出來。結果她萬沒想到,阿菊的回答竟然相反。


    “沒有,還在我家藏著呢。”


    優優一愣,急急地問道:“他不怕你出來報警?”


    阿菊也一愣,呆呆地答道:“他說我要報警,就把我以前參與搶淩信誠家的事,抖摟出來。”


    優優奇怪地又問:“你參與搶淩信誠家的事,法院不是早判了麽,你是沒有責任的,咱們兩個都是沒有責任的!”


    阿菊欲言又止,這副表情讓優優無法明白。她在優優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麵,低頭低聲,似乎也不知自己能否說得明白:


    “優優,你不知道,這事我有責任的,當初他們要搶淩信誠家,提前告訴過我,那輛富康車也是用我的身份證租的。可他們當時隻說去搶,讓我跟去多一個幫手,他們說搶完大家就一起離開北京,我當時不知道李文海要殺人的!”


    優優幾乎無法開口,她驚得幾乎無法開口!?


    “原來……他們,他們去淩信誠家……你都知道?”


    阿菊一臉焦急,六神無主,她甚至沒有在意優優臉上巨大的震驚。她嘮嘮叨叨,忙於擔憂著自己的前途,她知道她的前途已經大為不妙。


    “德子說,當初李文海其實把我們兩人統統供了。原來還以為他有多麽大哥仗義,一切都是自己扛了。德子判刑後才聽一個看過他材料的監獄管教說過,李文海根本就不仗義,把他和我全都供了。幸虧當時德子死不承認,我也沒有承認,公安證據不足,才沒往下追究。德子說他這次要再被抓回去,說不定得加刑判無期,所以他肯定就要把我也招出來,讓我進去陪他做伴去。他說公安內部有個規定,叫做一人供聽,二人供信,隻要他和李文海都供出我了,公安就基本上可以相信了,就可以抓我了……”


    阿菊滔滔不絕說到此處,優優剛剛緩過氣來,她氣急敗壞打斷阿菊,她憤恨交加欲哭無淚:“阿菊,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怎麽會和他們攪在一起,幹這種事情!”


    阿菊也同樣一臉哭相:“優優,我當時也沒辦法了,他們下了決心我又攔不住他們。優優咱們先別說這些,我知道憑咱們姐倆的關係,你不管怎麽也會幫我,我現在真的走投無路,你趕快給我出個主意。”


    優優真的快要哭了,她被這個突然看清的真相,弄得甚至比阿菊還要六神無主:“你跟他們……你們幹這種事情,你現在……現在要我怎麽幫你!”


    阿菊拉住優優的雙手,她的手心全是發黏的冷汗,她那樣子幾乎要給優優下跪:“優優,你救我一次吧,德子逼著我給他五萬塊錢,他讓我找老六去要,可你知道,老六每月就給我那麽一點,五萬塊錢我絕對要不出來。我手上原來還有幾千塊的,可上上個月報駕校全都交了。我現在能拿出來的隻有不到兩千。優優你現在不是又和信誠在一起了嗎,你能不能先借出五萬來。德子說他隻要拿上這筆錢,立刻就到南方去。他說他保證再不回來了,我們倆的事就算扯平了,就算一筆勾銷了!”


    阿菊神色急切,萬般乞求,可優優卻絲毫沒有半點動心。她此時隻覺得胸臆起伏,怒氣擁塞!她沒想到阿菊居然這樣無恥,這樣自私——他們過去殺了淩信誠的父母,她也被這個案子搞得死去活來,可阿菊現在還敢讓她從淩信誠那裏騙出錢財,供他們遮掩真相,供他們亡命逃生,他們難道不明白這幾乎就是白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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