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玫瑰園最近的城市是齋普爾,一百年前,南小姐的曾外祖母傅蘭君和她的情人南公子重逢,以及和未來的丈夫顧靈毓初遇就是在這裏。


    情人南公子……南小姐也姓南,我在心裏打了個突,忍不住悄悄瞥了南小姐一眼。


    傅蘭君的父親在中國南北之交的某城鎮做官,傅家與一位隱國公使交好,傅蘭君認那位公使夫人為幹媽,後來那位公使調任神奇國,傅蘭君這次來神奇國,就是受幹媽的邀請來做客。


    那時候,齋普爾有個花名,叫做玫瑰之城。


    我忍不住插嘴打斷她:“抱歉,我們的飛機是到齋普爾的,我們逛過齋普爾了,沒見到玫瑰啊,為什麽要叫玫瑰之城?”


    南小姐淡淡一笑:“真巧合,1904年傅蘭君遇到南公子和顧靈毓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


    傅蘭君覺得好失望,幹媽的信裏描述齋普爾,說齋普爾號稱玫瑰之城,但是她轉遍了這城市也沒有見到大片的玫瑰,心裏頓時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你現在站的地方,曾經有過一個巨大的玫瑰園,後來王室衰敗玫瑰園也就荒蕪了。”


    傅蘭君轉過身,兩個年輕人站在她的身後,說話的那個眉目間盡是玩世不恭的戲謔之意,而站在他旁邊的年輕人看上去則穩重多了,他們一個像寶石一個像美玉,寶石是顧靈毓,美玉是南公子。


    傅蘭君的祖父是一個玉石收藏家,傅家有許許多多的美玉,傅蘭君從小就喜歡玉的光澤和觸感。


    更何況,這是一塊失而複得的美玉。


    傅蘭君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南公子。


    傅蘭君出身於家教森嚴的清末中國官宦之家,從小少見外人,尤其是異性,但南公子是個例外,南公子的父親與傅老爺曾是同僚,在南公子父親去世之前,每逢年過節,南公子都會隨父母來傅家。


    傅蘭君偷看西廂記牡丹亭紅樓夢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這位美玉一般的南公子。


    後來南公子父親去世家道中落,傅蘭君再沒見過南公子,隻知道他出國留學了。


    再見竟然是在神奇國。


    不知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傅蘭君看南公子,那少年公子正對著她微微笑,十七歲的傅蘭君臉紅了紅,忍不住低下了頭。


    再見到南公子與顧靈毓是在幹媽家裏。


    幹爹幹媽在中國待了很多年,染上了中國人的一些愛好,在神奇國的家裏他們也養著鳥,畫眉鳥。傅蘭君坐在回廊裏靠著欄杆逗鳥,她心裏在想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至於人都走到身後了還沒察覺。


    直到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


    傅蘭君嚇了一跳,回過頭,一雙笑眯眯的眼睛正看著自己:“又見麵了,傅小姐。”


    是顧靈毓,他穿了一身剪裁妥帖的白色西裝,年少英俊的紈絝模樣,可惜傅蘭君不稀罕,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到顧靈毓她就覺得討厭,她站起身來想走,卻被顧靈毓閃身攔住:“來者是客,傅小姐不要怠慢客人啊。”


    他看了一眼籠中鳥:“是畫眉?”


    他又轉過頭看著傅蘭君笑:“畫眉畫眉,夫妻閨中趣味。小姐看畫眉,一定是心裏有人了。”


    他怎麽那麽輕佻?傅蘭君皺眉,這是1904年,大清朝還在,天朝重禮儀,哪個有身份有教養的世家公子會這樣孟浪?


    傅蘭君上過女學,性格裏頗有點潑辣,她在要不要扇顧靈毓一耳光之間躊躇,然後,南公子出現了,他跟在幹爹的身邊走進後院,見到傅蘭君和顧靈毓的對峙場麵,愣了一愣。


    幹爹打破僵局,給三個年輕人互相介紹,傅蘭君這才知道原來大家是同鄉,顧家是家鄉富賈,顧家和南家都與幹爹有舊交,所以特來拜訪。


    “沒想到傅小姐原來也在這裏。”南公子微笑。


    傅蘭君有點心旌蕩漾,顧靈毓卻又開口了:“是啊,誰知道那個嘟囔齋普爾為什麽沒有玫瑰的小丫頭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傅家女公子。”


    他說話怎麽就能做到句句招人討厭?


    幹爹客氣地詢問了兩個小輩的課業情況,南公子留學隱國學植物,如今學成歸國。而顧靈毓則棄文從武,他在保定參謀速成學堂讀書,今年五月剛剛畢業。南公子回國恰逢顧靈毓畢業,於是相約取道神奇國旅行。


    難怪顧靈毓讓人覺得哪哪兒都礙眼,原來他是個學武的匹夫,一個丘八,傅蘭君想。


    少女時代的傅蘭君有點矯情的傲氣,隻愛花前月下,不愛刀槍劍戟。


    送客的時候,趁南公子和幹爹不注意,傅蘭君惡狠狠地瞪了顧靈毓一眼,顧靈毓訕訕地摸摸鼻尖,沒有說話。


    第二天早上,傅蘭君收到一束花,是玫瑰,沾著晨露,嬌豔動人。


    第三天早上,那束花再次如約而至,換了個顏色,生嫩嫩的,仿佛一碰即碎。


    第三天早上,天還沒亮,傅蘭君帶著丫鬟偷偷出了府,她把從花束上摘下的花店名牌給車夫看,車夫載著她七拐八拐,最終在送花的時間到來之前趕到了那家花店。


    不出意料又萬份驚喜的,傅蘭君看到了南公子。


    南公子蹲在花店門口修剪花枝,他穿了一件白襯衫,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神情專注,鼻尖的一滴汗仿佛花葉上的露珠,傅蘭君站在遠遠的地方靜靜地看了他半晌,沒有打擾他,然後原路返回了幹爹家。


    花送到第五天就沒有了,吃飯的時候傅蘭君裝作不經意地問幹爹:“那個南公子和顧公子是不是回國了?”


    幹爹回答是,果然如此,傅蘭君在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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