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辰回來以後,才知道許大海的病,原來是阿爾茲海默症,已經很嚴重了,上個月他煮東西忘了關火,廚房還失了火,多虧鄰居趙阿姨及時發現,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但許星辰也沒看出來許大海有什麽異樣,許大海是個生性強勢,又有些寡言的男人,一向不苟言笑,如今見了他,也很少跟他說話,就是煙抽的更多了,偶爾還會咳嗽。


    十年了,裂痕還在,等鄰居陸續散了以後,父子倆各自回屋,好像彼此都沒什麽話講。


    他這次與其說是為了父親回來的,不如說是為了躲避男友孫明誌,想靜下來一段時間,好好想一想以後要怎麽辦。


    這麽多年沒回來了,頭兩天,他就將縣城溜達了一遍,縣城變化很大,尤其是南邊蓋了很多高樓,新增了一個人民公園。回家的路上,他路過菜市場,打算進去買條魚,晚上燉湯喝。


    這菜市場有年頭了,裏頭和十年前沒太大區別,頂上的棚都有些破了,他先買了一塊嫩豆腐,隨即便去賣水產的地方,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圍著墨綠色的皮圍裙,正在往外頭搬運水產,見他走過來,便放下手裏的箱子,笑著說:“要點什麽?”


    說完看到他就是一愣,然後笑了笑。


    許星辰徑直去看池子裏的活魚,池子裏汩汩冒著水泡,腥氣非常重:“來條鯽魚。”


    對方卻沒應聲,他抬頭看了一眼,見對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膚色有些黑,那牙齒卻格外潔白。


    他愣了一下,覺得對方有些熟悉。


    “星辰?”對方試探著叫。


    許星辰一下子將對方認了出來:“俞程林!”


    俞程林笑了笑,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有兩天了。”許星辰略有些尷尬,站起來說:“差點沒認出來,你變化太大了。”


    以前的俞程林,高白瘦,遠沒有現在結實。


    “你倒是沒怎麽變。”俞程林說。


    “這是你開的店啊。”


    “嗯,沒啥本事,就在這擺個攤。聽說你現在在北京上班?”


    許星辰“嗯”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就尷尬地笑了笑,俞程林說:“你要魚是吧?鯽魚?”


    許星辰點點頭,俞程林就彎腰給他抓了兩條,放進袋子裏,又往袋子裏加了點水,遞給他。


    “多少錢?”


    “你開什麽玩笑。”俞程林說。


    許星辰很尷尬,接過來:“那謝謝了。”


    “客氣。”


    過去的那些回憶和感覺突然都上來了,許星辰更加尷尬,臉上都熱了,忙說:“有空……一塊吃個飯吧。”


    “行。”俞程林說。


    許星辰忙不迭地從菜市場出來,呼吸到外頭凜冽的空氣,這才好受一點,他回頭看了一眼,見俞程林還站在攤子前看著他。


    俞程林是他的初戀,當初愛的銘心刻骨,可是十年時間,他卻已經幾乎快要忘了這個人。


    袋子裏的魚突然打了個挺,許星辰猛地回過身來,提著朝電動車走去。


    “哢!”仇紅點頭:“可以。”


    沈金台籲了一口氣,將袋子裏的魚交給了旁邊的工作人員,自己搓了搓手。


    他的手已經凍得通紅了。


    劇組這一次換了個菜市場,而且提前就將這個菜市場包了下來,沈金台進出都全副武裝,隻有極個別人知道裏頭在拍戲,拍完以後他就立馬去了仇紅那裏,看了一遍回放。


    扮演俞程林的是演員顧瑾,他和仇紅合作過,是個小有名氣的文藝片演員,演戲特別有靈性,他看了一遍回放,立馬就提出了重拍的意見。


    他覺得他剛才抓的兩條魚,太小了。


    沈金台倒沒想到這一點。


    “十年過去了,他們倆這段情,肯定也都已經是過去式了,但我覺得俞程林一直生活在閉塞的小縣城裏,和十幾歲的時候肯定很不一樣,但是許星辰一直在大都市生活,基本沒怎麽變。按照正常的心理來看,我覺得他十年後突然看到許星辰,他的那個感覺……不一定是還愛,就是他肯定會有那種……反正我如果是他,肯定挑最肥的魚給許星辰。”


    沈金台點頭:“我懂你的意思。那再來一條吧?”


    顧瑾說:“那辛苦你了。”


    “客氣。”沈金台說。


    這種細節其實觀眾並不會注意到,換不換魚都一樣,但這就是電影的魅力,精益求精,在觀眾不會注意到的細節上,也能凸顯出人物的感情。沈金台拍了三部電影,這一部他學到的東西最多,跟他配戲的,都是特別有靈性的好演員。


    他們這部電影,拍的特別慢,仇紅有時候為了一個鏡頭,能拍一整天,但他拍的鏡頭又不講究美感,有時候花半天時間來回拍,就隻是為了抓一種感覺。監製一直在催,但仇紅就是快不起來。


    “照這個進度下去,得拖到三月底才能拍完吧?”小糖說:“好不容易空出了三月檔期來休息呢。如果超期,劇組給補片酬麽?”


    “那得看金台的意思了,給自己男朋友打工,他好意思提片酬麽?”李美蘭說。


    沈金台喝了口熱咖啡,裹著毯子說:“前麵幾部片子,我拍的很爽,感覺就是在展現自己的演技給大家看,拍這部戲,我是一種學習的感覺,真的從導演,還有合作的演員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我拍這部戲肯定不會虧,能給的檔期,我都給。”


    “最多拖到三月底啊,你後麵還有新戲呢,回去你跟閻總說一下,讓閻總給仇紅施點壓,我看也就他說話可能還管點用了。”


    其實閻秋池也覺得仇紅拍戲有點拖了。劇組一開工,每一分鍾都是錢,現在的監製管不住,今天又向他訴苦了。


    閻太太在旁邊聽他打電話,給沈金台發信息,問他什麽時候到。


    她請了一位特別有名的大廚過來,為他們現場烹飪,如今東西已經準備齊全,就等沈金台回來了。


    見閻秋池掛了電話,她就說:“我跟小金約了三月份一起出國玩,他連續工作一年多了,都沒怎麽休息過,如今是你對象了,你要學著心疼他,讓劇組那邊加快進度,別攪黃了他的假期。”


    閻秋池問說:“你們什麽時候約的?”


    閻太太看了他一眼:“怎麽,你也有這個想法?”


    閻秋池當然有啊,沈金台的檔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今天休息的時候還在查到時候帶沈金台去哪玩呢。


    閻太太就說:“我反正是要他至少一周的假期,剩下的你看著辦,要是你們劇組早點拍完,他假期多出來的都是你的。”


    沒辦法,沈金台太忙了,一年到頭難得休息幾天。


    閻秋池覺得沈金台檔期排的太擠了,其實到了這個層次,可以稍微慢一點下來了。奈何沈金台是個工作狂。


    “你們兩個都是工作狂,將來肯定得有一個慢下來。看誰做讓步吧。”閻太太說。


    她實在是太激動了,激動了一天,實在忍不住,今天就跑過來了。


    她要親眼見到閻秋池和沈金台在一塊,才能徹底安心。


    盼了幾年的願望終於成真啊,她才是資格最老的cp粉!


    仇紅今天拍戲又超時了,閻太太等到晚上十點,都沒等到沈金台回來,走的時候直罵仇紅是個磨嘰鬼。


    十一點鍾,沈金台才筋疲力盡地回來,車上暖了一路都沒能將他暖回來,手腳冰涼。


    李美蘭等人從他房間出來,一出來就碰見了閻秋池。李美蘭笑著說:“閻總消息靈通啊,我們剛回來你就知道了。”


    “你們辛苦了。”閻秋池說。


    李美蘭圍上圍巾,笑著看了王楠他們一眼,小糖正好從房間裏出來,閻秋池直接就進去了。


    小糖“哎”了一聲,小聲說:“是不是要跟金哥打個招呼再進去啊……”


    王楠他們就笑了,紛紛回自己房間。李美蘭說:“小糖啊,你察言觀色的能力越來越退步了啊。”


    小糖說:“金哥正要洗澡呢。”


    閻秋池進去的時候,沈金台已經在浴室裏開始脫衣服了,他也沒察覺到有人進來,直接就開了花灑。閻秋池撓了一下鼻子,開口說:“我來了啊,跟你說一聲。”


    沈金台抹了一下臉:“你還沒睡?”


    “等你呢。”閻秋池說。


    他今天晚上說什麽也不會走了。都是情侶了,不能互動反倒倒退了。


    沈金台洗完澡裹著浴袍朝外頭看了一眼,就看見閻秋池躺在他床上,好像已經睡著了。


    他回去繼續吹頭發,對著鏡子笑了笑,換上睡衣以後,立馬躥上床,拍了一下閻秋池的胳膊:“嘿,醒醒!”


    閻秋池直接翻身就將他撲倒了,笑著按住他。沈金台說:“你想在這睡,就老老實實聽我的。”


    閻秋池就立馬鬆開他,做很聽話的樣子,拉了被子躺下。


    沈金台覺得閻秋池越來越孩子氣。


    可他喜歡他的這種孩子氣。


    他覺得閻秋池隻要肯聽他的,一切好說。


    “方阿姨什麽時候走的?”


    “十點左右。”閻秋池又做出很正經的樣子,枕著一條胳膊,問說:“今天的內容,都拍完了麽?”


    “雖然超時,好歹都拍完了。”沈金台說。


    閻秋池“嗯”了一聲,說:“他也是不得已,再不抓緊,不知道要超期多久。別的演員配合,蔡駿可不會配合他,他老婆懷孕了,他這麽疼老婆的男人,肯定一天都不想在劇組多呆。對了,我聽我媽說,你和她約好了,三月份要一起去國外玩?”


    “是麽?”沈金台愣了一下:“我說過麽,不記得了。”


    肯定也隻是隨口一說。


    “我把工作安排一下,到時候也帶上我吧?”閻秋池說。


    “你走的開麽?”


    閻秋池的工作不比他少。


    “我讓小方安排看看。”


    沈金台躺下來,他覺得跟閻秋池聊聊工作還挺好的,倆人還挺有共同語言,又不會尷尬,還挺舒服。


    他的腳碰到了閻秋池,踢了一下閻秋池的腿:“往那邊一點。”


    “你腳這麽涼?”閻秋池說。


    “我就這樣,今天又在冷風口裏拍那麽久。”


    他怕冰著閻秋池,就要往一邊挪,誰知道閻秋池微微彎腰,捉住了他的雙腳,然後往懷裏一揣。


    大概沒想到會那麽冰,閻秋池身體還不由地動了一下。


    “太涼了。”沈金台縮腿。


    “隔著衣服呢。”閻秋池抱著不鬆開。


    因為要捂他的腳,閻秋池幾乎橫在大床上,最後索性坐起來,用被子裹著他的腿,沈金台很不習慣這樣,說:“你這也太誇張了。”


    “我火力壯。”閻秋池說:“我身上熱不熱?”


    是挺熱的,雙腳貼著他的肚子,特別舒服,閻秋池的腹肌也很硬,估計是繃緊了。


    閻秋池怕他尷尬,就又和他聊了一下工作上的事,說著說著沈金台就習慣了,最後說起顧瑾來,沈金台就一直誇他。


    “他還可以,拿過最佳男配,常年演話劇的,是有真本事的。”閻秋池說著兩隻手握了一下他的腳,沈金台猛地一抖。


    腳底板也很敏感。


    閻秋池就笑了笑,說:“你腳真是好看。”


    沈金台訕訕的,係統獎勵的什麽世上最佳,能不好看麽?


    他感覺這個獎勵很詭異,閻秋池誇的更詭異,整個感覺都很詭異。好在閻秋池也沒做什麽,依舊捂著他的腳,繼續說顧瑾,說顧瑾有個話劇,很有名。


    沈金台卻察覺閻秋池的心跳快了,而且很劇烈,他腳板都能感覺到。


    閻秋池麵上還那麽鎮定,語氣清淡,殊不知他的心跳早就出賣了他。


    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呢。


    沈金台突然覺得好好笑,他很喜歡看閻秋池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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