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梭,轉眼便到了九月初,已是暮秋時節。


    京州背山帶河,作為大虞的司隸州,扼天下之吭而拊其背,八百年前大虞一統天下,便是於此定都重華城,至今亦是天下的中心。


    或許如今的京州,不如以軍武立國的北齊司隸州那般刁鬥森嚴,也不似大濟和後楚的司隸州那樣遍地禪刹道觀,安順平和,但至今仍然稱得上是天下最富庶繁盛之地,越是靠近帝都重華城,便越是繁華貴氣。


    秋風蕭瑟,青石板鋪成的官道上落葉紛紛。


    轆轆的馬車聲中,一輛精致的白蓬雙轅馬車自官道北方搖搖行來,後方還跟著一輛拉貨的牛車。


    馬夫靠坐在車板上,打量了一下附近官道上的人,又眺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縣城,當即興奮地轉頭對車廂內說道:“小姐,公子,就快到太平縣了,趕了一天路,這馬兒也有些疲累了,不如今晚在太平縣休息一夜?”


    寬敞素雅的車廂內,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身著鵝黃羅衫和織金馬麵裙,正抱琴而坐,聞言當即看向坐在對麵的青年,問道:“公子,您看呢?”


    坐在對麵的青年玉冠白衫,生得一副俊秀模樣,看上去略顯瘦削,隻是身子骨似乎沒力氣似的,懶散地靠坐在車廂內,身後還墊著兩層柔軟的墊子,雙腿也擱在少女的膝前,眼目眯萋似睡非睡。


    聽到少女的詢問,他才略微掀起眼皮子,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嗯。”


    少女也不在意,便轉頭說道:“那就在太平縣住一晚吧。”


    這二人,自然是林瀾和繁家小姐繁清瑤了。


    “趕了一天路了,公子你也沒怎麽吃東西。”繁清瑤看著林瀾,說道:“等會兒到了太平縣,怕是也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吃上飯,公子現在要不要先吃點?”


    林瀾想了一下,說道:“給我喂上一粒百糧丹就行。”


    “好。”繁清瑤當即將琴放在一旁,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一個木瓶,熟練地倒出一粒丹丸,又拿起水囊,小心翼翼地給林瀾喂下了丹丸,又喂了口水。


    林瀾一動不動地躺靠而坐,像是不能動一般,任由繁清瑤服侍。


    喂完後,他就著清水咽下了丹丸,隨即懶散地問道:“百糧丹還有多少?”


    “不多了。”繁清瑤說道:“公子您這些天消耗的百糧丹不少,剩下的這些,怕是隻夠四五天的量了。”


    林瀾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說道:“四五天,那也差不多也該成了。”


    “公子這麽快就修煉結束了?”繁清瑤美眸一亮。


    “隻是最基礎的結束了。”林瀾淡淡道:“後續的消耗怕是更大。”


    “最基礎的?”


    繁清瑤也不追問到底修煉到哪一階段了,隻是盤算著說道:“我聽說重華城佛道成群,重華學子亦是不在少數,修行人極多,應該能買到更好的丹藥吧,等到了重華,我就替您去問問。”


    林瀾嗯了一聲,便繼續半闔著雙眸,恢複那半睡半醒的狀態了。


    又過了片刻,車廂外的動靜逐漸熱鬧了起來,馬蹄聲,交談聲,幾乎隔著車廂也能聽到。


    “公子,我可以掀開帷幔看看嗎?”


    繁清瑤有些興奮地說道:“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來京州呢,聽說太平縣雖然隻是一個縣,但因為毗鄰重華城,其繁華堪比很多州城呢。”


    林瀾隨意嗯了一聲:“那就看吧,我也想看看。”


    繁清瑤當即掀開帷幔,將帷幔掛在了車窗旁,興奮地看著車窗外。


    此時馬車已駛到了一條頗為寬闊平坦的官道上,早已被踩踏碾過不知多少次的青石板被磨得極為平整,馬車沒有絲毫顛簸。


    而官道上可見到三五成群的路人,或匆匆前進的行商車隊,或肥馬輕裘的富家子弟,又或是官家貴人的馬車,周圍仆人也是成群結對。


    畢竟,前方就是太平縣,距離帝都重華僅僅隻有四十餘裏,又是兩條官道交匯之處,馬嘶人語,自然熱鬧。


    “不愧是京州呀,這還沒到重華,就這麽多有錢人家。”


    繁清瑤興致勃勃地打量著車廂外的路人,“公子你看那輛馬車,好漂亮呀,帷幔那緞子比我身上的衣服用的料子還好,那匹青鬃馬看著也不一般,起碼得二百貫吧?”


    林瀾瞥了一眼,自然沒什麽反應。


    一個現代人,又怎麽可能對古代馬車的豪奢而驚訝?


    他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遠處的一輛馬車,馬車上還插著一麵黃旗,上麵可見‘奉旨會試’四個大字。


    “那是進京趕考的公車吧?”林瀾隨意問了一句,“這才九月,怎麽就有人進京趕考了?”


    現在才九月初,按理說秋闈才揭榜沒多久,怎麽這麽早就進京參加會考?


    “我聽我爹說過。”繁清瑤看了一眼,笑著解釋道:“這應該是京州當地蟾宮折桂的舉人,他們中了舉,擺了慶祝宴之後,第一件事自然是趕往重華城。”


    “為何?”林瀾問道。


    繁清瑤說道:“因為會館的生活條件好啊,京州雖然富庶,但那些縣城比起重華,那自然是遠遠不如了,我大虞又重視學子,所以會館修建得極為精致,居住環境極好,還有下人服侍,每日供應的膳食也都是專門漕運過來,多是達官貴人才能享用的。”


    說到這裏,她又說道:“而且在會館還能碰到我們這些去考重華學宮的‘元生’,說不定就能打好關係呢?”


    林瀾哦了一聲。


    這些天下來,他也明白重華學宮的分量了。


    毫無疑問是大虞最重要的學府,比之國子監的地位更高,單單是參加學宮的考核資格,篩選門檻就比禮部會試還要高。


    大虞十九州,數億百姓,每年參加會試的舉人少說也有上千人,但每年有資格參加重華學宮考試的,隻不過寥寥數十人而已。


    而能夠通過重華學宮入學考核的,就更少了。


    如果說國子監是官僚養成所,那重華學宮,就是人宗修行者的搖籃,地位自然非同凡響。


    “公子,你說我們這次能考上重華學宮嗎?”


    繁清瑤有些擔憂地托著腮,說道:“要是考不上的話,州牧大人的舉薦信就浪費了,我爹好像也沒其他門路了。”


    這是重華學宮的規矩。


    一般都是各州州牧或者朝中的三品大員搜尋的人才,通過重華初考之後,才可以參加重華學宮的入學考核。


    而通過重華初考的人,也叫‘元生’,意為初代國師唐天元之學生。


    繁清瑤和林瀾二人,現在就是兩名元生。


    “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林瀾平靜地瞥了繁清瑤一眼,說道:“負責初考的那個考官不是說了嗎?以你的天資和音律上的才能,通過入學考試易如反掌,甚至連拜入人宗也隻是時間問題,應該擔心的是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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