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個男人,金無命此時卻手持一條無比鮮豔的彩巾。


    哪怕四周沒有觀眾,隻有眼前二郎真君這尊大敵。


    他仍是一板一眼地演示著,將彩巾兩麵張開,示範彩巾中沒有包裹他物。


    看似無用的動作,卻不曾省略絲毫,仿佛在進行一個莊重的儀式,又或在準備一場盛大的表演。


    隨後他就捏住兩個巾角,上下一擺動,原地打一個跟頭,立住後,兩手捏住彩巾四個角,成半筒狀,一頭高,一頭低。


    漸漸內部空空的彩巾之中,就快速沉重起來,似乎裝著一個無量大海,嘩嘩作響,波濤洶湧。


    “嘿!”金無命吐氣開聲,陡然踏地縱身,來到一處高高牆頭上,彩巾打開往下傾倒。


    嘩!


    水如洪水破堤一般洶湧而下。


    水流中晶晶有光,容納星辰,似那九天銀河之水,於空中倒掛,傾盆如雨,不一會就成泛濫之勢,灌滿整個小巷。


    女子驚呼逃散,諸多草頭軍被衝走。


    草龍沾水化為一堆枯草,石虎被卷入其中,無力咆哮,隨後不動。


    洪水洶湧之下,不分敵我,統統衝刷,上演一副水淹七軍之勢。


    其中更有著一種異樣的衝刷力,吸去一切詭譎。


    莊克手中銀絲錚響,感應到自己皮影靈性竟在急速消散,再泡上一會恐怕就會淪為凡物了。


    “走!”他沉喝一聲,眾皮影紛紛聽令。


    先是嫵媚女子大揮雲袖,在空中架出一座雲橋,直通幕後。


    她們踏步其上,虞姬跟隨,武鬆、霸王斷後。


    “留下吧!”金無命麵色越發蒼白,笑意卻愈顯陰鷙。


    哇!


    一聲淒厲地怪叫打破夜晚的沉寂,如嬰兒啼哭,卻聲震如雷。


    天空失光,突見一道黑影從高空落下,好大一個龐然大物。


    通體黝黑,體長一丈有餘,皮膚滑溜,外有龍鱗,竟是一條長有四爪的大鯢,張開大口,要一舉將眾人吞沒。


    “好一個‘吊毛魚’!”雖為敵人,莊克也不禁讚歎,這彩戲師手法之多變。


    他認出這正是經典戲法之一的“彩巾變魚”,行內又稱“吊毛魚”!


    彩巾不大,通常而言,能藏一缽錦鯉,就已十分難得,算得上技藝卓絕。


    但此時在金無命手中,竟直接吊出一丈長的龍鱗大鯢,可就十分嚇人了!


    大鯢高高落下,也不需什麽動作,光憑那龐大身軀就足以將一切都壓扁。


    “嗨!給我起!”一聲怒喝,就見一身影越眾而出,雙手托天,正麵頂了上去。


    咚然一聲!


    地麵劇震。


    九尺身軀竟硬生生抗住了那從高處落下的大鯢,怒目須張,凶猛無雙。


    霸王扛鼎!


    “這…”金無命眼皮直跳,驚駭無言。


    如此力氣,驚世駭俗!


    莫非之前都是幻象,這霸王就是二郎真君的真身?


    可是這樣霸道分明像是一力降十會的兵家武修,哪能使出那樣詭譎的變化之術?


    正在他驚疑不定時,突見蹬蹬瞪步伐連踏。


    卻是那武鬆高高躍起,在大鯢背上連踩,力道之驚人,讓大鯢慘叫不止。


    而武鬆更是身形直直拔高,隻朝著空中那三個滴溜溜轉的水缸大瓷杯提去。


    “不好!”金無命麵色一變,正準備變招,卻已經太遲了。


    武鬆身在空中,脊椎如大龍翻滾,以腰為軸,陀螺一般旋轉起來,腿法掃蕩如飛。


    “連環鴛鴦腿!”


    “嘿、嘿、嘿!”吐氣開聲。


    砰、砰、砰!


    三個瓷杯頓時被淩空踢破,碎落一地。


    嗷!


    一張血盆大口從中顯露而出,狠狠咬在大鯢之上,大口大口吞噬起來。


    大鯢吃痛,拚命掙紮,與那咬在背上的黑影一同落入水中,翻滾不停,掀起水流狂卷!


    “走!”此時武鬆已經落下,與霸王護著眾女,重回幕後,一一落入了莊克袖中。


    “呼……”此時久戰之下,莊克麵色也以十分蒼白,靈性大損。


    所幸的是,哮天犬已經救出。


    皮影妖自懷靈性,不需他這個主人過多輸入,可暫時拖住金無命這個彩戲師,獲得喘息之際。


    “原來這才是你的打算!”金無命牙齒間硬生生蹦出字眼,生硬作響。


    到了現在,他哪裏還不明白,這二郎真君之前手段諸般變化,鋪墊許久,隻是為了救出那隻妖犬!


    對方堪稱有千變萬化之能,但這隻妖犬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雖然仍未看出這二郎真君到底是何派修士,但對其手段的了解,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把握了。


    嗷!


    水下翻滾,哮天犬與大鯢廝鬥成一團,利齒獠牙,大口大口,血肉橫飛。


    不一會,大鯢就氣若遊絲了。


    “哼!”


    金無命怒哼一聲,手一翻,將彩巾重新合上。


    洪水立收!


    大鯢化作一灘爛泥融入地麵中,一切好似一場幻象。


    哮天犬翻身而起,朝著他不斷低吼,顯然對他剛才將自己弄得那麽狼狽,已經惱恨在心,下一刻就要撲上,


    “畜生,先宰了你!看你的主人是否還一直鬼鬼祟祟不現身!”金無命厲笑一聲。


    哢哢哢!


    機關轉動之聲,他背部竟是接連長出四隻手臂,肌肉虯結,手持弓箭、利劍、鐵鏈、長矛。


    左腦勺和後腦勺各長出一隻怪頭,做大笑和忿怒狀。


    短短瞬間,金無命已經變化出了三頭六臂。


    三張麵孔詭異地盯了過來,哮天犬從喉嚨中發出壓抑地低吼,渾身毛發都倒豎起來。


    噗!嗤!轟!


    火焰噴吐,水流急凍,風聲狂卷。


    三張麵孔張口噴吐。


    哮天犬急速閃開。


    嗖!


    此時金無命竟親自揉身而上,正麵雙拳,拳出驚雷,其他四手各顯招式。


    一手開弓,落箭如雨。


    劍法淩厲,潑水不進。


    鐵鏈呼嘯,隔空鎖拿。


    長矛如龍,寒芒先到。


    遠攻近戰,金無命三頭六臂,齊齊使用手段,化作一團旋風。


    哮天犬竟也無力招架,連連閃躲,稍有不慎,就要遭受重創。


    就在這時,影幕震蕩,隱隱有聲音從後傳來。


    “大哥,該我等出馬了!此等插標賣首之輩,豈容他猖狂!”聲如洪鍾,傲然怒喝。


    “俺也一樣!”豪放大笑,在旁附和。


    “二弟,三弟,我們同去!”溫和之聲響起。


    “大哥,此等匹夫,何須我們三兄弟一起出馬?他又不是那三姓家奴!待某上前會會他!”傲然聲音不屑。


    “俺也一樣!”豪放之聲,急切請戰。


    “二弟、三弟,誅殺此僚要緊,別誤了主公大事!”溫和男子又勸。


    “什麽人?”金無命三張麵孔望去,沉聲喝道。


    “匹夫,吃某一刀!”回應他的是一記當頭一刀,無匹寒光,破空如青龍吟。


    好快的刀!


    那一刀,不見刀形,隻見寒芒,生機絕滅,萬物粉碎。


    還未靠近,就有頭顱兩分的刺痛。


    一刀之下,金無命肝膽俱裂,連忙翻身躲開。


    哢擦!


    他頭頂一涼,就見一旁笑臉頭顱已經翻滾著被削飛了出去。


    棗紅臉的美髯公一手持著一柄青龍偃月刀,一手持著那頭顱,丹鳳眼斜著望他,“哼!果然乃是個插標賣首的狂徒,就憑這也敢冒犯我家主公?”


    金無命又驚又怒,還沒來得及反應,背後一股徹骨的寒意,心髒隱隱劇痛,難以跳動。


    他本能閃開!


    一柄丈八蛇矛掠過,手臂一痛,持弓的手臂已經飛了出去。


    嗖嗖!


    兩道厲光。


    金無命連吃痛都來不及,四隻手臂本能架住,竟是一個大耳長臂的奇男子手持雌雄雙股劍,揮舞如電。


    燕頷虎須的黑臉大漢怒目大喝。


    “殺呀!!!”


    三兄弟齊心如一人,拍馬趕到。


    噗、噗!


    金無命本能吐出火焰、急流,剩下的手臂更是手持各般兵器,舞成一團,不容三人靠近。


    但這兄弟三人似乎對圍攻極有心得,轉燈兒一般廝殺,相互配合。


    長臂男子雙劍揮動,全力招架。


    黑臉大漢長矛凶狠,攻其必救。


    美髯公招招取人頭,刀光無匹。


    三英戰三頭六臂,一時殺得難分難解。


    莊克雙手來回交錯,絲線於虛空中迸射,一時紛亂如麻。


    皮影組之桃園三結義!


    這是他之前還在江湖闖蕩時,經曆過一次陰兵借道的靈異事件中,收取三個武將之魂,從而演繹桃園三結義之精神製作而出的詭異皮影。


    若論近戰之強,在他製作的皮影中當屬第一。


    就連哮天犬這個皮影妖靈性雖足,卻也比不過三英配合的殺伐無雙。


    果不其然!


    不一會,金無命就被殺得大汗淋漓,丟盔卸甲。


    戲法變幻出的三頭六臂,被削去了兩頭三臂,就連真腦袋的頭皮都被連根削去,快要成為一個人棍了。


    法術不敵,近戰大輸!


    金無命驚怒不止,難道立足這塊大地,我就不可能勝過這個二郎真君嗎?


    此人當真有千變萬化之能,神鬼莫測之機。


    地麵不行,那麽,隻有……


    他陡然抬頭望天,掏出一團粗繩子,手捏繩頭,大喊一聲。


    “起!”


    金無命向天空這麽一扔,繩子竟直直地立了起來,更是不斷延伸直向高空而去,無限拉伸,似沒有盡頭。


    他雙手一合,猛然又是一拋。


    一團彩色煙霧又迅速上空,化作一朵祥雲籠罩高空,翻滾不止,浮現諸多奇妙景象,如同天上仙境,顯露人間。


    蹬蹬瞪!


    金無命隨後手腳並用,一股腦攀爬上去。


    “匹夫,哪裏逃?”關二爺丹鳳眼怒睜,迸射紅光,刷刷刷,三刀之下,將繩索攔腰斬斷。


    沒想到伸向高空的繩索並不墜落,似天上有人牽引。


    不一會,金無命就沒了蹤影,隻有滿滿挑釁似地笑聲傳下。


    “二郎真君,有種來天上鬥法!


    “神仙索!”


    莊克抬頭望了片刻,隨即一笑。


    “你這是要上天?你是神仙,我又何嚐不是?”


    去!


    三英重回幕後。


    一長袍儒士走上台前,哮天犬叫了一聲就鑽入其袖中,頓見大袖翩翩,獵獵生風,身形飄移仿若沒有重量一般迎風而起,直上高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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