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虛掩的窗欞被敲響,蕭魚猛地睜開眼,翻身跳下床來到窗邊:“誰?”


    推開窗,宴升那張心不甘情不願的臉出現在窗外。


    蕭魚微怔:“你怎麽來了?”


    宴升目光遊離,故作鎮靜道:“穿好衣服,今晚有行動。”


    蕭魚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司密處的行動跟她有什麽關係?然而不等她置喙,宴升已經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無奈之下,蕭魚隻好換了夜行衣,離開前又掃了一眼床頭櫃上的小漆木盒子,隨手抄起放進腰間的囊袋之中。


    養濟院巳時落鎖,她從天風苑後麵繞到角門,刑律儉的馬車已經等在外麵。


    上了馬車,車廂裏一股熱氣撲麵,她這才注意到小幾上點了一隻暖爐,上麵熱著茶水,“咕嘟咕嘟”的滾水聲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刑律儉微微側身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車壁上夜明珠的光亮照在他臉上,顯得他本就略顯蒼白的臉更加慘白了幾分。


    蕭魚發現他腿上的毯子似乎比平素裏更厚了一些,下意識放輕動作,在他右麵的蒲團上落座。


    馬蹄聲敲破寧靜的夜,車廂裏水聲“咕嘟”,一切都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蕭魚知道,對於某些人而言,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馬車一路向西,繞過平安坊直奔西城門。


    時間已過巳時,城門緊閉,守城的巡城衛直隸於西山大營,歸江城指揮使管轄。宴升拿出腰牌遞給巡城衛,對方斟酌地看了一眼,連忙將腰牌還回,示意身後的巡城衛將城門打開。


    馬車順利出了內城門,沿著棧道一路向西,直過了西郊朝外城門行去。


    車廂裏靜謐無聲,沸水不停地翻滾,蕭魚撩開車簾向外看,馬車正在往佘山的方向駛去。“不好奇我們要去哪兒麽?”身後突然傳來刑律儉的聲音,蕭魚猛地回頭,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冷峻的眉眼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平添了幾分柔和,讓她有種恍惚的錯覺,仿佛這人隻不過是個溫潤儒雅的翩翩公子。


    “去哪兒?”她沒什麽興致地順著他的話問,目光百無聊賴地掃過他的臉,發現他眼瞼下浮著兩團青黑,似乎極為疲憊。


    刑律儉確實很疲憊,但這些疲憊於他來說不過是一種常態,骨子裏奔騰的血液時時刻刻在叫囂著,隻有日夜不停的忙碌才能平息。


    “喝茶麽?上好的君山銀針。”他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用棉布點著小壺的把手,將裏麵沸騰的水注入茶杯。從壺口滑出的茶葉在杯盞裏旋轉,最後緩緩沉入杯底。


    “聽說你去了車馬行。”


    蕭魚知道這件事瞞不過他,點了點頭。


    “查到了什麽?”他將住滿茶水的杯子輕輕推到她麵前。蕭魚自然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澀的茶香在口腔裏彌漫,是今年新采的君山銀針。之後,她將白日裏在車馬行查問的三件事和盤托出,然後怡然自得地撚起盤子裏的糕點吃了起來。養濟院大廚房裏的師傅手藝一般,茶點更是平平,跟刑律儉院子裏的小廚房簡直天差地別,所以每次與刑律儉同行,她總喜歡順一點小點心吃。


    “你對養濟院裏的那個人有什麽想法?”刑律儉垂眸,右手習慣性地摸著手腕上的迦南,借以平複心中的躁動。


    “也什麽看法,每個人的身份都沒有任何問題。”蕭魚把最後一塊糕點放進嘴裏,滿足地眯著眼睛,“你院子裏的廚子是北地?”


    刑律儉微怔,隨後點頭:“是隨我從北地來的。”


    “可他江南的點心做得最好。”蕭魚看著空蕩蕩的碟子,有些意猶未盡。刑律儉眸色漸暗,淡淡道,“他娘子曾是江南人。”一句話便讓蕭魚明白原委,不便多問。


    車廂裏再次安靜下來,蕭魚偷偷看了眼他腿上的毯子,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今日的點心不錯,等回去時,能否讓你的廚子給我抄錄一份做法?我讓大廚房的廚子學著做做。”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堂而皇之地討要食譜,刑律儉眉眼微斂,淡淡地到了一聲:“好。”


    此時馬車幾乎已經到了佘山腳下,宴升猛地一勒韁繩:“到了。”


    蕭魚連忙轉身拉開車簾,便見他們也已經置身一片漆黑的林子之中,四周開闊,隱隱約約有不少人影在晃動,仿佛蟄伏已久的凶獸。


    刑律儉沒下車,探身撩開車簾朝昏暗的林子深處輕輕喚了一聲:“夜冥!”


    林子裏的人影晃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過須臾的功夫,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從林子裏竄到車邊:“執掌!”


    蕭魚仔仔細細打量突然躥到車邊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短打夜行衣,臉上戴著麵紗,腰間挎著分水峨眉刺,整個人佝僂著身子,像一隻快要煮熟的蝦子。


    司密處的‘刀’?


    司密處不僅有專門用來收集情報的信子,還有專門執行任務,或是暗中執行刺殺任務的‘刀’。但凡刀出鞘,未見血不歸,今夜必然是個不能平靜的夜晚。


    蕭魚心中暗探,目光從夜冥的身上移到刑律儉臉上。


    “都準備如何了?”刑律儉將手攏在袖兜裏,目光悠悠地看向遠處漆黑的山脈之中。


    “一切準備就緒。”夜冥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整個人就像一把蒙塵的刀,但是誰也不知道一旦出鞘,將會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刑律儉點了點頭:“去吧!”


    夜冥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快速消失在林子裏,緊接著,無數道黑影在林子中快速穿梭。


    宴升撩開車簾幫刑律儉下了馬車。山路不太好走,刑律儉麵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由宴升推著來到一塊高地,從這裏俯瞰下去,正好能看見不遠處的一片山坳。佘山不高,也不夠陡峭,但連綿不絕,山坳一個連著一個,遠遠看去,便如起伏的波浪,一直延伸到雲深之處。


    山坳裏隱隱約約有淡淡地光亮溢出,星星點點極不明顯。


    山裏的風大,蕭魚的臉被山風吹得一陣陣發涼,她下意識朝一旁的刑律儉看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山坳,手裏磋磨迦南的速度越來越快。


    大概一刻鍾之後,也有可能更多,山坳裏突然傳來一陣喊殺聲,緊接著火把的光亮一點點湮滅,最後歸於平靜。


    蕭魚蹙眉看著山坳,默數著從‘刀’動手開始到結束這一場絞殺一共用了多長時間。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也許更短一些,山坳裏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原本若明若暗的火把光亮徹底消失,仿佛剛剛發生的所有一切都不存在一樣!


    她猛地回頭,借著淡淡地月光看到刑律儉唇角微微勾起的一抹笑意,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一下子躥到頭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養濟院臥底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兩並收藏養濟院臥底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