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果然下起了綿綿細雨,蕭魚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同屋的金百合被她吵醒,隨手一丟,一條黑乎乎的小蜥蜴吐著芯子躥到蕭魚枕邊。


    蕭魚嚇得一縮脖子,可憐兮兮去看抱著被子坐起來的金百合:「前輩,我睡不著。」


    金百合臉色鐵青,事實上她也睡不著。


    「不知道是哪個腦子缺根弦的定了這麽個規律,不就是幾個佛像嘛?有什麽可拜的?好好的軟床不睡,偏要到此活遭罪。」金百合脾氣鼎鼎的大,發起火來蕭魚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深怕她一個不高興再給自己下個蠱,到時候三花聚頂,她就真的什麽也不用玩了,直接去候記定一副薄皮棺材好了。


    發完一通脾氣,金百合揉了揉眉心,風情萬種地指了指地上的八仙桌:「小土旮旯,我渴了,去給我倒杯水。」


    蕭魚不敢不從,小心翼翼避開小黑蜥蜴,趿拉著步履去給金百合倒水。


    屋子裏點了銀蠟,火光忽明忽暗地跳躍著,金百合捧著杯子抿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抱被而坐的蕭魚:「喂!」


    蕭魚茫然地回頭看她:「您叫我?」


    金百合冷哼,把空杯子放在大炕邊的小幾上:「我叫屋脊的蜘蛛它能回應我麽?」


    蕭魚幹巴巴一笑:「前輩有何吩咐?」


    金百合露出鄙夷地笑,朝小黑打了個響指,小黑蜥蜴便如一道黑色閃電一般躥到她肩頭。她今夜隻穿了一身藕荷色中衣,白皙的麵容在昏黃的燈光照耀下顯得越發的嬌嫩,一點也不像年的婦人。.


    拍了下小黑蜥蜴的肩膀,金百合終於把壓在心裏的疑問問出口:「雖然這次你靠些小聰明找出了那孩子,可你身上的毒怎麽辦?等死麽?」


    蕭魚知道她說的是‘殺齊閣老"這件事,但她並不覺得冒險去殺齊閣老是一個極好的決定,且不說刑律儉這關能不能過,單單是齊閣老身邊那個叫墨白的隨從就難以對付。「或許婆婆妙手仁心,打算幫我解毒了?」


    金百合冷冷乜了她一眼:「你還有三十三天時間。」


    「你的大椎穴、天突、鳩尾、膻中穴已經開始隱約疼痛,」金百合攏了攏肩頭的發絲,風情萬種地朝她一笑,「蠱毒發作之時,你全身720個穴位都會劇痛如刀割,身體筋脈會被蠱毒蠶食,一開始隻是肢體行動困難,到最後會變成一個木頭一樣的毒人,不能動,不能說,蠱蟲會在你身體裏繁殖,最後從你的嘴裏爬出來。」


    靜謐的夜裏落針可聞,蕭魚無端端感到一股惡寒襲上心頭,大椎穴、天突幾處命穴的隱隱作疼在告訴她,金百合並沒有說假話。


    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豆大的雨滴敲打在薄薄的窗紗上,蕭魚卻越發沒了睡意。與此同時,同樣了無睡意的還有趁著夜色悄然來到智慧老和尚禪房裏的刑律儉。


    「我今日來就是想問問大師,那人他可否真的死了?」刑律儉微微垂眸,把手中的兩根半截竹簡放在麵前的茶幾上。


    智慧老和尚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再看刑律儉,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失了平靜,漸漸有了幾分猙獰。


    「大師是否聽過曹幫走私硝石的案子?」刑律儉下意識去摸手腕,卻猛地想起,晚上的迦南手串早已斷裂。


    智慧老和尚微微一怔,點了點頭,「聽過。」


    「這是從硝石案的證人身上找到的東西。是刑家的陰符傳書。」刑律儉語氣不自覺地拔高,看著智慧老和尚的雙眼布滿血絲。老和尚抬手拿起桌上的竹簡仔細查看,這確實是當年刑家於軍中傳遞消息的手段。可單單憑借一根竹簡就能斷定邢克楠還活著?


    不能!


    當然不能!


    「當年


    是老衲親自為世子超度的,這麽多年過去,你又何必執迷不悟?」智慧老和尚長歎一聲,「放下諸多煩惱,方能無憂,不困頓在往事之中。」


    刑律儉嗤笑一聲,看著智慧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冷冽:「可我不信他會這麽輕易死了。且這麽多年追蹤下來,我更肯定了這個想法。」


    智慧無奈:「即便世子沒死,他必然也有他不現身的原由,你又何必……」


    刑律儉打斷他的話:「主持焉知我就沒有必須要找到他的理由?」


    智慧還想再勸,刑律儉已經收回兩根半截竹簡:「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主持。」


    「老衲不過是個方外之人。」


    言外之意便是,你問,但我未必知道。


    「兩月前,有人來慈恩寺給兄長的長生牌上過香,您可記得那人是誰?」刑律儉目光直直地看向智慧。


    智慧蹙眉,許久才道:「確實有人來過,隻是來人是一名女施主。」


    刑律儉蹙眉,信子得來的消息中並未提及來給兄長上香的人是個女人,當然,這個人也絕對不會是霍卿,如果是她,信子不會查不到。


    那會是誰?


    「您可記得她生得什麽模樣?」


    智慧老和尚搖了搖頭:「她穿著胡服男裝,但是頭上帶著冪籬。」


    「那是何處口音?身高如何?您當時就沒懷疑她的身份?」刑律儉雙眸泛紅,雙手死死摳著輪椅扶手。


    智慧老和尚無奈道:「湘西那邊的口音,身材清瘦。」


    「她可有說了什麽?或是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她是否單獨一人前來?」刑律儉語氣越漸急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智慧老和尚的臉。


    智慧老和尚微微蹙眉,正不知如何作答,山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樊鍾聲。


    智慧老和尚臉一沉,猛地從蒲團上站起來,邁步便往門外走。


    寺廟裏的樊鍾平素裏隻有早晚課和遇見緊急情況的時候才會敲響。一般早晚課時各敲三遍,每遍三十六下,共一百零八下。若是遇見危急情況,樊鍾會被敲響三遍,並且鍾點密集,每遍十二遍,直到敲滿九變為止。


    晚課已過,這個時候樊鍾再響,便是山門前出了緊急之事。


    刑律儉推著輪椅跟在智慧和尚身後出了禪房,行至廊下之時抽出輪椅後附著的鐵傘將其撐開。智慧老和尚已經撐著紙傘闖入雨幕之中,疾步往前殿走。


    夜裏雨大,很快便模糊了視線,刑律儉快速地挪動輪椅往前走,在經過羅漢堂時遇見正好跑出來的蕭魚。因為雨勢太大,即便是撐著傘,雨水還是打濕了她肩頭披散的發絲,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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