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眾人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徹底被圍困的絕望。大廚房被從裏到外翻了個遍,所有稻米和素菜肉食全都不見了,做菜的廚子哭喪著臉說,大廚房的食物每七天會從外麵送進來,而今天已經是第八天,往常送菜的馬車遲遲未到,大廚房裏隻有不到三升的白米和幾把青菜,勉強可夠一頓裹腹。


    吃完最後一頓晚飯,眾人三兩成群離開,空蕩蕩的夜色裏,整個四海金閣仿佛一座死城,除了竊竊私語、倉惶不知的下人們,還有枝頭樹梢的知了和各懷心思的賓客。


    「蕭院首。」溫宿叫住前麵的蕭魚。


    蕭魚微怔,手裏正端著食盒回頭看他。


    溫宿臉色微紅地讓霍卿去一邊玩兒,自己走到蕭魚身邊,從懷中逃出一隻黑色的瓷瓶遞給蕭魚:「刑公子身上的餘毒未清,我手邊暫時沒有藥材可配製解藥,這是我用現有的幾種藥丸合製的解藥,可以暫時緩解刑公子身上的毒性。」


    蕭魚接過解藥,目光看向不遠處拔花的霍卿:「外麵常春藤林裏的毒瘴,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事實上下午的時候,溫宿已經去常春藤外圍走了走,蕭魚口中的瘴氣卻也並非真的瘴氣,而是一種本生在雲南的一種淡紅色屍蟲。


    這種屍蟲寄居屍體而生,繁殖能力極強,幾乎是瞬息間便能繁衍下一代,且此蟲因常年吃用死屍而身帶屍毒,一旦活人沾染,必會身患屍毒,全身逐漸潰爛而死。


    溫宿將他的發現說給蕭魚,蕭魚臉色悠然一變:「金陵是真的把我們徹底困死在這裏。難道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麽?」


    溫宿搖了搖頭道:「這種屍蟲倒也不是沒有任何辦法克製,隻是所需兩味叫白頭翁和重樓的草藥。雲南當地人通常會用這兩種草藥製造一種驅蟲香,用以驅趕這種屍蟲,但四海金閣裏怎麽會有這兩種草藥?」


    蕭魚歎息,四海金閣確實不會有,除非金陵是個傻子。


    他所用之毒未必是天下不能解的,但隻要四海金閣裏沒有可供解毒的藥材,那麽哪怕是簡簡單單的毒藥也足以要人性命。


    「金陵真是好謀略,先是利用珍寶閣裏的寶物和霧影三等人在一眾賓客裏製造鯰魚效應,待時機成熟,一舉殺了金不悔和離夫人之後快速撤離,並利用常春藤林這一天然屏障形成圍困之勢。


    沒有食物,四處都是毒瘴不能出入,用不了多久,整個四海金閣裏的人都會活活餓死,然後消無聲息地隨著四海金閣一同消失,沒有人會知道真正的凶手。」蕭魚哼笑兩聲,想到那晚在珍寶格外見到的金陵,也許,他真的是山鬼?


    不,他不是。


    她又想到了刑律儉的話,按他所說,山鬼還在四海金閣,那麽會是誰?


    「呀,蟲蟲,蟲蟲!」一旁正在拔花的霍卿突然大喊出聲,整個人便想一隻展開翅膀的巨大蝙蝠一樣朝著溫宿撲過來,一雙藕白死死裹住他的腰,「蟲,蟲蟲!」


    溫宿、蕭魚幾乎同時朝著霍卿指著的方向看去,登時臉色一沉。溫宿忙從懷裏逃出一包不知是什麽的粉末朝霍卿指著的方向散去,同時,蕭魚手腕上的弩箭也射了出去,「釘」的一聲刺入土中,把一條通體泛紅的毒蛇釘死在地上。


    「是千羽紅。」溫宿出聲,伸手拉住被嚇得躲在他身邊瑟瑟發抖的霍卿,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安撫。


    「是有什麽來曆?」蕭魚垂眸用腳尖踢了踢耷拉下來的蛇頭,能得溫宿這般詫異的聲音,想來不是普通毒蛇。


    溫宿目光沉沉地看著地上的蛇,還未說話,便聽身後有人說道:「是北翟西北部特有的毒蛇。」


    公孫櫻麵色微白地看著地上的蛇,怎麽也沒想到會在此處看見它,自然也沒想到,四海金閣背後之人會與北翟有關


    。..


    蕭魚一直小心翼翼窺著公孫櫻臉上的表情,不由得玩味道:「那可真是巧了,北翟的毒蛇怎會出現在東嶽?難道金陵是北翟女幹細?可若真是,那倒有些奇怪了,他們總不會不認識公孫姑娘呀!」


    蕭魚這樣說,一來是試探公孫櫻的反應,想看看她是否就是山鬼,或者與山鬼有聯係,畢竟山鬼是直接受命於公孫羽差遣的超級女幹細,他又怎會使公孫櫻身陷圇囤?二來,蕭魚是真的好奇公孫櫻為何會出現在四海金閣。如果山鬼是四海金閣的幕後之人,那公孫櫻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寶物而來四海金閣,不是為了寶物,那就是為了人,是誰?刑律儉?


    公孫櫻臉色一點點漲紅,雙手死死絞在一起,許久才道:「蕭院首怎會如此想?北翟雖然素來與東嶽不和,但餘淵合談這麽多年,沿海素來相安無事,怎麽會有細作一說?」


    蕭魚不知道這位公孫小姐是真的天真,還是心機深沉,若是前者,那她可要說一句公孫羽一片拳拳愛女之心,若是後者……


    她忽而一笑,彎腰工地上拔起那隻弩箭,用帕子擦了擦:「是呀,還有餘淵合談在,短時間內北翟應該不會明目張膽攻打江城,但不知何故,最近幾年江城海域海盜猖獗,聽說多半都是當年從江城潰敗回北翟的逃兵。」


    公孫櫻臉色驟變,張了張嘴,總是沒能將反駁的話說出口。


    蕭魚沒在理她,問溫宿道了別,提著食盒往東苑走。


    公孫櫻沉著臉跟了她一路,到了東苑門口,蕭魚突然停下腳步看她:「公孫小姐要是擔心刑律儉,自去看他便好,不必非要跟在我身後。」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事的公孫櫻微微蹙眉:「你怎知我一定是要去看他?」


    蕭魚聳了聳肩,丟下一句不然呢,把公孫櫻整個人問住了。


    見她一臉窘迫的樣子,蕭魚無趣地癟了癟嘴,幹脆將食盒塞到她懷裏:「不若你親自將飯給他送去,也省了我的力氣。」說罷,根本不給公孫櫻辯駁的機會,一溜煙尋著原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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