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闊的草原上,一小支半人馬隊伍往阿爾卑斯山脈的方向馳騁而去。


    巨大的鐵蹄踐踏著草地,讓大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無數老鼠和野兔被嚇得鑽進洞穴尋找一絲安全感。


    西斜的太陽在它們的前方,用光芒刺向他們的眼睛。


    偶爾會有一朵好心的白雲飄在它們的頭頂上,給它們帶來些許涼爽。


    狼群不遠不近的跟著,對闖入自己領地的半人馬保持著警戒,又或者打算在血月升起之後給點教訓。


    可惜,它們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伴著一聲呼哨,二十名半人馬弓手興高采烈的衝出隊伍,將許多來不及跑掉的狼射殺加餐。在遼闊的草原上趕路,一成不變的風景會讓人覺得時間很枯燥,而狩獵則是唯一帶來趣味的活動。


    這些半人馬是護送亞特伍德前往牛頭人領地的護衛。


    戰士與弓手各二十隻,它們在可汗的命令下,已經出發十八天了。


    半人馬戰士可以分為三種。


    一種是披著沉重鎧甲的重騎,他們都來自各個部落中最強悍、最壯實的戰士。


    全身裹著密不透風的鋼鐵鎧甲,一旦奔跑起來就是所向披靡的鋼鐵橫流,或許隻有同樣擁有無比強橫肉身的蛇人族才能遏製吧。


    不過這支重騎的數量,如今隻有三百隻,都是可汗的金帳護衛。


    理由不止是可以負重數百斤狂奔一個小時而不倦怠的半人馬難尋,更因為草原上的鐵礦稀少得可憐。


    另一種是尋常的半人馬騎士。


    每一隻半人馬成年後都可以成為其中一員,通常拿著長矛、狼牙棒、大砍刀、釘頭錘等分量足夠重的武器,數量占據了半人馬軍隊的四分之三。


    最後一種是半人馬弓手。


    它們是速度最快的半人馬,身材精瘦而修長、手臂微微比其他族人要長一點,也是半人馬族在戰爭時的核心。


    半人馬的戰鬥模式遵循著狼群戰術。


    先以弓手無盡的騷擾讓敵人疲憊不堪,然後是以重騎破陣,最後則是半人馬戰士的追殺潰兵了。


    不過在很多時候,隻需要半人馬弓手就行了。


    因為在空曠的地形上,它們依靠來去如風的速度和超出人類一倍的射程,很輕易的將人類軍隊活活耗死。


    殘陽如火,暮色將至。


    從清晨就開始趕路的半人馬在湖畔旁燃起了火堆,清洗狼肉準備晚餐。


    隊伍中唯一的人類,亞特伍德·條頓有些艱難的蹲在湖邊,捧清水洗去臉上的風塵。持續不停的趕路,讓他的大腿內側不停在結痂和流血中循環。


    不過還好,這幾天已經很少流血了。


    但依舊令他有些傷感。


    曾經雄踞北方的條頓騎士團,是北方唯一可以正麵抗衡半人馬的鐵騎,而在南方遊蕩許多年他,竟然墮落到不堪連日馳騁之苦了。


    唉,物是人非。


    公正,無畏,永不放棄。


    我是最後的條頓,我肩負著條頓複興的希望。


    亞特伍德在心中念起來了家族恪守的箴言,看著已經映入眼眸的阿爾卑斯山脈輪廓,默默堅定了信仰。


    隨著牛頭人領地越來越近,他的憂愁就愈發焦灼。


    因為半人馬可汗朱利爾斯給予的考驗,並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事。


    此時還要從半人馬與牛頭人之間的仇恨說起。


    在神聖帝國建立以後,米爾斯皇室遵守承諾,派遣了獅鷲軍團北上與條頓公爵一起構築北方防線,讓半人馬每一次馬蹄南下都慘敗而歸,也讓它們骨子裏的劫掠基因無處宣泄。


    恰好那時,亞人族部落也被神聖帝國驅逐到了北方血岩,而牛頭人繁衍生息的地方就在北方血岩的東端,挨著草原的丘陵地帶。


    這是一片樹木與山陵共存的地帶,氣候嚴寒,耕地稀少,岩石溝壑幾乎無處不在。


    被迫遷徙而來的牛頭人,族內生活同樣很艱難,不僅物資匱乏,而且幾乎每一個冬天都要半饑半飽的熬過去。


    但饒是如此,都無法阻止來自半人馬的劫掠。


    對於半人馬種族而言,劫掠是一種樂趣、一種生存本能。


    它們享受這個過程,至於能劫掠到多少物資或糧食反而是其次的。


    比如,在北方人描述半人馬習俗的話語,是“就連一隻老鼠從半人馬族眼前經過,都要被拔下幾撮毛皮”,以此形容半人馬的殘暴。


    因而,在兩百年前的某一天,半人馬族突然襲擊了牛頭人領地外圍的一個聚集地,以眾欺少殺死了所有反抗的牛頭人,搶走了所有能用上的東西。並且,在縱火焚毀村落離開之際,它們還將村落的木頭圍欄一根根削尖,將沒有什麽戰鬥力的老幼孺都穿在上麵等死,以此來取樂與炫耀自己的武力。


    這是一次具有曆史時刻的衝突。


    無端被襲擊讓牛人頭義憤填膺,而婦孺慘死的場麵讓他們變成了不死不休的複仇使者。


    鮮血與戰爭自此在兩個種族之間爆發,一直持續到今天。


    每一隻牛頭人看到半人馬,都會發起不死不休的進攻;每一隻半人馬看到牛頭人,都會準備迎接戰鬥或者撒開蹄子逃離。


    半人馬強大的機動性,是笨重的牛頭人無法追上的。


    也正是這個原因,麵對來去如風的半人馬,牛頭人在戰事中吃盡了苦頭。


    他們都遷徙到北方血岩兩百餘年了,依仗著伊頓家族的貿易往來已經沒有糧食之憂了,但種族的數量依舊十分稀少,如今才堪堪五千餘人。


    不過,半人馬也迎來的報應。


    牛頭人是亞人族部落聯盟的一員,而且擁有溫順性格、在戰爭時期經常無怨無悔擔任斷後責任的他們,在聯盟中一直被尊為“長者”。


    不出意外的,在得悉他們的遭遇後,所有北方血岩的亞人族都自發前來參戰了!


    當暴鷹族張開雙翼飽飲長風,翱翔在高空上時刻監視著半人馬的去向;當長著一身尖銳骨刺的恐鱷族與牛頭人並肩列陣,形成半人馬無法撼動的防線;當狼人族騎著座狼潛伏在山坳中截斷半人馬的歸途,半人馬就迎來了不可承受之重。


    那一場戰事,足足有四千多隻半人馬被殺死在牛頭人領地的邊緣。


    那一年整片丘陵都變成了紅色,且因為有了半人馬的血肉灌溉,就連荒蕪的溝壑中都長出了茂密欣榮的花花草草。即使在今天,在半人馬一些部落裏,依然還有人在傳唱著關於這場戰爭的悲傷歌謠。


    此戰過後,半人馬族就很少接近牛頭人的領地。


    因為它們不僅劫掠不到任何東西,還要迎來喪命的危險。


    而牛頭人也幾乎沒有進去草原襲擊半人馬。


    沒辦法,所有北方血岩的亞人族部落族的當務之急是恢複族人數量,為日後重歸故地積攢實力,而不是深入草原開啟無休止的戰爭。


    兩個種族的戰爭就這樣停滯了下來。


    但是仇恨沒有平息。


    雙方隻要有機會,就絕對不會對方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


    這就是亞特伍德此行前來的緣由。


    半人馬可汗朱利爾斯,需要他說服牛頭人放下仇恨,與半人馬族一起立下互不侵犯的誓約。


    畢竟,如果它想吞下條頓帶來的大禮,從容進入帝國北方,那麽,它就要先確保在大舉南下之前,留在草原上的婦孺不會迎來亞人族部落的屠刀。


    無需質疑亞人族部落有沒有這個實力。


    在一日可扶風翱翔數百裏的暴鷹族麵前,在草原的半人馬沒有藏匿之地。


    更不要質疑亞人族會不會出兵報複,性情異常固執、隻認死理的牛頭人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而北方血岩的亞人族各部落也不會拒絕牛人頭並肩作戰的請求。


    至於,牛頭人等亞人族部落是否會假意允諾雙方和解,然後再趁著半人馬傾巢南下後出爾反爾嘛~~


    朱利爾斯不需要擔心。


    亞人族部落沒有像人族一樣信奉神明,而是祭祀著自己種族的先祖。


    對比人族將信仰當作統禦的手段、在需要時可以更變信仰不同,亞人族部落以先祖名義做出的誓言,寧死都不會違背。


    因為半人馬族也同樣如此,一旦以先祖名義發誓了也不會違背。


    又或者說,沒有被紙醉金迷腐蝕、沒有參雜著權利齷蹉的純粹信仰最是虔誠,哪怕是互為仇讎都能放心信賴。


    “如果牛頭人以及其他北方血岩亞人族部落以先祖的名義,立下不再與半人馬族為敵的誓言,我,朱利爾斯·撒克遜,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最偉大的半人馬可汗,也將先祖的名義起誓,從此半人馬族不再對牛人頭發起戰爭!不會再靠近他們領地外兩百裏的範圍!並且給予他們三千匹駿馬和三萬隻羊作為禮物!”


    這是條頓啟程前來牛頭人領地之際,朱利爾斯許下的條件。


    三千匹駿馬和三萬隻羊,對於北方血岩任何一個亞人族部落而言,都是一筆很可觀的財富,可以通過伊頓家族換回來無數物資的貨物,但無法讓條頓有把握說服牛頭人。


    持續了兩百年的戰爭,延續了數代人的血仇,哪有那麽容易釋懷?


    尤其是,牛頭人這個種族素以固執著稱!


    或許,對半人馬的仇恨早就刻在他們的骨子裏,已經變成了一種執念,甚至是信仰......


    但亞特伍德必須要做到。


    為了向米爾斯皇室複仇,為了讓條頓的旗幟再次飄揚在北方,他別無選擇。


    太陽慢慢靠近草原的天際線了,餘暉給亞特伍德披上了金黃甲,卻抹不去徘徊在他心裏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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