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穀主。”


    穀淩張口結舌,慌忙抽回右腳。


    “跋扈自恣,仗勢欺人,藥王穀的臉麵都被你們丟盡了!你們到底是來送夜宵,還是來氣我的?”


    夏穀主滿臉怒容,一腳踢翻地上的紫檀食盒。


    三人滿臉惶恐之色地跪下,“穀主恕罪!我們隻是……”


    “滾去戒律堂領罪!”


    夏穀主沒有再理會三人,兀自將鄭楚扶起。


    “坐吧,不必拘禮。”


    回到閣內,兩人於茶室坐下,夏穀主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鄭楚。


    “這盞茶算是本穀主代穀淩他們向你賠罪,是我管教不周。本穀主向你保證,一定嚴懲不貸,還望你莫要對藥王穀寒了心。”


    “啊,豈敢,穀主切莫掛懷……”


    見杯中茶湯色澤柔白如玉,葉脈淡白而厚,鄭楚不禁讚道:“好茶!敢問穀主,此茶何名?”


    “落白,取自生於藥王穀絕壁的古茶樹,隻有每年驚蟄的雪夜方可采擷。”夏穀主輕啜了一口茶道。


    “若是不下雪呢?”


    “那便再等一年。”


    “竟是如此難得,多謝穀主款待。”鄭楚端著茶盞行了一禮。


    夏穀主淡然一笑,平靜地道:“要招待皇上,自然要用最好的茶。”


    聞言,鄭楚飲茶的動作一頓,燭光搖曳,閣中瞬間起了一陣風,二人衣發皆隨之而動。


    鄭楚放下茶盞,嘴角上揚道:“穀主是如何察覺的?”


    “皇上隱藏得極好,但瞞不了我。隻是我有一事不解,穀淩那麽羞辱你,你為什麽不反抗?”


    “朕好奕棋,亦悅為棋子,遊戲人間。既然要扮豬吃虎,那自然便需演得真些。”


    “原來如此,倒是本穀主打擾皇上雅興了。”


    見褚禎提壺倒茶,夏穀主又問道:“皇上就不怕茶水有毒?”


    “怕什麽,唐門的毒都傷不了朕。”


    “哼,區區唐門也配和藥王穀相提並論?”夏穀主不屑道,“這茶中的青詩蠱可不隻是毒,它是活物,皇上可要小心了。”


    “那又如何?”褚禎笑著將茶水一飲而盡。


    見對方安然無恙,夏穀主歎了一口氣,目光落於手中茶盞。


    茶湯上白霧嫋嫋,升騰變幻,她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倔強的少年,頭頂星月,冒著風雪攀登在高崖之上。


    “大師兄,你快下來吧,天都黑了。”


    “不行,今天是你生辰,我一定要……哈,采到了!啊!”


    少年腳下一滑,整個人從山崖上一路滾下,最後摔入雪中不見了身影。


    “師兄!”


    少女驚呼著狂奔過去。


    嘩——


    雪堆中忽地伸出一隻手,少年爬起來,顧不得整理身上的雪,他張開手掌,看見一小撮擠在一起的鵝黃嫩葉後笑了。


    “給!師妹你的生辰賀禮。”


    “誰要你的賀禮,下次可別再這樣亂來,太嚇人了。”少女也破涕為笑。


    “好好好,都聽師妹的。不過這茶樹在崖上孤長了幾百年,也沒有個名字,實在可憐,師妹你給它取個名吧。”


    “你為了它落得一身白雪,不如就叫它‘落白’吧。”少女狡黠地笑道。


    ……


    “夏穀主,隻要你效忠朝廷,朕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哪怕是裂土封王。”褚禎看著沉默不語的夏穀主開口道。


    夏穀主沒有答話,片刻後忽然沒由來道:“我當年就該找他問清楚的。”


    “什麽?”褚禎露出疑惑之色。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打破了夜的寂靜,駭人的青白色火焰衝天而起,刹那間整個夜空亮如白晝。


    整座丹崖閣帶著山崖被火光吞沒,化為了飛灰,方圓百裏的人全都從睡夢中驚醒,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


    原來,丹崖閣下方的山體內存在巨大的空間,是藥王穀的煉丹之處,夏穀主在此秘密放置了大量炸藥。


    這些炸藥名為“蒼戀”,威力是尋常黑火藥的十倍以上,發明者是藥王穀一位精通煉丹的前輩,原本是為製作博美人一笑的煙火,所以名字裏有個“戀”字。


    “咣當!”


    夏忍冬一把推開房門,望著那通天的火柱,呆呆地愣在原地,在火光的映襯下,她的臉龐格外蒼白。


    半枚翠綠的玉佩從空中落下,骨碌碌地滾到她的腳邊。


    ……


    清晨,羽黑の裏。


    天剛蒙蒙亮,還在熟睡中的亦飛雲被晨練結束的黑羽丸叫醒。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如今已經化敵為友了。


    “夏穀主竟然是這般狠人。”


    盤坐在疊敷上的亦飛雲放下書信,歎了一口氣。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五味雜陳,畢竟是他給夏穀主出的計策,但亦飛雲沒想到夏穀主會采取這種同歸於盡的手段。


    “我想不通,褚禎可是皇帝啊,怎麽會親自跑去刺殺?”


    黑羽丸滿臉不解,在他的認知中,刺殺這種事隻有忍者這種地位低下的人才會做。換到東瀛,就是天皇潛入羽黑裏來刺殺光天龍隱,太不可思議了。


    “他非去不可,青詩蠱和數萬屍兵是足以顛覆天下的存在。而且藥王穀高手眾多,夏穀主也不是等閑之輩,又不怕下毒,所以要刺殺夏穀主,恐怕除了褚禎外沒人能做到。”


    亦飛雲從旁邊的矮腳食桌上拿起茶杯,喝了幾口水。


    “再說,與其毀了青詩蠱,褚禎應該更想把夏穀主收為己用。如此可怕的蠱術,雖是旁門左道,卻也堪稱國之利器。”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黑羽丸道。


    “不過……”


    亦飛雲放下茶杯,道:“我原本隻是建議夏穀主用青詩蠱的母蠱當誘餌,將褚禎引入陷阱誅殺,然後提了一句可以用炸藥做陷阱。沒想到夏穀主這麽狠,自己充當了誘餌。”


    “有區別嗎?”


    “沒區別嗎?一個是物,一個是人啊。”


    “是人又如何?亂世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黑羽丸冷笑道,“隻要能達到目的就好了,為了完成任務,犧牲是很正常的事。猶豫不決,往往會失去更多。”


    “忍者的世界果然很黑暗啊……”亦飛雲感慨道,對方說的話完全符合他對忍者冷酷無情的印象。


    “對了,你怎麽知道青詩蠱有母蠱?”黑羽丸突然想到了什麽,好奇地問道,“難道你還懂蠱術?”


    “當然不懂了,我隻是在書上看到過,像這種大量感染的蠱蟲一般會由一個母蠱來控製。”亦飛雲道,“不過有沒有母蠱無所謂,放出消息說有那便是有了。重要的不是有沒有,而是褚禎信不信,隻要他相信存在這個可以控製屍兵的母蠱,那計策便成了。”


    “厲害,你是軍師麽?”黑羽丸由衷地佩服道。


    “不,我是修仙者。”


    說完,亦飛雲便躺下裹緊被子繼續睡覺,留下一臉懵逼的黑羽丸。


    他知道褚禎一死,新的時代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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