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修道,存本心,則為逆旅。


    人生在世,劫難重重,但凡俗至仙這一關絕對是其中最為險要以及出名的。固然天地之仙飛天遁地,金仙混元笑傲洪荒,可它離普通人太遠了,每一位都是不知多少歲月才留下的傳說,常人難以企及。


    唯有仙道,在洪荒是億萬生靈所追尋的。


    飛禽走獸,草木精靈,有念者皆可成仙!


    可真正經曆過仙劫者,也未必徹底明曉其劫難的根源,隻因千變萬化,難以預測。有那九霄雷劫,熾火焚燒,弱水侵蝕,流土埋葬,琉璃風罡,地火風水具化之象,任你體強非凡,頃刻灰飛;有那呢喃低語,心魔縱橫,貪嗔癡無邊折磨,毀人不倦;更有歲月侵蝕,堪堪不抵,到盡頭,方發現劫難早至,仙劫終生。


    即使參世心魔,也不敢說定能度過,不過依照他之心念,還是摸到一些痕跡。


    一是暘穀傳承,步步驚心。荒重走時光逆流,便是時劫之一。常人若受此難,身心混沌,不知今夕何年,甚至部分軀體自然老卻,部分道氣流逝消失,心智沉湎於過去某一刻,無法自拔。


    時光之力,本該是仙人也難以抵抗的災法,更何況其中蘊含上古大秘,它並非一個消息那麽簡單,其所代表的意義便是侵蝕。如劫尊之名,凡俗聽了就會瘋癲癡狂,無法言語。而暘穀起源之秘與本界元始息息相關,可以說從那一刻起,便為仙劫做了預兆。


    但令人奇怪的是,荒並沒有迷失在時光長河,以他個人的實力,就算了解些許封神奧秘,也很難脫困。這也是心魔頗感奇怪的地方,故而他隱隱覺得對方還有什麽隱瞞的地方。


    帝尊的饋贈,造化的書寫,或是劫燈的護佑?他從記憶中搜不到與之相關內容,十分古怪。


    其二,誇父逐日,追逐的是光芒?真相?他奔跑在時川之上乃劫,那麽他追尋的太陽,又未嚐不是大劫。其實當帝尊變成這般狀態,幾近於無,修煉他的太陽仙法,便如同修煉一部走向瘋癲的魔典。


    故而與其親密至極的金烏王,悟道子,無法前來,其因果太深。別說送這曦韁,就單是靠近暘穀,恐怕呢喃之音就會徹底淹沒金仙,將其化作一團赤火,重新融入元陽之身。也隻有錯綜交雜,身份古怪的荒,有那麽一絲機緣,也剛好秉承,曆經千難萬險,方才抵達,獲取這份傳承。


    當然,心魔不信恰巧與偶然,這一切種種,必定是有緣有因,修行之道便沒有巧合。故而元陽這份種子,今日接納,未來是否另有償還?誰能說得準。


    可若要踏仙,必承其道。荒沒有選擇,他亦沒有選擇。


    若說前兩項皆是虛無縹緲,常人難以窺破的軌跡,他隻是靠萬麵心魔有所察覺。那麽最後,便是真真實實地劫難臨身。


    身周熱氣翻滾,無數火焰吞化白骨,這下不用什麽畫皮偽裝,就連骨頭都已然升騰為火焰。


    胸中燃燈如漩渦一般,汲取無盡火焰,點燃周邊燈座。若是細看,整整十八處底基,有處枯萎人頭,雙目血紅,蘊含無盡冰冷;有處晶瑩剔透,流光暗燃,燒灼世間雜念;有處混沌難明,萬物不分,唯一化身吞噬一切……種種劫難,皆存於此,當作金蟬,竊命奪道。


    火焰額頭,隱隱出現暗金勾勒,層層浮現,諸難並立。於熾熱之中,內心竟無比清明。


    說到底,荒本修金蟬,六翼輪回借大日之法。故而要跨越此境,須得金蟬本質得到提升,這也是心魔依然留了荒一絲神魂的緣故,以真亂假,以假成真,此為參世之念。


    不僅如此,此輪回之法在他見到刹那,便知其中與西方教淵源頗深。甚至他在入主之刻,內心慌亂,四處瞭望,仿佛一雙無形眼眸在窺伺他一般。


    行至此處卻也無可奈何,能做的便是完善這一輪回法。


    即使荒利用手段探測其過去,可畢竟堂堂鬼仙,如何會盡數泄露。貪嗔癡三毒,本是西方教之戒,被他作為心魔本願,支撐千萬,更融合道音施展,蠱惑萬千。至於此中聯係,則拜一僧人所賜。


    想到對方,火焰雙目都忍不住彎曲,流露回憶蘊藏痛恨。


    不過思緒隻是片刻,心魔很快便回到當前。太陽之火熊熊燃燒,光的本質蘊含生機與時光,此乃仙道種子。縱然獲得帝尊親留之道,可畢竟祂已不再是祂,再有荒本身受虛空劫,金蟬之隱,以及心魔控製隻得其一絲靈犀。於是身周精火便有失控的征兆。


    每一息過去,其燃燒之火焰,足夠蒸發百頃海水。生機蕩漾,足以照拂千米叢林。縱然是心魔,也從未感受過如此濃厚的生機力量,仿佛永無止盡的道力,若單論數量,絕對是同階翹楚。


    有始便有終,有因即有果。太陽之焰燃燒,並不可能從虛無中獲得根源,那麽燃燒的是何?或許便是生命吧!正如太陽一般,燃燒自己,散發光明,此乃本質。


    可三陽的底蘊是帝尊億萬載合道而成的基礎,方能照耀至今。單憑自身的生命力,如何能支撐這般熾熱的燃燒。


    恍惚間,光影中出現一張張沉寂,陰冷的麵容,如同死亡多日,擱置角落的屍體猛地被燈光打到,卻再也感受不到溫暖。於是被光芒點燃,隨後像紙張般燒毀,發出“嘎吱”地響聲。那一副副陰沉麵容消逝,在最後的光輝中,似乎能窺見一絲微笑。被困於人心魑魅之中不能自拔,或許焚燒,算是一種解脫罷。


    他張開雙臂,身後猛地露出一張漆黑披風,其上無數喜怒哀樂之容顏盡數而出,卻在沾染赤火之後消失於無。


    所謂心魔之基,便在這萬數世俗的俘虜,飽嚐人間心酸,敗於己心者,今付之一炬。


    既然太陽之火需要燃料,就讓那些對此世失望、憎恨的家夥燃燒。它們有些乃王公貴族,平明百姓,甚至修士大能,應有盡有,卻都被心魔所惑,借用三毒之象,平衡熾熱。


    隱約間,六翼之上,薄蟬隱隱振動,刻下貪首、嗔麵、癡心,刹時砰然作響,與旁赤陽、月白勾連於一。


    西方教派之修行,與陰陽五行劫法有極大差異,講究悟與緣。雖說步步為基,若有頓悟,則破開萬難扶搖直上。與之相伴的,便是心境難穩,有諸般心魔困擾。


    如今他所作之事,便是醍醐灌頂。所謂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跨輪回之苦,生心魔之萬象。


    在凡俗修行之時,六翼本就是為平衡。畢竟金烏大日之法世間陽極,最為熾烈剛猛,從前便有月殿浮生凝月闕護駕。如今晉升仙道,另有所得。


    而熊熊烈火之下,隱約間不斷變換的麵容,也漸漸清晰起來,便隻剩下荒那張最初的麵孔。既不是心魔之象,也不是白造之容,更不是羿之顏,就是荒的本來麵目,徹底回歸本我。


    所謂仙,覓長生,明心見性,返璞歸真。故得大自在,大逍遙!


    漸漸的,火焰變得剔透晶瑩,漆黑披風也化作碎紙,盡數燒灼。胸中燃燈幽暗到深邃,包裹著飄搖的魂靈。


    他望著這副充滿生機,蘊含道蘊的軀體,仿佛疏解了萬世難抑的悲憤。李代桃僵,火中取栗,終於擺脫糾纏萬載的宿命。


    不僅如此,金蟬之道,元陽遺留,月殿後續,皆屬於他。再有心魔之念的輔助,一條嶄新的路就在眼前。


    其實這便是金蟬的宿命,殺人者人恒殺之,奪命者人皆可奪。該想到的,當荒第一次串改宿命,就該想到,終有一日,也會成為別人口中的食糧。


    “哈哈哈哈!”


    無盡喜悅響徹天地,遠處光暗的交鋒由遠至近,刹那便至,光亮身影應聲而爆。


    再一睜眼,已是淵心宗熟悉的地點,無數鏡子徹底碎裂,散落在各處,晶瑩無比,每一張破碎鏡片卻好似留著血,染紅了大地。淵心宗至寶往生鏡,最後的作用,便是將他生生從寂滅的暘穀拉了回來。


    但這樣的破碎,全然符合心魔之意。從今往後,便與過去做下徹底割裂,仿佛彗星一般,命運軌道交織在一起,相互換了位置。


    他,參世心魔,繼承萬法,逍遙世間。荒,替代古老腐朽的宿命,埋葬過去。


    感受著太虛三陽聖罡凝結的仙軀,他的內心充斥著得意。


    當然,還有最後一步。


    眼目默默轉向胸間,於至暗之處,窺見那可憐蜷縮著的魂靈,瑟瑟發抖。可惜,這世道乃弱者的地獄,實力為尊。即使荒的表現在他看來,都有些驚世駭俗,輸了便是輸了,便斷絕前路。


    荒能做得,別人便可做得。從修習金蟬第一日,便該明了。


    若說唯一的後患,便是心魔擔憂徹底隕滅魂靈後,燃燈會脫離逃走。畢竟心魔之法高超,也是另一種替代,雖然有一定自信,也不敢說十拿九穩。


    縱然荒的魂靈已是他一念之間的事,生死全由其掌握。似乎留下也未嚐不可。


    “嗡!”


    煩躁之念此起彼伏,說穿了,仙人也有欲念,得失難過心關。


    “嗡嗡!”


    可他並非凡人,參世心魔,萬念萬世,早已堪透。


    “啪唧!”


    如泡沫破碎,脆弱的魂靈就此破滅,不論過往多麽輝煌榮耀,便煙消雲散了。


    大道漫漫,艱難險阻,至此可見一斑。


    是可留,但留下便後患無窮。荒隻要多活一日,就是其最致命的弱點,何況與大能命數聯係太深,誰知曉結局如何。在他經曆過的人生中,有多少功敗垂成者,便是不夠果決。


    更何況,眼前的危機早已逼近。


    “嗡嗡嗡!”


    如山如海的嘈雜,一條血河竟然於破碎鏡麵中流淌,互相照射蜿蜒,無數血蚊飛騰其上,於每一個角落盯向他。


    “可惜,你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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