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導演的路虎旁邊離開後,宋文彬和霍雨的臉色都不好看。他們三台車的玻璃都被砸壞了不少,霍雨更慘,被砸壞了玻璃不說,她的車胎還爆了,橡膠台麵上有一道深深的劃痕,是在事故一開始被那些黑人用刀刺壞的。


    回到車邊,蘇緹娜搖搖晃晃的從車裏下來,臉色蒼白的看著宋文彬和霍雨,喃喃道:“外麵真的好危險啊...”


    “沒事,下次咱們看見誰也別信就行了。”


    宋文彬說道。


    蘇緹娜呆滯。


    “看看離最近的城市還有多遠。”


    霍雨對蘇緹娜說道:“咱們現在就你有手機。”


    “哦...哦哦...”


    蘇緹娜這才回過神,用手機開始導航。


    霍雨走到自己的名爵旁邊,開始檢查輪胎。輪胎已經徹底壞了,好在離開那個小鎮的路都是土路,這才沒有磨壞鋼圈。


    霍雨問蘇緹娜:“你不是說你有千斤頂嗎?拿過來用一下。”


    “哦哦。”


    蘇緹娜又放下手機去拿千斤頂,跑到了車屁股後麵又想到這車是電門,於是又跑到前麵去開門。宋文彬看她無頭蒼蠅一樣,估計這姑娘從沒經曆過這些事,陡然來一遭魂還沒回來呢。


    後備箱打開,宋文彬幫霍雨拿來千斤頂,隨後又從導演組那邊的海拉克斯上摸了把扳手,那些攝影師隻是看著他拍,不阻止他也不幫他。


    霍雨挽起袖子,自己從車輛後備箱取出備胎,三人回到了名爵旁,開始對車輛進行維修。


    霍雨看起來沒幹過這活,千斤頂都不大會用,好在宋文彬早年幫馬強做過車行,對這些東西還算了解,蹲在旁邊幫她卸掉了壞掉的輪胎。


    換完胎之後,宋文彬還想幫忙上螺絲,但霍雨沒讓他幫忙,自己拿著螺絲就擰了起來。


    宋文彬三人修著車,攝製組的人就在不遠處拍,絲毫沒有搭把手的意思。


    “什麽鬼節目組,活這麽大沒見過。”


    霍雨一邊擰螺絲一邊罵罵咧咧。


    宋文彬見她擰螺絲擰的起勁,手裏粘著黑色的機油也無所謂,不由心生一絲驚訝,當下便打趣道:“他們隻怕巴不得你和那些黑人打起來了呢。”


    宋文彬不說還好,一說霍雨立刻瞪著他,“還不是你非得給錢!?你不給錢我非揍死他們!”


    宋文彬翻了個白眼:“那麽多人,伱打得過來嗎你。”


    “怎麽打不過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咄咄逼人說道。


    宋文彬不想跟她吵,隻是舉手:“行行行,你葉問行了吧。”


    霍雨依然沒有消氣,她用力的掰著螺絲,邊掰邊罵:“到處都是敗類,一點信任都沒有了!下次出門,我要!帶把!武士刀!再遇到這種敗類!我就把他的舌頭!手指!全剁了!”


    她每說一句話,手上的力氣就要更大一份,好像正在擰得不是螺絲,而是那位騙子老鄉的腦袋。


    宋文彬心有戚戚的看著她,他覺得這家夥好像是認真的。


    這時候,蘇緹娜卻突然從口袋裏取出一疊奈拉,數了數之後遞給了宋文彬。宋文彬驚訝:“這是做什麽?”


    “你給那些人的錢。”


    蘇緹娜小聲說道:“算我一份。”


    宋文彬一愣,隨後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一時糊塗,沒讓霍女俠出手,不然少交這冤枉錢,算我的。”


    這時,霍雨擰好螺絲站起來,看見蘇緹娜手裏拿著的一疊鈔票,劈手奪過來數了數。隨後將其分了一半還給蘇緹娜,另一個遞給宋文彬,說道:“收著吧,看你談判那麽幸苦。”


    宋文彬不樂意了,說道:“你這人咋回事啊,拿別人錢犒勞我嗎,這麽皮厚的?”


    “你才皮厚,那五千是三個人的錢!”


    霍雨大聲說道:“我分一半是因為蘇緹娜給了兩個人的錢!她給多了!”


    “哦~”宋文彬明白了,他毫不客氣收走了霍雨手上的錢,隨後又向她伸手:“那你的呢,一起給我啊。”


    “我當時說了,你非要給錢你就自掏腰包!你也答應了。”霍雨說道。


    “那你剛剛又說是三個人的錢。”


    宋文彬說道。


    “我...”霍雨臉色臉紅了零點零一秒:“我沒有說。”


    “她說了嗎?”宋文彬問蘇緹娜。


    蘇緹娜很為難的撓撓頭:“好像...應該...或許...”


    霍雨瞪大眼睛看著蘇緹娜,蘇緹娜低下頭,用蚊子般的聲音道:“說了。”


    “啊啊!”


    霍雨憤怒的用手去抓蘇緹娜的臉:“吃裏扒外!虧我當時那麽擔心你!”


    蘇緹娜臉上瞬間多了三道黑色機油印子,霍雨還要往她臉上抹更多,蘇緹娜慌亂的推著霍雨的手說道:“去的決定是我們一起做的,我們當時誰也沒說不去。這個錢當然也該我們一起出,不能讓他一個人出。”


    “我要你說嗎!我要你說嗎!”


    霍雨大聲說道,將蘇緹娜從白臉抹成熊貓臉之後,霍雨才恨恨的鑽進車裏拿錢去了,不一會兒她拿著一些奈拉出來,甩給宋文彬:“給你!這頓飯算aa。”


    “好的,下次我請客。”


    宋文彬說道。


    “少貧了你,不可能有下次。”


    霍雨嫌棄的白了他一眼,跳上了自己的名爵,嗡嗡響的點著了車。


    蘇緹娜看著宋文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宋文彬看她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嘴角不停抽搐。蘇緹娜醞釀了好一會兒剛想說什麽,發現遠處攝像師正拿著機器拍自己,她便對著鏡子看了眼自己,臉色驟變,趕忙跳進了車裏,並且對著霍雨連續按了好幾聲喇叭以示不滿。


    霍雨把腦袋從破損的窗戶探了出來,“按什麽按!你開最前麵啊,我沒導航!”


    蘇緹娜又按了一下,這才發動汽車,從宋文彬身邊穿過,直直的向前方開去。


    不知道為什麽,鬧這麽一下,宋文彬丟了個手機的心情稍微變好了一些,但他仍然不能細想,隻是稍微細想便會產生一陣陣後怕。


    修好輪胎後,三人沿著道路繼續向前,這次他們沒法像先前一樣開的那麽快了。一來霍雨沒了導航,隊伍裏開的最快的人沒了方向,隻能老老實實跟在蘇緹娜後麵。二來三個人的車窗都破掉了,隻要稍微開的快一點,風就會呼呼的往車裏灌。


    如果隻是風倒也罷了,但這裏可是非洲,除了風之外還有巨量的灰塵,有些破舊不堪的路段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修過,每當有汽車從附近駛過,都會卷起大量的塵土,塵土順著破洞的玻璃鑽進車裏,把宋文彬嗆的直咳嗽,眼睛都睜不開。


    蘇緹娜還好,隻是默默的忍受帶路。但霍雨已經快要炸了,每當有車駛過的時候,她都會在車裏用力的按喇叭,即便關著對講機宋文彬也能從風力聽見她的咒罵聲。


    “...開那麽快要死啊!!咳咳咳...數典忘祖的敗類,砸人玻璃的黑鬼,還有一群連口罩都不配的缺德攝製組!”


    “你少說點吧。”


    蘇緹娜在對講機裏歎息道:“張著嘴吃灰呢。”


    霍雨完全沒有閉嘴的意思,她甚至拿起對講機抱怨道:“為什麽會有這麽髒的路,為什麽這個國家的路上這麽多灰,我受不了了啊!!!”


    宋文彬同樣也想罵,在無盡的風塵中開車窗戶還是壞的,任誰都想罵。


    但不知為何,每次霍雨罵的時候他都想笑,想到那家夥同樣在受折磨,宋文彬就覺得這點風沙根本不算什麽。


    臨近夜晚的時候,道路變得更差了,即便隻開三四十碼,宋文彬也會感到劇烈的顛簸,路麵的坑洞變得越來越多,有些地方的石子甚至堆成了小山坡。


    在這種路麵行駛,即便是霍雨也隻能閉上嘴巴,小心翼翼的控製著車輛,盡量繞過那些坑洞。


    然而這還不是最無法忍受的,在靠近夜晚時分,三人都已經開了一天車了,非常疲憊。可是由於還沒有到達最近的城市,他們也隻能繼續一路向前開。宋文彬自從出生以來就沒這樣開過車,又累又餓。他覺得自己早已違反了道路安全法,進入了疲勞駕駛的狀態。


    更雪上加霜的是道路兩旁並沒有燈光,他們隻能依靠車燈摸黑前進,也不知本來就不行還是先前宋文彬撞翻兩個黑人時弄壞了大燈,他的車隻能照見前方五米遠的位置,超過五米遠之外便什麽也看不清了。


    在他前麵的霍雨的車尾燈就像漂浮在黑暗中的紅色眼睛一樣,時隱時現,宋文彬不得不時不時的用對講機讓他們慢一點,而這樣無形中又拖慢了車速。


    隻有當路過的節目組的皮卡時,宋文彬才會獲得清晰的視野,那是海拉克斯頂端的射燈,照得很遠。但隨著射燈同時到來的還有各式各樣驅光的蚊蟲,嗡嗡嗡叫個不停往車上撞,時不時的透過壞掉的玻璃撞進車裏。


    那些同行的攝影師倒也真的是相當敬業,宋文彬每次路過那節目組台海拉克斯的時候,都能看見他們站在皮卡的後廂上,在射燈照耀下拍攝不止。


    但宋文彬覺得自己比他們更敬業,因為他們都躲在黑色的防蟲紗布後麵,而他卻連車窗都是壞的。


    這時候,他終於領會了非洲人為何人人都要在頭頂纏一坨布。因為此時此刻,在阿布賈購買的那件桌布衣服發揮了巨大的功效,這件桌布可以罩在頭上,阻隔大部分蚊蟲的撞擊,讓宋文彬在疲憊之餘保持一絲清醒。


    也不知這一趟究竟開了多久,當宋文彬再一次看見路燈的時候,他幾乎都要流下淚來。終於,路麵不再坑窪,灰塵也逐漸消失。


    在看見道路上方路牌的時刻,早已無法忍受的霍雨一個油門就衝了出去,幾乎以那台車的極限加速度衝向亮著燈光的城市。宋文彬也和打了雞血一樣,油門踩死,五菱宏光顫抖著飛向遠處的燈光。


    最後,當他們三個的車輛停在城市中心一家餐廳門口的時候,甚至連導演乘坐的路虎都沒有追上他們。


    宋文彬一個急刹車停在霍雨車屁股後麵,幾乎是橫著從車裏爬出來,跌跌撞撞衝進這家不知名的餐廳。


    收銀的黑人小妹看見闖進來的三個人的時候簡直是驚呆了,除了受墨鏡保護的眼眶周圍,三個人臉上全部都是灰塵和蟲屍,蘇緹娜臉上甚至還有黑色的機油,儼然一副中東逃難的難民模樣。


    “熱水。”


    霍雨用英文說道:“很多熱水。”


    “不點餐嗎?”


    宋文彬趴在桌子上氣喘噓說道。


    “你怎麽空手?”


    霍雨喘息道:“泡麵呢!?老幹媽呢?”


    宋文彬這才反應過來,他又跌跌撞撞的跑到車裏拿來了泡麵和老幹媽。


    霍雨問店家要來了熱水,就要泡麵。


    然而蘇緹娜此刻卻保持著出奇的理智,她攔下迫不及待大幹一場的二人,從兜裏掏出一塊肥皂,說道:“洗手,先洗手!”


    宋文彬和霍雨對視一眼,霍雨臉上的灰塵和頭發裏的蟲屍讓他差點沒笑出聲來,一時間竟憑空清醒不少。霍雨見宋文彬一副土裏刨出來的模樣也是一陣惡寒,趕緊扔掉泡麵開始找水。


    好在餐廳的後廚有一處店家用來洗碗的水龍頭,完全露天的。旁邊還堆了很多髒碗,但這時的三人早已顧不上講究,蹲下來就著水管裏的水就開始洗臉洗手。


    濃厚的灰塵從宋文彬的腦門下衝下時,幾乎染黃了地麵。其他兩人也沒好哪兒去,她們的防曬隔離對於非洲大陸的塵土來說簡直就是兒戲。


    好一頓衝洗之後,三人總算是將肉眼可見的灰塵和蟲屍給衝掉了,可正當宋文彬想去趕緊泡麵的時候,霍雨卻突然蹲在地上不起來了。


    蘇緹娜見狀,趕緊蹲了下來,側頭看著霍雨的臉關切道:“你怎麽啦?”


    “這才第一天...”


    罵了一天的霍雨掩麵悲戚:“第一天就這樣,後麵會怎樣啊...”


    霍雨的話罕見的讓宋文彬產生了共鳴。


    顛簸,蚊蟲,灰塵,黑暗,疲憊,饑渴...外加白天還被搶劫過一次,他這輩子也沒經曆過如此悲慘的一天,也從未想過自己會經曆這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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