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清雲散,惠風和暢。


    恢複了精神頭的陳嶼掐指一算,合該是魚簍爆滿的好日子。隻可惜今日雜事頗多,上午一不小心精神消耗過頭,貪睡之下又憑白浪費了一段時光,所以不得不將野釣一事繼續拖延下去。


    不過道觀裏牆跟邊上那根竹竿已經定型完畢,品相模樣俱為上佳。兩日前,剛剛取下石頭吊墜時他拿在手上試了試,手感實在不錯,估計便是五斤大鯉魚也能輕易釣起。


    改善夥食就在眼前,他不免有些迫不及待,但數月的誦讀道經、修養心氣還是讓他按耐住了這份激動,打算等著手上雜事打理完了以後再去一展垂釣之功。


    至於現在,卻是要先將未來要種下的口糧選定,若是長白粟這種對地力要求較低的倒還罷了,如果是錦陽米這種嬌貴難伺候且喜歡吃肥的作物,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免得萍雨一過,連地都沒甕好。


    山下時,糧店的劉師伯給了陳嶼四種精心準備的糧種,包括需要花費精力除草打理的春黍、隨便長長但產量一般的長白粟、嬌氣無比動輒死給你看且對肥力要求較高的錦陽米,以及原產自北邊偽齊治下的秋刀麥。


    秋刀麥種於夏初,長成後麥粒細長如刀,故有此名。


    據師伯所說,這種麥糧產出不少,照料也簡單,但偏偏不喜雨水,一遭雨產量就大跌。莊園裏種了好幾年攏共才得了千斤上下,若不是口感確實不錯恐怕早就棄之不種,便是如今莊子上下也都隻當吃個新奇,種的不多。


    想來想去,最後陳嶼還是定下了種春黍。一來這幾月來吃的就是這東西,嘴裏嚼得習慣了,感覺還行。二來聽師伯說產量不低,起碼比起其餘幾種來說要高了不少。


    至於需要精細照料這種事,他卻是不擔心的,畢竟自己往後待在山上,空閑多得很,往來無事大可在田裏逛一逛,除草除蟲。


    “錦陽米其實也可以,隻是需要用到農家肥甕埋田地裏提升肥力。”


    雲鶴觀雞鴨牛羊一隻沒有,單單靠他一人出產,估計得到猴年馬月才夠得著整個田來用。


    而且春黍種在仲春,正是時候。


    糧種定下來,其餘幾種倒是不至於束之高閣,陳嶼也有安排。


    無他,靈機催化。


    春黍要等著吃,東搞西搞擔心出了問題影響秋收。但其餘可以先試驗一番。


    看看成效,最好蛻變出一些產量高味道好還不需要怎麽打理照料的糧種來。


    不過現在還不行,上午才一口氣撬了三粒靈機下來,雖然靈液輔助下精神恢複速度遠超以往,但意識依舊有些疲軟,不適合繼續死摳。


    歇息一兩天,順便讓角落裏的靈機也恢複恢複,這幾日接連挖牆腳,使得剛剛破二十的靈機又跌回到十七粒。


    數量並不多。


    陳嶼清楚,隨著靈液的滋補,他的精神力絕對會一日高過一日,從那張無形之網中挖取靈機的難度在降低。


    總有一天,意識海上的靈機凝聚速度會遠遠跟不上他的開采速度。


    隻是明白歸明白,靈機的來曆還在摸索之中,如何提高靈機形成效率還是一個問題。


    一時間,陳嶼也不知說什麽好。


    現實裏要種田,要考慮怎麽增加口糧產量,如今意識海裏也得種田,想著要提高靈機產量。


    然而現實種田好歹有所依據,還有靈機作為催化,但意識海中又該如何?他暫時想不到頭緒。


    目前來看,能依靠的說到底還是靈機本身。這是能讓受體發生某種本質上蛻變的力量,近乎於一次進化,用在人身上沒準會發生些奇妙的反應。可惜現階段隻能用在植物身上,而且是在通過土壤稀釋之後,否則同樣承受不住這種‘大補’。


    至於動物,陳嶼還沒找到類似的方式來稀釋並吸收靈機。


    不止靈機,靈氣亦然。動物體似乎也不能直接吸收。


    之前,他嚐試著用蚯蚓、螞蟻、毛蟲等動物直接接觸靈氣。結果就是蟲子們無一例外的身子枯萎、腦袋膨脹,然後砰然爆裂開來。


    紅的白的綠的,各色漿汁染了一地。


    毫無疑問,哪怕不像木片陶瓷這些實體那樣,動物確實能接觸到靈氣,然而一旦納入體內,最終還是會發生不可逆轉的膨脹,然後慘死。


    堪稱壯烈的一幕讓陳嶼放棄了如故事中食氣餐霞一般吸入靈氣——那純粹是找死。


    雖說同音同字,但他很清楚小說話本中的靈氣和自己弄出的靈氣之間的區別。


    後者更像是某種構成不明的補藥。


    大補特補的那種。


    ……


    廚房,陳嶼挽起袖子,將包裹在麻袋中的春黍種子浸泡在水缸中。


    春黍播種前得先水泡一夜,第二天還要埋入土中,整個過程持續兩天一夜,等到種子發熱到略微燙手後就可以播撒。


    這套流程並非前身記憶所留,而是山下的劉師伯告訴他的,若論種田,老頭子很專業。


    對方告訴他,萍雨時精力有限,尤其山間的土田,尤其要注意溝渠通暢,免得被到時候發下來的山水衝了土壤,淹成一灘泥池。


    所以該有的準備盡量在雨前就弄好。


    浸泡完畢,陳嶼馬不停蹄又背上竹簍上了山去。


    左手木耙,右手柴刀。


    這兩日天氣晴朗,適合砍些木柴回來堆著,免得往後雨時一到再進山就麻煩得多了。


    直到傍晚夕陽搖搖欲墜時他才踩著步子返回。


    背上的竹簍裝得冒出一大截,被傾倒在柴房一角。


    抹了把汗珠,又將麵皮和脖頸處的渣子清洗掉後,陳嶼這才鬆上一口氣,來到院子後麵的藥田查看早上移植的菜蔬的生長情況。


    比起預料中要好不少,雖然還是能瞧見有枯萎發黃的,但數量不多,隻占了一小部分,大多數都存活成功,在靈機的滋養下緩緩發生著變化。


    看著眼前,他腦中預估著時間。大白根和蘭庭果本來就是成株,所以生長時間不會太長,大概十天左右。其餘如青菜玉蟲衣這些隻會更快。


    估計兩三天就能出成果。


    想到這,他有些期待,不知道這兩種植株又能種出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來。


    晚間,吃過飯後,陳嶼仰靠椅子上輕聲誦讀著經文。


    書冊被倒扣在身上,他望著天上漸漸明亮的皎月一字一句清晰背誦。


    一邊背,一邊試著體會經文中所描繪的那種飄渺脫俗的意韻。


    隻是涼涼夜風下,靜謐籠罩,空靈的感覺倒是不缺,但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咕嚕


    灌了一口靈液,他細細品味著。


    到了現在,總算適應了靈液入體後的暢快舒意,同時也能集中精神記住味道。


    甘甜、清冽。


    和剛打起的井水一般無二。


    “昨日弄的,一日過去還這般清涼。”


    他想到,雖沒展現出過多奇異,但若是能在夏日時帶上這麽一囊始終冰涼解渴的靈液出去,卻也不壞。


    飲過靈液,陳嶼起身,先是將衣袍外衫脫去,然後站在庭院中央,開始了每日例行的晚間操練。


    早晚兩次,三月以來無一日落下。


    咵噠!


    兩腳踩定,雙臂舒展,然後他開始了動作。


    起先很緩,步子騰挪移轉在方寸,待到片刻後,麵頰變得棗紅,這是氣血運轉周身的表現。


    於是開始大開大合。


    掌風陣陣,拳打四方。


    隻見陳嶼腳踏三才四象,時而拔起身姿挺如竹、低伏潛首遊若魚。


    彈躍比鷹鶴,奔騰似烈馬。


    手腳動作不停的同時,呼吸也慢慢調試著向雲鶴功上所載的那般靠攏。


    一呼一吸,氣吐飛龍!


    呼吸、步法、長拳、劈掌、腿功……


    漸漸的,陳嶼感覺到四肢中似乎有一股異力在蘊養,從血肉鑽出,流淌在血液裏隨著氣力搬運輸送到身軀各處。


    嘭!


    猛然間,身軀一顫,一道沛然巨力像遊蛇一樣自拳鋒上攢射打出,直轟得身前數尺空氣震鳴!


    這個是……


    他停下來,驚奇地看向自己的拳頭。


    力達周天、勁力自生。


    正是武道精進突破的表現!


    不過很快陳嶼麵上的喜色就掩下,恢複了往日裏的平靜。


    他的武道資質如何自己很清楚,如今能在短短三個月裏取得前身數年都未能達成的進步,隻能與之前飲下的靈液有關。


    更何況,哪怕掌握內勁激發,如今的他也隻是從一個會兩手假把式的不入流蟊賊,進化成了小有實力的三流武夫。


    放山下江湖裏不說一抓一大把,但也至多就是小門小派客卿堂主的水平,算不得多厲害。


    這麽一想,本就隻抱著興趣練武的陳嶼更覺得武功對於他沒什麽前途。


    而且既然靈液這麽厲害的話,要不幹脆,還是修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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