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友!今日大論道,同去?”


    “自無不可。”


    清晨,天光迷蒙一片。


    陳嶼推開門後便看見自家屋舍外聳著的一高一矮。


    蔣道士麵上帶笑,邊上的小道士則滿眼都是對接下來盛會的期待。


    “走走走,聽說等會於老修行好像也會前來,可不能錯過。”


    見得陳嶼走出,蔣道士趕忙喚了一聲後,便快步朝著院外走去。和昨日在小道士麵前表現的穩重模樣相去甚遠。


    身後兩人跟上,風風火火,一路見了不少昨日匯聚論道的道友。


    海雲觀在廣庸府還算有些名聲,蔣勤安這個當代二弟子同樣被不少人認識,尤其石牙縣內的大部分道派都是他驅馬送去的請帖。


    於是招呼應和繁多。


    福生無量天尊在嘴上掛了一整路。


    總算到了場地,三人停下,蔣道士從旁側的木桌上端了碗涼水灌入嘴中,長噓一聲後堪堪緩了過來。


    陳嶼則站在旁邊,四下環顧,打量周圍來往人士。


    不僅有道士,還有不少布衣百姓,綁著頭巾、綁腿,作力夫打扮。


    “這次邀請了廣庸各縣道派到來,還有一些散人、豪俠,人數超出預期,如今正趕著做些木頭件出來,到時候好歹能有個墊坐的。”


    蔣道士全程參與了齋醮行建,對這些很是知熟,此時講來,估計也是想著讓兩人搭把手。


    陳嶼沒意見,他現在正想多弄些五髒相關的經書文冊到手,不一定要秘籍功訣一類,醫書也行,可惜海雲觀內並無多少相關,蔣道士也拿不出。隻能許諾幫著打聽一二。


    “五髒秘術難求,尤其涉及內練方麵的秘傳,不過普通經文問題應該不大,有幾位道友涉獵,或可一問。”


    “有勞道兄了。”


    ……


    手上幫著忙,事情不多,很快就籌備完畢,緊接著便是傳聞中的大論道。


    蔣道士去了師門處,陳嶼婉拒了對方的邀請,選擇了獨行,在場中閑逛。


    湧入場地的道士比昨日多了許多,氣氛很熱烈,喧囂不已。


    更有持槍牽馬、背負長刀的魁梧壯漢簇擁著十數人進入。


    緊隨其後,長袍掛劍的遊俠、雙拳套刺的豪客紛紛登場。


    “青刀門也來了。”


    “於真人講道,豈能不來?”


    “哈哈哈,確實,如此盛事錯過豈不可惜至極,裏麵請!”


    武人入場,又或者說江湖客的到來掀起了一陣火熱,不少揚名廣庸的人物出現在此,甚至有外府高手前來,不過路途遙遠今日論道抵達的不多。


    相比起來,同樣習武的道士們氣質更顯淡然,遠沒那麽粗獷豪放。


    道士們對這些山外武人興趣不大,部分還沉浸在昨日的論道激辯中,尚在回味所得,時而沉思凝眉、時而神出於外。


    而武人卻不時將目光飄落過來,畢竟道人們才是這場盛會的主角兒。


    他們同樣好奇,絕大多數都沒有見過這等場麵,有些對道門熟知的,也僅聽過齋醮二字,卻從未目睹。


    如今,西州廣庸府這片對中原人而言偏僻、落後、野蠻的地方,也將要舉辦行建,眾人新奇之情自然濃鬱。


    咚!


    咚咚!


    蒙皮大鼓被敲響,大論道開始。


    陳嶼聽聞鼓聲,旋即便見一位仙氣飄飄的素袍老道遙遙飄來。


    騰挪在空,身姿輕盈,恍若禦風。


    “好功夫!!”


    有人喝彩,其餘人也盡是讚歎。


    陳嶼在一旁看向台子最上首,等到那道人落座後,才發現對方腦後頭發雪白如霜,麵容紅潤,若非身體稍顯瘦削,都完全不似年老之人模樣。


    就在他打量對方的時候,老道麵朝眾人徐徐行了個道禮,然後開口,聲音很是有力。


    “貧道於啟孟,道號元陽,謝過各位道友、居士賞麵前來。”


    此話落下,場中一片喧嘩。


    “哪裏,於真人話重了。”


    “能聽真人講道,可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幸事,豈有賞麵之說。”


    “真人不必如此。”


    看得出來,這些都是知道元陽道人於啟大名的,不是宵小,都有些勢力背景。


    直到此刻,陳嶼才恍然發覺台上這位老道的名氣到底有多大。


    道門真修……僅此四字,便能壓下一切不服。


    而之後元陽道人的講道也的確不辜負對方的名頭,很有東西,陳嶼這個似懂非懂的半桶水道士聽了都覺得大有所獲。


    當然,其餘人的有所獲和他的到底還是有些不同——胎息、精神力、靈機、靈液,這些都是旁人沒有的。


    道人、武人,一個練心,一個練勁。


    然而終歸未曾超脫凡俗,但陳嶼不一樣。精神力的出現已經讓他擁有了撬動那扇門的機會。


    而宛若話本故事中內力真元一樣寄居丹田的胎息更是讓他摸索到了更遠、更與他人迥異的層次。


    所以道門的路隻能作為柴薪,而不能循著一直往下走。


    不一定會錯,但一定不適合。縱使對方是所謂的真修也不行。


    陳嶼需要走出自己的路來。


    不過現在其實還好,無論是武功還是道經,都有大量可以借鑒和挖掘靈感的地方,足以支撐他走許久許久。


    而等到將這些都吸收完畢後,那時的他或許早已大踏步向前,而不用再操心路在何方的問題。


    “修行……”


    陳嶼望天,陽光燦爛、碧空如洗。


    前世今生兩輩子,都有人求道修行。


    有人為了成就自我,於是有了證心證己、祛念明神的淨明法派。


    有人想要一粒金丹吞入腹、從此我命不由天,於是有了丹鼎法、有了內丹派。


    那我呢?


    他難得如此,不是懷疑自我,更沒有如早先山上那般陷入矯情中。


    隻是很單純的想知道,或者說,想豎立一個目標。


    回想過去,自己似乎一直沒有什麽太在意、太追尋的事或物。


    說好聽點叫隨性,說難聽點就是漫無目的、與行屍走肉無疑。


    念頭轉動,他覺得自己或許需要一個驅動,不然再這麽下去遲早出問題。


    金銀?愛慕?


    想到此,不禁他搖頭。這些東西有則罷了,沒有也不強求。


    順其自然。


    那麽……求長生?


    對,求長生。陳嶼覺得長生還是很不錯的,尤其傳說中那些仙人,高高在上俯瞰人間,想想確實厲害。


    而人生在世匆匆百年,本就需要更多的時間去體驗、去享受。


    可是下一刻他便一愣,既然長生是為了享受,那為何不一開始就享受?


    更關鍵的是,他到底在享受什麽?想要享受什麽?


    這一刻,一個詞浮現心底。


    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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