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的精神依舊不少,牽引自遙遠未知處投落,他任憑其拉扯著飛去,不再壓製這股力量。


    穿過〈天幕〉,入目大片極盡光明。


    和第一次相比,此刻引入眼中的景致顯得平和許多,沒了霜霧與閃雷,沒了如刀劍刺落的曦光,映照遠方的隻剩下一枚枚絢麗無比的五色棱晶。


    陳嶼嚐試著再飛行途中拋出兩縷精神去觸碰,結果觸之則散,碎作霞塵。


    一路向上,他默記時刻,同時將感知放至最大,試圖與下方的天幕後的巨大球體聯係上,然而沒能做到。


    巨球並未跟上,被阻攔在了身後,雲霞繚繞間隻剩一絲淺淡到幾乎不可察覺的感應餘留心間,正是這一分感應,讓他知道隻要自己精神力耗盡或者主動崩散這具化身,便可自此處離去。


    飛馳著,速度不算快,化身一直在溢散月光般的銀色精神,不過程度遠遠談不上嚴重,他還能堅持許久,假若不發生意外的話,比第一次會久得多。


    ……


    青台山上,小鹿難得不在,近些時日桃果成熟後,每日都會蹲守在剩下幾棵變異過的桃樹下,期待著有果實掉落嘴中。


    今日卻是不知去了何處。


    院中,水缸裏的黑魚敞開肚皮,迎向天邊驕陽,微涼的秋風吹拂在水麵,幾片吃剩的碎葉悠悠飄蕩。


    咚、咚!


    正享受著寧和平靜的時光,一陣敲擊悶錘聲從院子外邊傳來。


    驚醒了懶洋洋的黑魚,一搖尾巴便潛入水底,腦中光團波動,癱著魚目的麵上擰巴了小會兒,浮現出疑惑神色。


    嗷!


    又是一嗓子,接連不斷的衝撞之後傳來破鑼似的哀嚎,緊接著好似有猛獸從院牆邊嗚咽著退開,哼哧哼哧盤桓一陣後悄然遠去。


    黑魚等待了會兒,浮上水麵,察覺到沒有其它動靜後,魚臉一鬆,再次仰躺水中悠哉曬起太陽。


    至於院外到底如何,發生了什麽,這一切在它眼中都比不得多留駐幾許陽光來得重要,就是這肚皮,曬得久了有點兒感覺癢酥酥的。


    ……


    天幕之上。


    陳嶼終於是停下來,那股子力量到了這一步便散去不再,他隱約間在體外四周注意到一些斑駁氣息環繞,不過消失得太快,甫一停下就沒了蹤影,以他的感知也抓拿不住,沒能看清。


    視線回到眼下,腳底空無一物,不過和天外天類似,都能懸空而立。


    沒有猶豫,他抬手掐指,朝著身側作撚取模樣,同時心間念頭湧現,下一刻便間一抹赤霞浮動,與周圍奇形怪狀的雲團交相輝映。


    最後,一粒赤色晶粒呈現在手中。


    “天石也能具現?”,陳嶼放開這枚晶粒,任由其飄在前。


    環顧四望,此地著實奇妙,剛來到時心底就一直有個念想聲聲回蕩不停,細細辨認,竟是要他躬身在下去種地。


    古怪。


    雖說確實自己還算喜歡耕種栽培,但時不時蹦出來牽引心神還是有些太過了。


    陳嶼遠沒到那種癡迷程度。


    手掌在身前輕撫,一座荒蕪島嶼從雲下蕩出,好似巨鯨破浪,掀起波濤陣陣。


    這一步有些熟悉,他知道當初來此後的記憶仿佛被遮擋,變得模糊,後來即便精神蛻變也沒能將之洞悉。


    而如今,化身再次到來時記憶逐漸浮現,他麵皮一抽,好家夥,活生生種了幾十年的田,還都是大白根!


    意念轉動,大片白白胖胖的大白根浮現在身前,落在島上堆積如山。


    然而仔細觀察,對比已經不再模糊的記憶,眼前這些具現出來的大白根再如何精細入微,都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那時候種下並收獲的則有所不同。


    難不成又要花時間來一遍?陳嶼沒那個想法,他飄落在地,腳掌踩在土上,幹硬、皸裂,仿佛沒了生機。


    當初自己是怎麽幹的來著?


    翻土?澆水?


    靜靜盯著這片土,精神所化觸手插入土中,下一刻他腳下一塊土壤顫動著翹起一角,旋即碎裂成粉,灑落在泥坑中,摞作一堆。


    依法炮製,十數根精神力凝結在一起飛射而出,將島上反複犁了數次,直到全然變得鬆軟後才停下。


    “水來!”


    呼風喚雨,在此地顯得尤為容易。


    雨滴灑落,土壤泥濘,淤積著肥力。


    但陳嶼反而皺起眉頭,眼前的小島和之前完全無法比,翻土澆水已經完成卻始終沒有預想中的變化。


    非要親力親為才行?他搖頭不語,雙掌一拍,島嶼瞬間崩塌潰散。


    “搞不懂,算了,去上麵瞧瞧。”


    未曾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弄清楚那枚種子的來曆,也並非要凝聚第二枚精神之種。


    先摸清周圍底細,再說這些也不遲。


    左右他已掌握了出入天外的方法,以後有的是功夫來琢磨這些。


    至於現在,當然是到處逛逛,一如他在天幕之下所做的那樣。


    摸索一番,最好找找有沒有其它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天石這樣的寶物。亦或者一些隱患,得做到了然於心才行。


    天外天很大,除了頭一次莫名其妙就混沌著渡過去,剩下兩回陳嶼都在那兒探索了不短時間,卻沒能找到極限,仿佛無垠無邊。


    而眼下這片位於亂流所組成的天幕之上的地方,則意外的嬌小玲瓏,或者用逼仄更能形容。


    上次看還挺大的,但這回主動飛了一圈後才發現,太小了,感覺比巨球還要小一圈,東西兩邊不過三百丈,自牽引消失時所在位置算起,上下也僅有四百丈。


    許是當初意識朦朧,自我覺醒過於緩慢,來到此間後很快就被無處不在的力量引導去種了田。


    之後意識沉淪,化身變得機械,日複一日勞作,不知疲憊。


    這次則不同,至少他抵抗住了對那些縈繞心頭,好似在放大耕種田畝執念的力量,而且過程不算多難,稍加集中意念在化身外籠罩一層固化精神力即可。


    這一步又去了半成,添上維持時所消耗的,如今隻剩下四成出頭。


    卻也足夠他自由活動許久了。


    “說起來,記憶中,當時在這裏種了近百年的田,外界卻隻過了短短十來息,明明應該恍若隔世才對。”


    但事實卻是陳嶼的記憶被遮掩,一切都顯得好似一場黃梁大夢。


    夢醒之後自然不會有什麽異樣。


    就是不知這回是否依舊能待那麽久。


    總感覺不大可能。


    尋了會兒,將附近翻了個遍,陳嶼未能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這地方除了雲還是雲,以及不知何處照耀來的光。


    一處像是鵝卵石長了耳樣的雲端,他盤坐著,正搬運呼吸術。


    這一刻,精神構築五髒六腑,幻化血液奔流,一聲聲沉悶雷聲在徐徐回蕩。


    似有雲氣被引動、吸食,然而下一刻就噴吐出來。陳嶼眉頭緊鎖著站起身。


    在嘴邊抹了把,具現出一捧甘泉掬在手中飲下——感受著涼爽混合甜意潤澤臨時構造的腸胃,心理上稍稍緩和了些。


    酸裏帶點兒臭。


    這便是他以餐霞手段服食此處雲氣後的感觸。


    這地方……他回頭看去,大朵大朵雲霞襯在空中,美輪美奐宛若仙境。然而此時的他再次確認這裏沒有靈性,縱然天外天裏都有,哪怕少得可憐。


    而眼前則是一片真正的死地。


    絕靈之地。


    陳嶼來到最邊緣處,探手摸去,能感知到一層阻隔,但和天幕那種亂流不一樣的是,這裏的屏障在他的感知中顯得有些異常的平靜,沒了那種躁動,稍加觸碰便會引起流體的瘋狂。


    同時,這裏也更加薄弱。


    眼中閃爍,他瞧了眼身後,緩緩飛到最對方位置,旋即銀光爆起,似有火線拉扯在空且被點燃,劈啪炸裂不斷。


    而伴著一道猛然撞擊,陳嶼耳畔聽到了細微的哢嚓聲。


    碎片脫落,如同有巨大引力洶湧,漂浮在側的雲氣爭先恐後被吞沒,唯獨他的意識化身感受不到半點異樣,靜靜浮在布滿裂口的天空前。


    哢!


    一大片通透殼狀物從眼前掉落,裂痕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在整片空間。


    上一次他是因為種出了精神之種,最後吞納了整個世界,而這次,陳嶼依舊讓這片地界走向了崩潰。


    甚至隱約間,他感覺到某種變化正在精神中產生,和上回不同,那時候意識都是模糊的。


    來不及細想,漆黑的裂口閃動著,晶瑩如玉的光芒在流淌,不斷凝固,化作一片片雪花似的結晶拋灑至毀滅邊緣的空間內,凝聚又融化,與此同時他能察覺到這片空間正在變得更加不穩定。


    轟隆隆!


    伴著震顫,陳嶼奔向裂口,意識化身正要分出精神,卻有一道披掛著無窮色彩的光影從裂口外劃過。


    精神力探出些許,竟是在眨眼內便被什麽東西浸染同化,最後的果斷舍棄,隻餘一絲被及時抽回並反饋腦海中。


    裂口對麵的景象如何他看不真切,精神力停駐了短暫一瞬,隻留下一副怪異至極的畫麵:


    氤氳閃亮的黑暗,油光泛濁在火中。


    以及倒映光輝下的屬於億萬雙密密麻麻的眼睛所投來的目光。


    盡皆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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