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墓在西山口,離雲鶴觀沒多遠。前身遵循囑咐,在一片依山遠望的地方將老道士葬下。


    請了山下石工鑿條石,壘砌在山頭。


    選址並不簡單,出身淨明法派的前身在葬事這方麵所學不多,是個門外漢,比不得山符法派那些道士。


    最後還是去請了人前來堪論定線,才尋了個五成麵陰,三成麵陽,餘下則隨著天時輪轉而變的上吉安妥之處。這般下來便又去了些浮財。


    未曾弱水,又不顯旱。墓地位在山口揚風處,吹盡了老道士抱憾而終的執念。


    陳嶼背著背簍上了山,越過數百步後便見到一處半隱土石中的隆起墳包。


    青褐色大石立在正前,幾個茶碗受了風霜雨打,顯得零散錯亂。


    打理整齊,擺上一些山果。他近段時間又去了幾趟白岐山,一來為靈陣的運轉補充法力,二來則尋了些溫暖偏陰的潮濕地帶,找到了不少正值彤紅熟透的果實。


    挑了一些帶回,此時正用上。


    在陶盤上放了些桃幹,這是他之前用變異桃果製成的,還剩了一些,不多,姑且不論老道士在九泉下能否嚐到,至少擺上一些,聊表心意。


    雖未見人,但也算是從對方手中繼承了道觀,遮風避雨得了個安穩處,尤其現今又正逢江山欲變之際,總比開局就流離浪蕩在亂世要好。


    況且前身印象之中最為深刻的便是這位,對接收了記憶的陳嶼而言也遠談不上陌生人。


    承了對方弟子的身子,又戴著第五代雲鶴觀主的帽子,逢年過節、生辰忌日上柱香這事談不上理所應當,但想來也不差那點兒東西,更費不了多少功夫。


    於是他便來了,手裏帶著青皮香燭。


    在上香焚燒紙錢之前,陳嶼先將周圍的樹枝灌木、野草、落葉等清理一空。騰出空地來後才半蹲下身子。


    不多時,火光明滅,於墳前照耀。


    一片片灰燼飛旋飄散,迎著微風落向山外。


    看著兩點燭火燃在兩側,他找了個木棍插在墳前,將花掛綁縛在上。也沒再多做其它,收拾了東西便轉身返回。


    至於說些什麽……算了,‘陳嶼’變化太大,他怕把老道士嚇著。


    ……


    祭拜之後的日子平平無奇,照著之前的種種,一如既往這般過活。


    正是如此下,體內的法力正一日日渾厚起來。


    “元神即將恢複,隻剩少許傷痕沒有愈合,泥丸宮內已經有精神力匯聚蕩漾,泛起薄薄一層銀芒。”


    內視自身,不止泥丸變化。五髒六腑在元血、法力等力量的滋養下,即便早就沒了桃梨等變異果實的輔助,更無猛烈交顫下的熬煉,卻依舊在徐徐提升。


    血肉皮膜亦如此,原本內外之間因為最初煉己築基時的摸索而產生出的些許隔閡與不協調,正下冰雪消融似的減退。


    真正的肉身圓滿與蛻變即將到來。


    現在想來,當初五髒的蛻變還有些許不足,不完整,被皮肉骨骼拖累。換血同樣如此。隻是兩者的同時出現令本就在肉身錘煉上把握不深的陳嶼不得不一隻腳橫邁出去,剩下一隻則留在了門檻外。


    “實際上這次才是真正的大圓滿。”


    他想到,食炁餐霞數月,發生改變的決然不止精神,先是固態核心、後又接著元神的出現,確實足以令人振奮。可身軀上也在潛移默化,向著親和靈性、適應法力等方麵轉變。


    與此同時,無論氣力還是其它都得到了不小的強化。隻不過久居山中,無有敵手試探,所以才不太彰顯罷了。


    陳嶼對力氣漲到多少斤不感興趣,反而更好奇蛻變後的肉身會不會與同樣蛻變過的精神力產生某些奇妙反應。


    “法力的成長太緩慢,總感覺有一道屏障一直在限製,難道是肉身的某個層麵存在缺陷?”


    皮、膜、血、肉、筋、骨。


    陳嶼一一想來,全無頭緒。這到底是錯覺還是果真如此,一切還得等到蛻變時刻才能見分曉。


    ……


    咕嚕!


    圓滾滾氣泡吐出,來到水麵後又悄然破碎。


    黑魚遊動,今日陽光不佳,陰雲籠罩天穹上,午後的日頭更像是到了傍晚,夜幕仿佛要落下。


    它晃了晃,在水中遊了片刻便沉下埋入泥沙中,不再動彈。


    另一邊的小水缸裏,不知名魚類散去了對陌生環境的恐懼,此刻正悠哉悠哉晃蕩,來回躥動。


    院內的陳嶼收功立定,長吐一口濁氣在空中。


    他走到近前,身形寬潤如卵狀的魚兒們倏然遊離。這種魚記憶裏未曾見聞,想來應該是山上特有。


    顏色靚麗,大體成黑白漸變,如同潑灑了墨汁在脊背處,絲絲下滲後在與鱗甲交觸位置留下寶藍色紋理。


    腮部邊緣浸潤朱紅,瞧著令人喜愛。


    當然更惹人歡喜的是對方肉質,口感上佳,陳嶼吃過三條大個的,現在想象又有些垂涎欲滴。


    “味道太美好,難怪山下見不到。”


    即便有也早就被捕捉撈取幹淨,哪裏又輪得到現在。也就深山老林裏的偏遠僻靜湖泊還有存留。


    視線落下,尋常來說應該是要將這些未長成的小魚放去水池中,不過他心頭還有些想法,這十幾天一直在思量,如今算是有了些把握。


    隻見陳嶼低頭看去,手一揮,撈起條裹在水團中的未知小魚。


    “模樣似鰟鮍,背如澆墨,幹脆叫你們墨鮍好了。”


    一條墨鮍落在麵前,旋即一縷銀光從虛無中探出,正是他的精神力。


    凝聚之後沒入到魚體內。


    然後取來一壺靈液,靈液甫一出現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黑魚從缸底鑽出,眼巴巴望過來。而麵前的墨鮍更不用說,早已饑渴難耐,在水團中上竄下跳、躁動非常。


    沒有貿然喂下,尋常生靈抵禦不住靈液散發的吸引力很正常,陳嶼對此有所預料。他釋放出更多精神力,一縷縷匯向對方體內,主要集中在身軀,而非魚頭。


    下一刻,啟靈法起手,便見他用出了當初在米蝦以及草丹身上用過的手段。從結果來看,這種摸索而來的法子對凝聚意識光團有很大作用,若是有能啟智點化的變異桃果配合,效果隻會更佳。


    但此刻他卻不是為了凝聚墨鮍的意識以抵禦靈液吸引。


    而是要逆轉,反過來在魚身上做上一些事,令其血肉更貼合靈性——這點是從自己身上得來的靈感,當然饞嘴鹿那邊持之以恒的外鍛也啟發了一些東西。


    至於如此作為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探究肉身對意識的形成有多大作用。直接將血肉改造後,能否促進懵懂混沌的意識覺醒,兩者間互補這是他已知的,不過到底到了何種程度仍舊未知。


    手邊,精神力深入後以極快速度將靈性注入,都是從外界采集,雖駁雜卻也取之不盡。


    良久,感知到時機到來,陳嶼終於是將靈液滴了一滴,引入對方口中。


    咚!


    小巧的心髒猛然跳動,墨鮍在變化。


    一層層鱗甲迅速增大,體型瘋飆,然而不等他反應,靈液產生的力量自發向著魚頭匯聚而去。


    眼瞅著魚腦袋脹大一圈,像極了半年多前那幾隻吃下靈液的甲蟲。


    仿佛下一瞬就會爆裂開!


    啟靈法運轉,事先注入的靈性終究起到了作用,血肉在收束,陳嶼親自下場以強橫的精神約束那股在墨鮍以內亂竄的能量。


    流轉魚身,不知何時浸入了部分帶腦袋裏去,不見絲毫意識,未曾覺醒下隻覺到處都紊亂不堪。


    沒有過多停留,他花了不小力氣才將魚身上的變化按耐住。鬆開來,很快墨鮍漲起來的身形竟又縮了回去。


    皮質更緊嫩,鱗甲仿佛拋了光,疊在魚體上少了一分生硬,多了幾許柔和。


    陳嶼眸光閃動,外表的變化其實不算什麽,最關鍵的是體內。


    那一滴靈液被消化了部分,剩下的正滴溜溜轉動在魚腹。


    “古怪。”


    意識伸出,精神視角下墨鮍的靈性光芒大放,遠超之前,偏偏意識層麵進展不大,這不符合他的預估。


    難不成肉身與意識之間雖有轉化,但還涉及其它?至少關係上沒有原本所想那樣直來直去。


    真的是這樣?


    一時間,陳嶼困惑更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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