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樞秘山陣的改良其實一直都在進行之中,修修補補不間斷,不過在節點構築法的輔助下,又出現許多新想法在腦海中想要嚐試,陳嶼定下計劃,接下來幾日便在摸索陣法變更,以及對銅鏡的完善上悄然度過。


    四月中,手上陣法尚未出爐,半成不就的模樣,恰逢有香客難得到來,崎嶇山路蹣跚數裏步行至山頭,立在觀前一陣長籲短歎。


    陳嶼掛上繡雲描鶴的道袍,先在屋中將辟塵術用了數次,總算清理了上麵濃鬱的腐舊氣,變得幹淨清爽許多。


    一番你來我往,曉得了麵前這位姿體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乃隔壁府的行商,在趕貨販賣的路上偶遇了正巧走出廣庸的錢玄鍾,經由青衣劍陳告廣庸諸事後,對裏裏外外一些情況有了大致了解。


    “這幾年生意不甚好做,跑南闖北時常常遇到匪禍兵災,流民遍野。”


    一路行來死人見得多了,各種淒慘都有目睹,長此以往神經緊繃之下不免尋求自我開解。於是這位行商便撿了某位道門道君挪作供奉,有用無用且不去談,至少時常敬奉之下心底添了安慰。


    也不知時來運轉還是真得了庇佑,中年男子闖蕩數年不僅沒有伴著烽煙漸起而蕭條沉寂,反而顯得紅火,頗賺了不少。


    “世道離亂,無數老少受不得官府大戶盤剝逃亡深山密林,可也得吃飯穿衣,一來二去采藥向往販賣之人便多了。”


    中年人做的藥材走商,如此火紅的情況下本應欣喜,可惜他也知曉如今天底下沒個安寧地,自己又難以狠下心腸對那群流離失所、朝不保夕之人敲骨吸髓,故而隻期望自家生意能多維持一段時日,多跑幾趟。


    為此,剛一入廣庸府,他便拿著厚禮一個個去拜山頭。


    在他看來,西州有宋將軍在,比之河間、江南勉強當得上安穩二字,加上最近砣方二地戰事日益平息,唯獨要考慮的便剩匪盜與江湖武人,而今時今刻這兩者又嚐嚐難以甄別區分。


    匪道不好談,說不得一句話不對就砍了這顆大好頭顱,於是中年男子選擇了先安撫住本地武林勢力。


    首當頭的,便是以正元觀為首的廣庸府各家道派。


    “鄙人謹以善求,隻望道君老人家能在此間水土庇護一二,少災少厄。”


    供奉殿內,恭恭敬敬躬身行禮,再喚來身畔一二仆從,奉上香燭、供奉。


    陳嶼沒有多看,循著記憶裏的模樣搖了搖手中楠木雕雲法尺,麵色平平,口中頌念一陣。


    兩邊照著流程走,畢竟對中年富商而言親自爬這山已經表達了足夠善意,實際上若非那位青衣劍曾提起青台雲鶴觀幾個字,告知他此觀出過高道修行,當代觀主更是道學淵博,武力亦不差。


    他還真不一定會親自前來。


    後來去拜會海雲觀,談妥了許多事。


    其間又有位道人在言說石牙縣內諸多道派時將雲鶴觀抬了出來。


    再想到青台山靠近白岐、蟠雲兩座山脈,中年富商便打算順路拜訪一二。


    此刻,他看向旁側那位氣質淡泊,好似出離了世間、無戀紅塵之態的道人,哪怕尚未談論道學,僅此不凡氣度便遠非尋常人,甚至不遜色自己在它府之地曾見過的某些得道真修。


    由於印象極佳,且雲鶴觀依山而建下隱世之態實在令人印象深刻,臨行前,富商又吩咐仆人奉上許多金銀。


    這回則是送至陳嶼手邊。


    看著新送來的幾錠銀錢,他倒未作多想,隻將雜物間裏的九環草拿了出來遞到對方懷中。


    雖對自己無用,不過經由靈液靈石培育過一段時間的藥草無論品相還是藥力都乃上上乘。


    論及價值,算是與這些金銀相稱。


    其實未必需要如此,有人送錢自然是件好事。不過殿中供奉的是道君道祖,你來我往,一個求香火,一個求心安。


    而他卻並非泥胎,自不必如此。


    有求有應,陳大觀主可不似台上那位老爺子,吃白食幾千年吃得心安理得。


    通過對話知道中年富商來廣庸府一帶所求,無非在采收藥材時本土勢力行個方便。青台山這片除了青台雲鶴觀大抵也沒別的入流門派了——在廣庸江湖上,陳嶼多少還是個通勁小成的高手。


    而送上藥草也給了對方一顆定心丸。


    又是一陣寒暄,兩方終分別。


    從始至終,一行五六人上到山來,包括富商在內所有人都僅在道觀附近,未曾離遠,也沒能見到山田以及藥園兩地。


    風樞秘山陣遮掩光影之效對離了一段距離的普通人頗有成效。


    “不過仍有些不妥當。”


    放任如此,一旦哪天某個好奇心重的胡亂跑動,遲早會觸發並發現內裏種植的各種靈植。


    發現還在其次,若是沒輕沒重損壞一些可就不好了。


    他很清楚,單以風樞秘山陣吞吐的風力並不注意對成年男性造成實質傷害,連那頭蠢鹿都可以伴著風力玩鬧嬉戲,可想而知防護方麵還是有些孱弱。


    增添防禦?陳嶼心思電轉,來到後院藥田,撥弄罩在頂上的一團陣法。


    很快他便放棄了這想法,單純增加風力或者賦予擠壓噴吐出更鋒銳的風刃,這些辦法確實都能讓絕大部分武力一般的常人被拒之於外。


    但隨之而來的後續收尾又顯得麻煩。


    清除記憶的法子他不會,至多攪碎了對方意識,令其變成傻子。


    這方麵反而凝聚了意識自我的三巨頭更容易處理。施加影響與篡改意識都能做到。


    篡改……意識?


    陳嶼猛地想到,其實未必需要這樣。


    涉及記憶意識方麵的動作要比物質層麵更加困難,尤其是針對腦域中依舊處於無序狀態的普通人。


    “比起記憶,更方便處理的是五感。”


    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


    五感一旦挪移偏轉,不亞於天翻地覆一般的改變,這是常人感知世界的途經。


    而偏移扭曲五感的方法他雖然眼下還沒有,但比起精神意識以及開發出消除記憶的法門來說無疑要簡單得多。


    陳嶼的五感可不弱,一直以來都未能找到好的用法,如今倒是派上用場,有了用武之地。


    他沉下心神思忖,操縱五感之事哪怕在簡單也非一蹴而就,目前最好先搞清楚五感與肉身間的關聯,另外如有可能,還需要研究一門能與之相關的術法——一瞬間,某個放在邊角許久未曾拿出的圖錄被他記起。


    十九枚靈文閃爍,五感圖徐徐浮現。


    當初欲要以精神融合五感,但後來陷入難關,一時半會兒沒能攻克。


    “僅僅從五感施加影響入手,得到成果的難度會縮小許多。”


    如若真弄出了相應的術法,他心中念頭起伏,說不定自己一直念叨的浮空田遮蔽陣法也能有下落。


    想罷,在送走了富商後,陳嶼立即行動,一頭紮進了五感圖中,試圖琢磨出能靈活運用自身五感、乃至於操控他人五感的辦法。


    山上無人煙,重新恢複靜謐。


    時間一晃,便是悠悠數日過去。


    到了四月下旬。


    期間潤腸草成熟後被采摘了一批,在研究五感的間隙,陳嶼將這些玉白柔嫩的靈植萃取後煉製成丹,幹巴巴隻一種材料的情況下所成丹丸效果隻能說差強人意。


    然而以萃取術煉丹並非無所不能,很多藥材藥理不是想揉一起就能契合,需要試驗匹配,查驗是否中和、有無毒素滋生出來。


    故而試了數次下來,在辟穀豆、蘭庭神果、山芒等大小靈植盡數失敗後,隻找到長芋草能在投入爐內後不發生排斥,整體而言兩者藥性還算相匹。


    於是,潤腸草加長芋草,一個通腸潤便、排毒養顏,一個淬煉骨骼,兩個合二為一製成丹丸後,他給取了響亮名頭:


    洗髓丹,全名洗髓淨體丹。


    比起前幾回一鍋燉,這一次特意剔除了雜質,留下的是醋豆味。


    偶爾嚼兩粒很是開胃。


    饞嘴鹿最喜愛,連帶著氣血丹都不去和黑魚爭搶,整日裏在褲腿邊拱來拱去隻為求一粒擱嘴裏。


    為了它,陳嶼單獨又煉了一爐。


    加了些料。


    興衝衝一口氣吃了三顆後,後麵幾日都沒有在見到對方。


    觀中頓時清靜下來。


    ……


    “這個眼開的可真獨特。”


    麵前,一枚巴掌大的果實掛在藤上。


    葉片遮蓋,被他一手掀起。露出掩藏在下的青色通透果實。


    尋常的草腥氣在鼻尖嫋繞,並無多餘異樣氣味,若非陳嶼親手種下的種子,恐怕都難以認出這會是山下農家極為常見的蔬菜——青瓜。


    原本的青瓜無論口感還是模樣都與黃瓜類似,個頭要稍小一截,上窄下寬,汁水濃鬱,從春日長到夏末,一茬茬收下來能吃很多次。


    而異化後的青瓜則大變模樣,完全見不得原有麵貌。


    他捏了一簇法力在指尖,接著在青瓜表麵刺撓。


    能看到,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凹陷呈現眼前,不但如此,內裏更有青光氤氳,而在半透明表皮下,更多已經成型的空洞相互連接,緊緊湊在一起。


    陳嶼看了半響,又轉過頭向另一處望過去,卻是一個同樣個頭、外表完整光滑的青瓜。


    同是一株青瓜藤,長出卻兩副麵孔。


    他稍顯驚訝,不過這等情況早前在培育蘭庭神果時就有發生,當時同一根果樹上一口氣長了三種,事後證明三類有所差異的蘭庭神果效用大差不差,並無多少區別。


    不過麵前這個又不一樣,兩者間的差距大得過了頭,陳嶼覺得或許滿是洞洞眼的果子會帶給他一些不一樣的效果。


    不遠處,還有一截綠葉探出土地,在空中舒緩搖曳。


    長長藤蔓攀附地表,交織網羅一大片區域,實際上地下真正長成的地梨子寥寥無幾。


    兩種靈植變化都不小,給了他十足的期待感,但距離長成還有些日子,所以這段時間時常到藥園內照看,觀察進度。


    回到道觀中,擺弄了會兒銅鏡,在內裏的靈光中將節點排列一番後,灌注法力嚐試釋放。


    一陣微風蕩漾,些許光暈籠罩鏡身。


    良久,在陳嶼感知之中,有一縷縷若有若無的自然靈性被汲取,自世界深處蔓延上浮,進入到鏡子內。


    輪轉術、封靈術接連運轉。


    一絲純化後的靈性被留存,雖不能吸收,但作為往後承載法力、靈文的消耗平卻足夠。


    “兩枚靈文的封靈術,效果比之前提升了數成,對靈性、法力的封存之力強大了不少。”


    新的節點構築法在風樞秘山陣上表現平平,不過對於原本隻一枚靈文的封靈術倒是有不小作用,花了兩日功夫,陳嶼便將之改良,又添入一枚靈文,兩相配合下效果拔群。


    銅鏡滴溜溜飛在掌心,他瞧看一陣後收好在袖中。


    距離預想中的靈器還早得很,如今分列節點後,十數日下來也僅僅能夠多釋放幾道術法。


    錦上添花罷了,並無質的變化。


    歇息片刻,陳嶼凝聚出元神,開始作用比劃,時而分割成兩份,時而揉搓成丸狀。


    任由他揉圓搓扁,元神毫無波瀾。


    “……”


    分神也不行……還是分的法子不對?


    道人沉思,心中浮想。


    自去歲踏入修行以來已有十三四個月光景,期間磕磕絆絆,錯漏頗多,好歹常常自省,修補完善道路,最後憑著幾分幸運走到了這一步,沒有出現大變故。


    但路已盡,時隔數月,他再一次麵臨無路向前的窘境。


    所謂修行,在陳嶼看來便是將否化作是,改不能為能。


    有朝一日,或能於此之中無所不能。


    然而現在,莫說無所不能,他不明不曉、力所不及的事更是數之不盡、多若繁星。


    轟隆隆!


    正想著事,遠天遙遙傳來一陣雷鳴。


    陳嶼張望,沉吟片刻後駕起一道青雲直飛天空,旋即乘風化虹術施展,虹光綻放一瞬,身影早已不見。


    天穹上,雲海間。


    翱翔空中,他回想過往。


    自己想要朝著更高處攀登,卻發現路走到盡頭。食靈餐霞雖未徹底圓滿,但前路尚未尋到。


    本以為從於啟猛處得來數以千計的道卷經典能給自己啟發,但結果不如人意。


    築基煉己、食炁餐霞,往後又該如何前行?陳嶼不知道,他在嚐試,靈文內銘髒腑、精神融合五感等都算破局之法,甚至節點構築法亦是在察覺到長時間未有進步後琢磨出的。


    可惜要麽有隱患,要麽作用外物,對自身用益不大。


    前路未明。


    “日日餐飲霞光,體內法力有了減緩的趨勢,預計至多三五月就會停滯。”


    到時候再吞吐靈曦便隻剩下蘊養這一身修為,而無法存寸進。


    陳嶼心中無奈,不過並未焦急。他對修行路其實執著不深,僅僅有些好奇更高處的景致如何瑰麗。


    真走不通的話,以現在的實力境界也絕對可以活得滋潤。


    何況還有靈機催化靈植,並非將所有路都堵死。


    不過混吃混喝,等待哪天好運培育出能夠破境的靈植這種事不為他所欲。陳嶼循著雷聲遠去,準備按照自己的想法試驗前路。


    “一次不行就兩次,且試且前行。”


    心中生出自在,他躍上雲梢。


    一抹刺目銀芒在天邊猙獰閃爍。


    既然故事裏的出竅、分神自己琢磨不出用處來,幹脆直接下一個——渡雷劫!


    “點化純陽也好,合體渡劫也罷。”


    且看今日能否有成。


    心念一動,金燦燦元神走出,下一刻一如既往的無懼無畏,徑直飛入洶湧雷光的烏黑雲團之中。


    霎那間,天空之上劈啪作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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