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過去,無波無瀾。


    除去頭上天空不知為何時不時炸響的旱雷外,城內人們熱情不減,愈發激烈地議論起即將開始的法會。


    錦州相比附近的州府的確很像一處避世桃源,戰火鮮少有波及,故而此地的傳承不在少數,武林江湖亦比西州等地繁榮許多。


    此刻走在路上,隨處遇見一人可能都會幾下把式,更甚者通勁層次也不少,而伴隨十方法會的臨近,作為周圍數千裏地近期最大的盛世,各方雲集,往後出沒的武人隻會更多。


    不久前,就又有幾支人馬陸陸續續到了城中,由貫通龍虎的二流高手帶隊,住進了西城。


    錦州當地頗有聲名的‘飛雪刀’‘驚鴻大俠’等一流武人亦正在趕來。


    甚至有傳聞,離著洛城四百裏外的光文山上,有頂尖高人走下,一些幾十上百年的大派世家裏也走出不少老輩人物,任意拿出一個當初都響當當一州之地!


    人一多,住處自然吃緊。


    現如今不止各城區中的客棧,就連閑置的院落也被占盡,沒了空處後往後來者便隻得暫且將目光從洛城移出,投向四周近處的村寨鄉鎮。


    隻是城外到底比不得城中,即便在錦州也並非沒有匪徒賊寇存在,不過如今匯聚而來的大都身懷武藝,倒是不怵那些落草為寇的烏合之眾。


    人流如織,叫賣聲一日高過一日,路旁的各式茶鋪、酒肆賺的盆滿缽滿,乃至小攤小販同樣笑得合不攏嘴。


    多久都沒能像這幾日一樣趕早就能賣得幹幹淨淨。一些對外地來人而言稍顯新奇的小玩意兒尤為好賣,往往剛搬出來不久就被掃光。


    “好幾年沒見到這等景象。”


    城中,百姓已經漸漸體會到與往日的不同,他們對於所謂法會或許懂得不算太多,對其中意義更是不甚明了,但熱鬧總是做不得假,混亂局勢導致的冷淡氣氛慢慢回暖起來,仿佛回到數年前的燈火節日上,喧囂吵鬧攪和一起釀作一團令人舒心的煙火氣飄揚在洛城上空,不少人都暗暗感慨,不知是緬懷憶起過往,還是歎息以後能否再見到如此景象。


    時間來到十月二十六。


    最早張羅十方法會的幾家勢力開始走出到人前,先是拜訪了已經抵達城中的一些名頭不弱的門派,為其送上燙金請帖誠邀參會。然後廣發告示,在城中搭建了比武台、論道台,其中之一某一家更是拿出黃金百兩作為頭名的彩頭。


    氛圍進一步被炒熱,消息傳出,短短半日就被不少獨行俠聽聞,同時一些隱世避禍的門派也忍不住跨出山門。


    天下熙攘皆為利往,黃金百兩足值尋常農戶三五輩子不愁吃喝,而無論對於仗劍天涯的獨行俠客,抑或十幾人幾十人的武林門派而言,這筆錢同樣足以滿足他們很長一段時間的習武開銷。


    窮文富武,養練勁力打熬身體大都需要藥草、丹丸配合,傷藥亦是常備,花費實在不低。


    實際上,百兩黃金尚在其次,就在昨日又有幾家同時站出,拿了三件寶物,其中有傳自六百年前西南古國一位鑄造大師的作品,乃是一柄魚腸短劍,時隔數百年依然鋒銳,寒芒畢露。


    另一物來自東海之濱的月明寶珠,披著璀璨玉華光彩,個頭足足拳頭大,實乃世所罕見。


    而真正讓那些隱世之人都心動的摩拳擦掌的還要屬第三件寶物——一株流轉微微碧光的靈藥。


    真正的不同凡物!


    陳嶼是在當日傍晚得知此事,他在麵館時從一旁食客口中聽來,心頭好奇,不知是否噱頭之類,結果等他去到放置三件寶物的地方看了眼,發現那株藥草果真有一股靈性蘊含!


    哦,自家種的,那沒事了。


    “難為他們能從西州一路運過來,不知費了多大力氣。”


    一眼飄過,確認出自靈機培育,藥草通體碧綠,或許脫土太久使得根莖與葉片染上了些許絳紫色澤,靈性不斷溢散,攪動四周空中扭曲出陣陣光暈。


    旁人隻當這些碧光是靈藥的神奇,但陳嶼清楚藥草已經油盡燈枯,等到碧光黯淡時便意味著徹底失去靈性,屆時應當會化作死木樣的顏色,不再有任何用處。


    若有人研磨服用,甚至會適得其反引起胃部粘膜破損、腹脹、偏頭痛等。


    神色略顯遺憾,他倒是期望錦州之人真能發現一株陌生靈藥。


    結果眼前這靈藥自己不僅認識,而且快要失去療補之效化作毒藥。


    他人不識得,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從西州當地勢力手中得到這株靈植,隻當‘仙人福地’中所產皆是寶藥,而寶藥在他們的臆想中動輒千年萬年不朽,哪裏還想得到有‘保質期’這種事。


    另一方麵,關於靈植的效果也是傳得玄乎,動輒任督大開神功大成,或者延年益壽、立地飛升。


    但陳嶼記得這株從土蚚子培養來的植株並無多餘作用,成株粗長,蘊含的靈光較多,但除去能夠回補氣血、滋補血肉髒器活性外,唯一的特點就是使得養護頸部腺體,對一些病狀有不低的抗性。


    換句話說,服用此靈植後得大脖子病的概率將大大降低,即便已經得了,也能在短時間內通過衝服靈植進行醫治。


    “總之服藥可得長生隻是謠傳。”


    迄今為止種了數十上百中靈植,能達到靈藥傳聞中作用的幾乎不存在,即便二次靈機培育後的幾類植株亦如此。


    更多還是像土蚚子這樣食之無味的雞肋,當時他考慮到這種靈植多少還能治療大脖子病,算不得無用,這才稍加培育留了一些種子。


    種在無名山上被大陣覆蓋的靈植都有靈種留下,否則留存不到現在,在成熟時便會枯萎死去。


    見到了靈藥根底,陳嶼失去興趣,回到住處繼續琢磨內銘雷痕。


    而在外界,洛城中出現一株靈藥的消息卻是長了翅膀一樣飛滿天。


    據傳聞,這次的靈藥來自幾千裏外的西南,乃是一處仙家福地所出!


    被本地的世族拿到,一路顛簸數月才輾轉送來,看其光澤愈發內蘊,有辨識藥理的老翁賢者驚呼連連,言道這是一副大藥,堪稱人世祥瑞。


    靈藥在西州也少見,多被大勢力把持在手研究,而流落到外州的少之又少,往常數月裏關於靈藥隻有一些真假難辨的消息,大多數人都是不信的,此刻真個得見並證實,頓時沸騰。


    大街小巷都在議論紛紛。


    “當地的人據說也得到不少靈藥,不過都比不上這一株,看個頭就知道差距……”


    不知有意無意,類似的話在坊間不斷相傳,越來越多,有的甚至自相矛盾,帶上了濃鬱的神話色彩。


    之後就有人帶上了幾十上百的力夫在靠近南城區一塊區域上大興土木。又建起幾樁看台,興許之前低估了到來人數,如今發覺三件寶物吸引而來的人太多,趕緊找補多搭了些。


    “人多,更顯熱鬧了……”


    啪嗒,關上大門,陳嶼不再顧著外界瑣事,每日裏除了夜市時去到周圍買些零嘴與地方特色滿足口腹,其餘時候都待在院中,自顧自將一道道雷痕銘刻,從指頭到半根手指,再到大半手掌,進步肉眼可見。


    ……


    等待著法會開始的途中,一件事突兀發生——一支船隊越過滄江、淮川,在向洛城趕來行至康河交界時遭了水匪,那夥自好萬年泊的匪賊將船隊劫掠一空,本來這等消息在隔三差五就會爆出一些動靜的城內難以掀起多少風浪,但隨後流言從一些知情者口中吐露,原來那隊船隻中有位貴人本是要一路南下去越州定居,聽聞十方法會盛名後才轉道而來。


    船上裝有貴人數十年積累的家底,綾羅綢緞成捆,珠寶成箱,金銀堆積如山價比萬兩!


    消息一出頓時人心蠢蠢欲動,此時此刻洛城附近聚集了太多人,魚龍混雜,一些專為法會而來,有些卻是在別地找不到機遇,來此隻為發財揚名。


    “哈哈哈!時來運轉,馬家財寶合該俺虎頭刀所有,灑家且先去了,此間法會的頭名便留給爾等耍耍!”


    第一個喊出口的叫做張晉,一口三環長刀斬了不少下九流之徒,渾身散著嗜血氣息,惹人不敢近前。


    有了當先者,很快城中就空出了不少位置,成百上千的無人去往康河上遊,打算將有命拿沒命享的萬年泊拿下,好生逼問出船隊留下的財寶。


    “嗬,這等事也有人信?天上可曾掉下過餡餅!”


    在一部分人躍躍欲試的同時,也有人不為所動,他們不相信康河上發生了這等變故,洛城距離船隊遇事的地方不過百五十裏,不少人都去過,哪裏有什麽萬年泊水匪,在他們看來這個消息太假,全篇都是謊話!


    午後,繼續有消息傳遞,說是錦州邊上的冬鼓山出現數株寶藥,與城中拿來當彩頭的那株極其相似。


    此話引來哄笑,沒幾人相信。


    靈藥何其難得,迄今除了西南大山裏那一處有產出的消息,其餘地方說再多都被證偽。


    然而是夜,四大城區十餘家藥坊接連關閉,其餘藥坊同樣蒙在鼓裏,不知底細因由。一時間流言四起,好事者言之鑿鑿透露藥坊背後的大家世族暗中聯手已經安排大量人手前往冬鼓山,與西南那次的仙人福地不同,這回錦州的大家族聯合,欲要完全封鎖,不遺漏一株。


    “要去的趕緊啊,晚了可就什麽都撈不到了。”


    依然有人不解,“若要采藥,安排人手就安排人手,為何要關閉藥坊?”


    “大概隻是一部分世家聯合,人手上有所不足。沒看嗎,其餘的藥坊還一臉懵的樣子,應該是都被瞞過去了。”


    消息真真假假,混亂無比,很快,各種傳言在城中泛濫,隔上一時半刻就有一條擺上茶館酒肆,供人議論。


    “半月前,龍亭湖底下冒了金光,昨天有村民做夢夢見了龍王爺,說有妖魔降世行亂,如今附近縣府的衙役和軍府兵馬都去了……”


    “……不止錦州,南邊的越州有一山崩塌,露出內裏,竟是一尊巍峨大佛!”


    “佛?那是什麽?沒聽說過。”


    “這…我也不知,隻聽他們說似乎是北邊偽齊的一個門派供奉的神,大概是一位不知名的道君罷。”


    “還有還有,剛才從走商的幫工那裏聽來的,西南的仙人福地又降臨了!裏麵仙藥無數,更有服下一粒即能成仙的長生金丹!”


    “嘶!消息可真?”


    “當然,李兄,鄙人可曾騙過你?可惜這消息太遲,福地出世已經是大半月前的事,現在去估計見不到金丹了。”


    “這倒是不一定,我聽說當初仙人福地出現時,前前後後一個多月都還有靈藥被不斷帶出,若是此時前去,不說成仙金丹,憑你我武藝淘一二靈藥不在話下。”


    “那法會如何?”


    “嘿嘿,張兄,你可知此地如今有多少高手?雖說宗師不出,但氣勁淩虛的頂尖大人物可有好幾位!幾件寶物都有數,伱爭得過他們?”


    “……可太遠了,容我想想……”


    ……


    東城,一處比陳嶼的院子大幾分的院落中。


    蔣勤安快步走來,找到正在翻閱書冊的嶽海平,隻見對方一手持劍平舉在前不斷比劃,一手輕巧翻頁,看得津津有味。


    “師兄!最近洛城不大對勁!”


    “如何個不對勁法?”


    “消息很多,各種都有,亂糟糟讓人辨不清真假。”


    嶽海平停下劍,合上書,看了眼不知何時再度失了分寸的師弟,對方一副著急忙慌模樣,不禁起身,將其按在座椅上坐好。


    咕嚕嚕,到了一盅白水,將茶碗遞給了蔣道士。


    嶽海平這才不換不忙地開口道:“確實有些過了,尋常消息三五日都不一定能過百裏,但最近不止洛城周邊,就連幾百上千裏外的事都傳來,還在一兩天內傳的沸沸揚揚。”


    他曾遊曆過很多地方,幾年中見識積累遠非蔣勤安可比,即便麵前的師弟論年紀可能還要大上許多。


    “必然是有人在推動,至於最終的目的卻是不知。”


    話落,他瞥了眼手中書與劍,繼續說到,“目前來看行此事者大致以兩點為出發。其一,散布謠言,其二,引動此地武人離去。”


    “謠言能夠理解,無外乎趁著人多眼雜搞些亂子出來,真假不重要,短時間內釋放足夠多的消息即可。”


    聞言,蔣勤安將自己在街上大致搜羅到的消息說出,細數之下竟然已經有三十多條!


    “如此多?!”


    中年道人自己在外聽時還不覺,隻曉得紛亂無序,此刻細細一捋才恍然其中大多有規律。


    多是各地出現的寶物,引人心動。這麽一看正符合自家師兄說的第二點,似乎背後之人想要將武人吸引出去。


    “可……為何?”


    是啊,武人多的話不應該更容易釀成混亂嗎?真要一口氣引出去,城中就恢複到以前模樣,此地有官兵彈壓,不像其它地方那樣,洛城的官府力量很雄厚,等閑之輩根本掀不起半點兒亂子來。


    反賊?匪徒?大盜?


    假若這次風波真有推手,蔣道士想不到何人要多此一舉,作出矛盾的手法。


    “要麽人多勢眾……要麽藝高人膽大不懼兵卒,但為了什麽?靈藥,這東西真有那麽珍貴?”


    “……”,看了眼眉頭緊鎖的蔣道士一眼,嶽海平扶額,靈藥的稀有根本無需多言,這是當世有數的寶物,也就海雲觀位在石牙縣,配合其餘門派占了先機收獲不少靈藥,否則哪說得出這種話。


    “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的確有大盜為盜取寶物大肆製造謠言的可能。”


    不等對方開口,他話鋒一轉,“但也有一種可能,釋放流言的不止一方……”


    畢竟造成矛盾的最合理原因,就是兩方對家不謀而合采取了相似手段,但內容和方向卻大相徑庭。


    “罷了,我們暫且待在院子裏,待會兒買些米糧回來備著,等風波過去再說。”


    轟隆!


    話音剛落,一聲巨大雷響在高穹炸裂爆開,抬首仰望,卻不見半點兒雲雨。


    眼中浮現一縷不解,嶽海平暗道這兩日的旱雷似乎過於多了,難不成錦州境內真有寶物出世?


    “對了,師兄,他們在傳仙人福地又在西南出現,這個消息也是假的?”


    “……”


    嶽海平默默站起,拍了拍蔣勤安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後隻得一歎。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那邊自有師門長輩主持,更有於老修行照顧。再者如今相隔幾千裏,難不成我們現在還能連夜飛遁回去?”


    打發了師弟去外麵采買米糧,他繼續揮動長劍,這幾日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希望不會幹擾到法會吧。


    他頗為期待與各方勢力論道一番,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互相印證,這樣才能在修道與練武上走得更遠。


    說起來,若背後推手不蠢的話,這次十方法會的舉辦極可能也是其中一環,如此來看想要不被影響估摸很難了……


    “好在洛城的官衙沒有爛掉,大概還能幫著維持秩序。”


    嗯?官衙……嶽海平心頭一跳,似是明悟了什麽,猛地抬起頭來雙目直直望向院外天空。


    那個方向,正是州衙座落所在。


    寫不來……智商不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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