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風波還在擴散,各派勢力對此噤若寒蟬,擋不住底層百姓作以茶餘飯後的談資,不斷流傳向外界遠方,甚至一度入了數州之外建業城中,被一位禦史風聞奏言抬了出來,稱說此乃朝堂有奸佞,不尊四時不履仁德。


    天意煌煌動怒,表以警示。


    “哼!林禦史此言何其可笑?且不說那雷殛之事真假未有定論,朝堂之上自有梁公高乞,更有白相掌持戍務,何來奸佞隱藏,至於不履仁德更是胡言,天下誰人不曉梁公舍身救母之大德!”


    有人站出來,義正言辭,論說之際揮袍獵獵作響,話音錚錚然。


    其餘官員交頭接耳附和連連。


    “是啊是啊,本朝難能有白相與梁公二位大人,加之三卿廉潔清正主持大局,可謂政通人和,事事順暢相宜。”


    “梁公大義,曾舍身救母,一身德行高逾古今,正氣昭昭下豈有奸人敢當麵?縱是宵小惡劣之徒麵對梁公時亦隻有俯首羞愧悔悟。”


    “眾正盈朝,我大梁蒸蒸日上啊!”


    禦史們滿麵怒氣,接連走出,另一列官員寸步不讓,兩方爭執激烈勢同水火。


    眼見著有人開始挽袖,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跡象,金鑾寶座上的皇帝終於看夠了鬧劇,緩緩開口阻止。


    下一刻所有人低頭伏身,默契地返回到隊列。


    眼觀鼻鼻觀心,禦史們盯著地磚,一塊塊來回數著。其他官員則老神在在,神思空惘。各自都淡然,仿佛先前火氣滔天的不是他們一般。


    殿中一時啞然。


    對眼前這一幕不可謂不熟悉的皇帝垂眼瞧去,淡漠目光掃視,麵色下隱現幾分怒意,漸漸平息,顯露一絲嘲諷。


    好似在戲謔他們盡心盡力的表演,又如同自嘲無力改變。


    染上幾多白發的他已不複當年剛即位時候,心思沉寂,不願再浪費精力與這群蠹蟲牽扯。


    比起一日日反複不斷的爭執吵鬧,一兩銀、一匹布都能引來攻訐,動輒便將朝堂化作菜市。


    比起這裏,皇帝更願意回到後宮去盡情玩樂享受,起碼在溫柔鄉中可以忘卻數月前的倉皇奔逃,可以無視四麵八方的動亂起義。


    更不用見到那群令人惡心的惺惺作態之輩。


    眾正盈朝?廉潔清正?蒸蒸日上?


    嗬,從建業逃出又被迎回的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梁已經日薄西山,而底下的他們就不知道嗎?心裏門兒清!


    但該撈錢的在繼續撈,該鬥的人依然在鬥,在這群人看來哪怕往後城頭旗幟變幻,當家做主的換了旁人,他們也能在背後家族的扶持下全身而退,甚至於新朝更進一步!


    皇帝看去的視線愈發冰冷。


    “讓[廣督司]去查看,是否與洛城當地官員說法有出入,此事的處理且等回報之後再議。”


    有人出列欲言,被他按下。


    “好了,朕累了,再有它事交由上卿們做主,退朝。”


    伴著大太監清涼尖銳的呼聲。


    底下齊齊稱喏。


    皇帝轉身離開,大臣們也從殿門魚貫而出,陸續退去。


    ……


    遙遠外的事對錦州影響不大,除了孫廣策預料到朝廷必然會派遣欽差探查,為此做了一些準備外,錦州其餘人依然過著和往日無甚差別的日子。


    一天天過去,轉眼來到十一月六日。


    數日下來,洛城的風波不僅沒有平息下來,反而愈發熱烈。伴隨孫廣策頒布對遭雷劈殺者同行之人收押審問的命令,整個洛城再度雞飛狗跳。


    “州衙有令!凡遭天罰者,必為罪行滔天之輩,同行之人亦要接受盤問,厘清罪行方可離開。”


    此令一處引起一片嘩然,議論的人一日多過一日,有人難以相信官衙給出的說法,認為對方就是要迫害武林江湖,於是連夜遁逃遠去。


    “逃就逃吧。”


    州衙大院中,孫廣策正整理案卷,手中厚厚一疊全是關於在數日前被雷轟擊致死之人的底細。


    人去風吹散,再如何經營勢力、東躲西藏,人死之後一切都暴露陽光下,隻落得土崩瓦解的下場。往日裏難以推進半點的調查在這時候進度神速。


    在他們死後,一個個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再無任何遮掩。


    事實證明他的推測確實正確,百姓也猜的不錯,這些人都是罪有應得,按照大梁律例最輕的一個都該腰斬棄市。


    大多數甚至連個夷三族都撈不到,起步就是淩遲!


    相比之下孫廣策自己雖同樣犯了一些事,但惡劣程度確有不如。


    “一城之地,竟有百人罪大惡極!”


    經統計,這一夜死於雷霆下共有一百零四人,多是世家之輩,而零星散人的罪孽更令人驚怒不已。


    其中,有一老者年逾古稀,暗中食人肉,曾生啖膝下一雙子女。另有則十六少年,乃是一臭名昭著的采花淫賊。此人在多地犯案,專以年歲幼小者下手並殘殺。


    “死不足惜……倒是便宜了他們。”


    搖頭輕歎,縱是孫廣策見聞眾多,也難料世上竟有這般惡人,如此類似的更有不少,案卷上任何一個挑破了罪行都足以震動一方。


    這次也是借了十方法會才將這群惡人匯聚,雷霆咆哮下一網打盡。


    不過城中到底不是所有劣跡之人都被劈殺幹淨,譬如州牧自己,故而為了還洛城一個清淨,順帶多在功績上添一筆,孫廣策立刻下令審問各方。


    期間,他也派人去了城外的平允倉中查看,結果發現為了掩人耳目的幾百斤米糧丟失不見。


    當初偷梁換柱,糧倉中數萬石糧食都被暗中轉移,隻留下十幾袋墊在外圍迷惑圖謀不軌者。


    如今見到糧食全數不見,顯然確如孫廣策所料,那些世家並未停歇,又或者他們聯絡勾結的勢力見事不可為,為了止損強闖將米糧搬走。


    “好事,好事!”


    帶隊前來的心腹險些笑出聲,他知孫廣策計劃,早早按照吩咐在餘留的糧草中投放藥物,雖不致命卻有軟骨肚痛之效。


    若是發散給平民百姓,則能通過哪裏出現類似症狀及時抓住手腳,若賊人自己吃了的話……更是妙哉!


    “搜!去駱平、元度,賊人必定沒有離遠,封鎖四方,各城都嚴守,遲早能逼得他們出來!”


    至於躲藏著不出來,那就隻能吃手頭的糧食度過難關,正中州牧大人下懷。


    對於這夥疑似白蓮教的人馬,孫廣策不願輕易放過,數月前錦州邊地曾爆發過幾次動蕩叛亂,正是他們掀起!


    城中沸沸揚揚搜捕各家各派,清理犯罪之人。期間,大量勢力悄然離開,包括原本屬於洛城的家族和幫派同樣忍受不了孫廣策的作為,都向著外麵搬遷,留駐城中的武林門派隻剩下一小部分。


    兩日前,李沐白跟著師兄妹一起,幾人早早就選擇回到弈劍門,沒有久留。


    而在更早前,蔣勤安在氣血丹的滋補下便好得七七八八,能夠揮劍練武,除了傷口還有些酥麻發癢外再無異樣,這一幕不僅讓嶽海平詫異,連親手處理過對方傷勢的那位楚醫師都驚得一把拽了幾根胡須下來。


    “這、這……才兩三日功夫,那麽長的那麽深的傷口怎麽就愈合好了?!”


    老先生很不解,論道理來看縱然是武藝高超也絕不至此,按他的預計至少兩日能止血、三日化瘀消腫、六日可換藥重新包紮,再八至十日方可痊愈。


    一邊嘀咕著不可思議,一邊拉了蔣勤安望聞問切十來遍,到頭來也沒能找出個究竟如何。


    傷好之後,兩人欲離開,邀請陳嶼到一家酒樓中相聚,暢飲甚歡,隨後兩相再次分別,他們要沿著錦州向東去,打算看看江南水鄉,有機會的話再到頂尖道派真武山一觀。


    “莫送,陳道友暫且別過!”


    “往後在聚!”


    “哈哈哈,承道友吉言,待返回石牙後定要去青台,與道友不醉不歸!”


    三人分道揚鑣,陳嶼還要在城中等待兩日,留駐到所有選中的人都帶著法力種子離開後,才會將之激活並傳下法篇,然後就要繼續自己的旅程。


    和蔣勤安與嶽海平不同,他沒有目的地,四散行走,飄忽於天,到處走走到處看看,每到一處新奇地方都算收獲。


    “接下來,就要側重挑人了。”


    談不上布武天下,但埋下種子的他期待枝繁葉茂的那一天。


    何況不止挑人傳法,那一夜的巨大化崩山術結合雷痕施法同樣讓他對雷霆之意有了更多理解,收獲匪淺,隱隱約約觸摸到了些雷法的奧妙。


    嶄新法術就在眼前。


    不過真正值得注意的卻不是這個,另有一物讓他看重。


    “雷痕的轉化涉及到法力變化,竟然可以調解,強弱隨心,隻是需要大量算力作為支撐,平常沒有在意有所疏忽,這次通過萬法鏡全力施為才終將其挖掘而出。”


    這道特性很獨特,之後幾日裏陳嶼嚐試了多次,漸漸掌握了其中因由,原來法力之所以能夠調解雷痕且過程需要大量算力,全在於雷痕本身為外來銘刻所成,法力根源在體內,兩相結合下,要不斷去對接調試,從數以百萬計的可能中尋找契合的規律,從而使雷痕呼應法力,貿然碰撞隻會醞釀出劇烈衝突。


    在發現雷痕轉化效率可調控後,他首先在右手腕處嚐試,以法力擴大雷痕汲取範圍並提高轉化效率。


    在之前,汲取範圍的擴大會導致雷痕吸收過量雷電,對體內氣血、皮膜、血肉等的浸染改造並不算多好,反而有損傷刺激的可能。


    而現在,當轉化效率提升,汲取的雷電被徹底馴化,隨元血湧入各處,流淌在身軀之中,如物細無聲地將肉身一點點改造得適應與親和雷霆之意。


    於此,他在內銘的道路上又邁過一道阻攔,大步向前,強化速度暴漲!


    之後幾日,即將離去的陳嶼一如往日一般大多時候待在院子裏,偶爾走出,去到城中的內景地探索,隻是元神尚未重鑄完全,截留下的精神力雖質地比往常強悍許多,但數量有所不足,故而無法做到隨意行走其間。


    內景地中大過濾效應甚是強烈,他緩緩探尋,可惜一株秘寶也未能獲得。


    正像之前那樣,陳嶼給幾處內景地中表現出‘生機’最是活躍、出入時所見的光色最為鮮亮的那一處留下一絲烙印。


    他抬眼向西望去:浪濤似的靈性源源不斷從天上地下匯聚,自更深層世界被吸引和滲透而來,融入一隅被吞沒不見。


    烙印留在了這片散發輕微蒙蒙光的地麵,很淺淡,蜷縮在角落。


    “若有機會,或許能一睹內景秘寶的形成……”


    眼前的變故他看的真切,心中有所猜測,很可能是這處內景地正在孕育一株秘寶,隻是從麵前的景象來看,注入其中的可不止天地溢散的靈性。


    還有一些人念,就在他眼前就正有一縷不知何時何人拋飛的念頭從現世浸入此間,落入地下。


    “秘寶的形成不知要多久,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太短。”


    陳嶼惋惜,自己的精神力量不足,元神也無法分出更多分神、化身,如果能有一個按在此地,或許可以收集更多。


    如今隻能留下一絲烙印,起不到多少作用,在往後等他騰出手來,元神新鑄成功的話,也許可以借道四色霞霧背後的緋色霞光海,走其它內景之中尋覓到此。


    並非不可能,唯獨要注意行走霞光海時的消耗,不過想來在固化了實質的新元神加持下,走過這段路不算難。


    城中,感知著最後一個錨點從洛城中離去,陳嶼睜開眼,足踏雲霞飄忽落下。


    “可以了,大部分人都離開,跑得最快的那位已經快要超出感知範圍,去到了百裏外。”


    他正在摸索五感六識與法力、精神力的有限融合,手中還有一份五感圖,那是第一次構築靈文時勾勒而出。


    長久研究下取得了一定成果,不過結合的不夠緊密,很容易被某一方過量的力量打破平衡。


    正如眼下,陳嶼結合了五感與精神也僅僅能放寬到百裏左右,且超出四十裏範圍就極為模糊,最清晰還要在十裏內。


    “再不激活就觸碰不到,到時候法力種子隻會自然消散浪費掉。”


    他從洛城的四千武人中多次篩選,一次次下來,最後選定的不到百人。


    僅有八十六位。


    也不知這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踏入道途,走上修行路。


    將心中雜念按耐,陳嶼定神,驅動五感意識覆蓋,一方輪廓顯現在感知中,上有八十六處小點,有的靜靜不動,有的則正在向覆蓋範圍外奔去。


    念頭一動,所有種子破殼發芽,一股氣韻從這八十多人體內升騰,腦域仿佛清風拂過,恍如茅塞頓開,霎時間感受到陣陣明朗!


    ……


    次日,小院退回,道人將身形遮掩迷幻,隨後化虹遠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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