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做。


    陳嶼深汲一口氣,腰腹一顫,下一刻青紫法力自體內輪轉,一圈圈如漣漪。澎湃在胸腔內府中,下一瞬,意識中的法象被投映,紮根腰背。


    這是他最近摸索出的一種辦法,法象過於複雜,剖析難度過大,掌控變化也就無從說起,於是退而求其次,結合法力逆轉元血,與肉身相合,三者搭出一方勉強承載的空間,容留法象溢流揮灑出的一絲餘韻力量。


    如此做法收效其實不大,但多次嚐試後,發現至少身軀血肉在麵對返靈還虛時的負擔不再那麽沉重,法力流轉,轉化過程變得溫順了許多。


    融身於靈,這一刻才算真正成功,不會產生過多壓迫,徒耗精神的同時還使得結束後的身軀瀕臨破碎,須得用大量造化之力去修補。


    現世,陳嶼落在一處山頭,從體內噴吐的霞光波瀾起伏,宛若雲團浮動,他看了幾眼四周,選定了一截隨處可見的普通岩石作為接下來的變化對象。


    瞳目綻放神光,轉瞬間萬物觀之術操持掌中。


    一層層紋理、細致結構顯化眼底。


    從最外部到深處,連著粘附的草衣與裂縫中沉眠昆蟲,都在靈光輝映下被一一解析,呈現出最本真的一麵。


    那是觸及微觀的世界。


    融法於身,這一造化境的特性在青紫法力,或者說在法象的影響下變得更加強大,憑白厲害了三成有餘。


    不過陳嶼沒有再深入,大致到了這裏便可以了,繼續細化,哪怕有增幅的術法仍能夠解構,但對造化之力的馭使存在極限,以如今的他自己很難去編織這一層麵的造物。


    在無法肉眼直觀的情況下,除非他投入海量精力與時間,構築出同宏觀世界迥異的微觀世界體係,才有可能做到這點。


    好在這一次無需到達這般地步,陳嶼對以後徹底掌控造化之力也有信心。


    半月前三法相生時造化之力填充當做粘合,循環相生構築成功後,青紫法力內對造化之力的特性不太顯現,但法象之中卻一如其餘諸多力量一般,有所記錄。


    法象乃他一身力量的精粹,懷有極致的變化道理,隻要開發得當,未來青紫法力自然可以兼具元血、精神、造化之力等各般特性。


    成為最根本的[法]。


    而這一過程在他看來或許就是造化一境的修行途經之一。


    至於現在,青紫法力強度過高、靈性過於充裕,這些是優點的同時也使得許多方麵的利用存在局限,需要他去調整。


    思緒發散,體外法力則不停住地噴湧化作雲霞,當濃鬱到幾乎化作液露時,背後法象終於映照出虛影——一方丈許光輪從身後徐徐浮現,光色紛亂,好似無時無刻都在飛逝與新生,卻又有著難以言喻的靜謐寧和。


    光輪撫照中,陳嶼的身體在變化。這一次不同之前,有著法象照應,整個融身於靈的過程十分自然平和。


    短短兩三息,人已無蹤。


    隻餘一團湧動的飄渺青光在離地七尺的空中舞動。


    身化霞霧,陳嶼此時心中鎮定,繼續下一步操作。


    但見青色霧氣中飛出一縷法力,仿佛絲線,一圈圈纏繞在外側。


    很快,數百成千的‘線條’陸續從霧團中飄出,一齊穿插編織,漸漸如同結繭的蠶似的包裹成一塊。


    隻不過相比蠶繭,他的外表卻非玉濃白色,而是瓷器一般的靛青,底邊沉澱一抹藍紫。


    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美輪美奐。


    不過變化尚未停下,等待了約半刻之後,瓷器表麵裂開細紋,開始哢嚓哢嚓崩碎,碎片沒有跌落,而是重新化作光霧騰轉在周圍,托舉著繭子。


    下一刻,所有的凝結都碎去,光霧漸漸驅散,一切沉浸下來。


    咚。


    霧中,一枚人頭大小的灰青石塊自然沉降,重量不淺,落在地上後直將土層壓得凹陷半指。


    這正是變化後的陳嶼。


    不知是刻意還是意外,石頭外表凹凸不平,質地看上去也反射出微光,與尋常石料相比顯得略有不同。


    呼——


    風拂過,靜默無聲。


    石不動,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良久,至少遠超了第一次返靈還虛的時限,已經有四五十息之久,石頭仍舊是石頭,且微光已經收斂不見,外部原本過於顯眼的青色也黯淡了些,遠遠望觀,真似平平無奇一山石。


    嘰嘰喳喳!


    靈性仍在盎然,鳥雀本能的親和,於是振翅飛來,爪子踩在大石頭上,不覺有異樣,歪著小腦袋左看右看。


    嘟嘟嘟!


    搖頭晃腦,鳥喙啄了啄,硬邦邦和往日山間所見的石頭毫無差別。


    又一隻褐色羽毛的鳥飛來,與之前那隻隔了不遠,兩者相安無事,豐沛的靈性它們無法感知,然而本能驅使,似乎都無聲無息沉浸在其中。


    未能瞧見不遠處的石頭上裂開一道細長縫隙——那是陳嶼的眉梢。


    再多兩分變化,蹦出一大一小兩隻眼來。


    看著古怪,他自己雖看不清如今的全貌,但也不大適應以石頭的角度去仰視兩隻翹著圓鼓鼓屁股的小鳥。


    於是收回了眼,重新變作凸起石質。


    而在冥冥高處,一股感知超脫了身軀俯瞰這一切,將所有都囊入眼中。


    “原來變化後是這般感觸。”


    陳嶼心神雀躍,感知中展現的石頭確是自己所變,乍看起來的確神奇。


    不過更重要在於感受變化塑形之餘法象的異樣,其中流轉的力量在化作石頭時似乎被觸動,不知為何,但總歸是好事。


    這一刻,他對[變化]一道有了些許明悟。


    收獲到手,之後就得慢慢去品悟,去分析,而現在的他更享受變作石頭後的反饋——這並非玄壤空感術那般的幻象,而是真切改變了構造,化作一方石料。


    雖說在造化之力幫助下也僅僅做到了宏觀一致,若深究根本,那些最根源的部分依舊沒有改變。


    但也足夠了,他感受著。輕風吹在石頭表麵,不同於體膚;陷入大地,身軀無法再乘風扶雲,而變得沉重難行……


    這一切都是全新的體會。


    朦朧中,光輪內的變化不增不減,卻悄然變得清晰了半分。


    反饋在他身上,則是自己身化石頭的同時,原本隱隱約約即將到了極限的壓力正在減弱,雖然散去的不多,但依舊被傾心全力去感知的他把握住。


    法象竟被引動,這的確出乎意料。陳嶼這次本隻想著結合融身於靈以及造化之力多開發一些手段,或許有借助這些去鑽研法象的念頭,但都在以後,起先是不指望變一次石頭就能如何如何的。


    誤打誤撞,似乎找到了挖掘法力特性之外,掌握法象變化的捷徑。


    稍作感慨,他不再去多想雜念,而是更加主動的體悟這一次的變化。


    體內,光輪幽幽轉動,孕育萬千。


    ……


    就在陳嶼沉浸修行中,化作石頭仰望蒼宇,體會作為山石的新奇感懷時,河間地卻不安寧。


    在翻過二月,章和二年三月的天日尤為燦爛,春陽明媚。


    然而,這等於往年足以讓無數人欣然給天老爺多上兩柱香的日頭下,今歲的三月再無安然。


    踏踏踏!


    一隊隊將士從山坡背陰地衝上來,又在如潮的敵人撲湧下迅速沒了聲音。


    長戟橫掃,刀劍相接。


    盾甲抵在一角,艱難與拖曳著長長灰塵的黑騎相撞,一次次一遍遍,終於還是被衝撞散去,哀鳴一片。


    殺!


    兩方旗幟鮮明,你來我往。


    廝殺,喊叫,漫山響徹。


    三月十四日,本該播種的時節,田間地頭卻插滿了殘肢斷臂,屍橫遍野。


    馬尾崖,嚴崇嶽披甲執銳,再次來到這處大營。


    山下,營帳連綿,火把滿盈如龍。


    “如何了?”


    半百之年的他坐於將位,盔甲放在身側桌案上,語氣沉然,雙目肅然地掃過場中左右兩列諸將。


    眾人稍待了幾息,這是有人抱劍跨步而出,話語鏗鏘,聲如洪鍾。


    “稟大將軍!”


    “耗子口一線尚無事,偽齊隻初九和十二兩日派遣小隊斥候試探,折了小半後便再也不來了。”


    上首的嚴崇嶽神態略顯疲憊,然麵色仍舊平靜,對稟報的將軍頷首,示意已經知曉。


    有人開頭,營帳中的氣氛頓時鬆緩不少,其餘人紛紛跟上,開口將自己所鎮的關口防線近況稟報。


    “大風口新布置了兩線地刺陣,沿山而行必遭其一……”


    “玉明關已加急儲備滾木、金汁等守城之物,城中如今餘糧充裕,末將來時剛擊退一支偽齊偏師。”


    “光同關如今安然,雖有數支人馬陸續侵擾,不過對方並未強攻……”


    “兩渡口……”


    嚴崇嶽聽在耳內,神色終於平緩了一些,不過很快他又發話,問起了十一散關中小春江的事。


    “李將軍與陳佑將軍正在收尾。”


    嗯,他點頭,心中卻是難掩沉重。


    這一次偽齊突如其來的犯邊實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並非對他們的到來感到意外,天日燦爛,少了雨水阻隔,對有著大批騎兵的偽齊而言正是好機會,嚴崇嶽以及眾將都對此清楚,然而對方衝擊的地方卻不在料想中。


    本以為直麵九峰的光同將首當其衝。


    或者四大關為佯攻,兼以發兵強取守備相對較弱的散關,屆時破關而入再欺壓四方縣府,搜刮擄掠一番。


    他們為此商討幾日,考慮多種情況後提出諸多應對辦法。


    結果……偽齊根本不與正麵交鋒,而是借道了遠離關隘的篤竹縣,等線報收到眼前,敵人已經打到了武州邊上!


    離京師不過四百裏!


    滿朝驚怒,驚的是莫名其妙在自家地盤出現一支上萬人的偽齊兵馬,怒的是敵人都打到家裏邊兒了邊關幾萬人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那時候嚴崇嶽已經意識到不對,縱然朝廷不斷催促分兵保衛京師,一框框的彈劾奏章飛如雪。


    他依舊命令各關口嚴加防備。


    並將一部分人手調去了小春江、兩渡口等散關——這位經年老將察覺到對方的預謀,僅僅萬餘人繞開邊防去到武州,看似大患,實則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朝堂上的那些人顧念著州府中身家性命,加上敵人臨近,幾百裏地一日兩夜就能奔襲而至,於是鼓噪不安。


    但自南疆北上的嚴崇嶽知曉京師周邊其實還有不少駐軍,加上沿途各個城寨的兵卒,再如何武備鬆弛、頹廢不堪,都不至於讓對方在腹地中放肆下去。


    “侵掠如火、轉戰如風……這支軍馬即便攻下了京師,也決然守不住。”


    意圖似乎很明顯。


    調虎離山?還是圍城打援?


    他心頭估算,河間的兵力已經是難得的精兵,若被兩頭牽扯,分而攻之……


    是夜,小春江果不其然被襲擊。


    同樣是萬餘人,更有精銳騎兵,趁著夜色先起火把襲擊了一側的哨塔,吸引了斥候後,主力竟不懼半渡而擊的危險強自渡河到正麵,兩方對接。


    李夔一奮勇,然而思慮有限,布防不足,若非安排協防的將領及時趕到,這位恐怕已經埋骨江邊。


    大帳中。


    嚴崇嶽聽得眾將你一言我一語將近日的情況匯報,眉頭緊鎖。


    小春江交鋒的同時其餘幾處散關或多或少被敵方斥候偵查,連帶四大關也有兵馬出沒,隻是未有攻打。


    他隱約覺得其中似乎還隱藏著一些謀算,對方不可能不清楚放入關內的萬人有去無回,更不至於期望未曾分兵的情況下僅靠這麽點人就拿下所有關隘。


    梁齊對峙快有一年,兩方都清楚對方在關隘的布置。


    真要奪關,與其費心費力在腹地搞風搞雨,不如直接南北同擊,讓他們腹背受敵。


    再者,以他鎮南大將軍的身份,在外有所不受命,憑這些幹擾就想要讓他分出手中的兵力,實在過於苛求運氣。


    千慮一失麽……


    似乎沒那麽簡單。


    就當他還在為那一萬人到底為何能繞過防線出入境內,又為何自己往重重包圍中深陷進去的時候,有人從外走進,卻是他麾下謀士,抱著一疊信紙,有些憂慮。


    “大將軍,宿州衙門來信,說是幾地起了亂民。”


    “亂民?”


    嚴崇嶽一愣,甚至沒回過神來,河間地都打成這樣了,百姓十不存一,要麽流離失所奔逃於外,要麽埋骨路旁,還有亂民能匯聚?


    思緒電轉,老將猛地色變。


    恰是這時,一衛士慌張奔來。


    “報!”


    “偽齊陳兵三萬,攻光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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