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會感悟法象玄妙,變化多端,陳嶼也未忘記對天外天的開拓和安排。


    精神之種種下,域外物質澆灌,添以海量原石、少許赤晶天石,讓這些拇指頭大小的瀾如玉珠的種子綻放勃勃生機,埋藏在精神界域旁側,於界域庇護下悄然生長壯大。


    另一邊,他試著將域外物質帶入天幕中去,那片潔白夢幻的空間。


    寂寥且遼闊,無聲中,有強悍法力壓陣的陳嶼自不會再被牽動心神,幻化勾勒無數心中念想思緒。


    此地便隻剩白茫茫一片,眺目遠望不見多餘光景,朦朧溢散的念頭不知哪裏升騰而出,在視野內懸浮。


    當他掏從域外截留的光輝時,這種靜謐空寂才終於破碎。


    轟隆!大浪拍打,一層層滔天浪潮幻化在空,傾天泄下,欲要將這一簇升騰在手中的異樣之力抹去,仿佛天然矛盾。


    天裂開,駭人烏光壓蓋,整個世界都好似在排斥、在憎惡、欲除之而後快!


    陳嶼眉梢一挑,動靜倒是出乎意料的大。不過此地本就虛虛實實,眼前一幕看似恐怖至極,到底能有幾分真幾分假猶未可知。


    道人輕揮手去試探,一股青光從背後湧出,柔和不顯剛烈,卻氣勢磅礴無阻。


    青光展開,看似淺薄一麵,遮擋在二者間,然任憑外側大浪如何咆哮怒吼,數不清的念頭齊齊爆裂哀鳴,自始至終巋然不動。


    內側平淡無波,那一縷微弱的域外之力沸騰如故,未被影響分毫。


    雷聲大雨點兒小麽……或者說這已經是此方空間能作出的極限?


    陳嶼環顧左右,打量四周被抵禦在外的怒濤波浪——無窮飄散的妄念匯集,宛若外域力量觸動了什麽,此刻盡數衍化萬千常人眼中最為恐懼的事物,齊齊侵擾。


    橘紅烈焰、狂放奔雷、冰冷刀鋒、巍峨山巒、無垠汪洋、熾熱岩漿……


    可惜,壓迫有限,離突破法力約束還差了不少距離。


    與此同時他也關注手中的‘焰光’,域外物質實際上模樣比這片空間還要靈活多變,但光影遮掩,等閑分辨不出,隻能瞧看見一團光色在紅紫青黑四者間暈染,逐漸化作一種令人惡心的粘稠油膩色調。


    那等望一眼就不適的熟悉感,讓陳嶼想起許久前觀察靈氣時意外窺見的世界。


    隻能說此世的所在確實古怪,各種千奇百怪的異象空間層出不窮。


    靈氣連接的那處、眼下這處,以及位於天外天更外層的[域外],都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區域。


    尤其前後兩者,充斥無端莫名,常理被顛倒,一切都無序紛亂,縱然是初入造化境的陳嶼也不願貿然前往。


    觀察了片刻,外側的動蕩未息,被域外物質挑動,整個空間在顫動,更為可怕的力量聚集調動,一絲絲氤氳蒸騰的光華從多變的雲海深處流淌而出。


    陳嶼皺眉,他從這些光華上竟是感受到一絲‘威脅’——準確說,這東西似乎不比造化法力差!


    用通俗易懂的說法,兩者大致處於同一位階。


    有意思。他勾起唇角,生出幾分興趣在麵上,隨手凝出一座燈台似的坐基,將域外物質捏成團鑲嵌在上。


    自己則飛身穿出青光屏障,隨手在身前一點,奔雷湮滅、狂風息止、刀劍朽壞泯滅……厚重雲海分割兩岸,敞開了通往最深處的大道。


    中央初,一絲微光閃動,流轉彩霞。


    陳嶼輕鬆邁過幻化出的無數阻礙,來到霞光近前,撈起一縷,眼前一亮。


    甫一入手,十足的冰涼清晰傳來。


    稍待瞬息又化作溫熱,不等熱度升高至極,一種軟膩的觸感將之替代。


    他輕笑著運轉法力,眼前一切都明亮起來,不再有遮掩,隻見那團似水流淌的霞光悄然無蹤,僅剩一枚五彩石子立在手掌心。


    輕輕揉捏,軟綿綿,並不堅硬。


    再細看,原道上麵有數不清的人麵與眼目,看似驚悚駭人,但霞光燦爛,照耀下麵孔平靜恬淡,帶著笑意,這般之下驅散了那份詭異,使之一眼望去顯得寧和。


    見得此物,雖之前聞所未聞,陳嶼卻有了幾分猜測。


    “天外天無垠無邊,由天幕居中分割兩岸,其上升華執念,或有堅韌者,可化作一方世界,有始有終等待墜落的一日。”


    “而人心念力盈滿了人世,過往千年所積攢的人念不知幾多,可化執念者隻占據極少一部分,其餘大多數都在天地大過濾作用下,攜裹靈性……不對,應該是靈性攜裹下沉入世界深層。”


    他將‘石子’收起,心中暗道,沉入的念頭一部分或許會破碎消失,或許會充做內景、內景秘寶等造物的原料,但更多卻不知去向——來到此間修行許久,陳嶼不再是以往的小白,他知道世界一切都有痕跡,甚至可以說很多東西看似不見,不過是去到了常人見不到的地方。


    也許沉積、也許轉化、也許蛻變……


    [世界是不變的]


    當融身於靈的那一日,他就明白,自己並非將身軀變作靈性霞霧,肉身始終依舊,隻不過被‘藏起來’罷了。


    再說這枚石子,若他所料不差,便是那些被天幕阻擋、無法飛升至小念世界中去,又在日複一日的沉積中堆砌演變而成的存在。


    可以將之視作結晶,一如內景中的寂滅靈核般。


    不過不同於後者,此結晶無法關聯整個空間,也不存在非要破碎掉才能凝聚出來——它們早早就在,一直都在,而且無處不在,隻是往日前來次數不多,陳嶼沒有察覺。


    至於億萬人心念蛻變後的結晶有何用處……其實陳嶼一時真想不到,不過若是自己在食炁餐霞階段遇見了,興許會更喜悅些吧。


    但總歸是個有價值的,與造化境法力同價位的力量,怎麽也不會完全無用,至少值得研究一番。


    這頭,當他收攏了結晶,湧動的波瀾不見銷聲匿跡,反而愈發癲狂。


    顯然,陳嶼取走結晶的動作無法阻止天幕空間與域外物質間的矛盾。


    眼瞅著天崩地裂、萬物傾覆,場麵是越來越大,他指不定這地方還會爆發如何力量,眼前已經出現的心念結晶,假若方才放任不管,這枚結晶或許不能拿陳嶼如何如何,但突破隨手布置的屏障卻很有可能。


    遠遠觀望了眼,這處空間十分大,陳嶼無法斷定還會不會激發更厲害的東西冒出來,又或是將天幕空間逼急了,說不得裂開爆開,一旦衝擊到天外天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而且他懷疑天幕與這方空間連接得過於緊密,甚至幹脆就是此地的延伸,不過從外界開如同大墓遮蓋。


    萬一這地方驟然損壞,天幕連著一起破碎,他不知道上麵小念世界會怎樣,卻大致能猜出後果不會太美妙。


    “既然天幕空間如此抵抗排斥域外的力量,是否有可能,這二者常年累月的對抗下才產生了一個個如卵泡似附著在天幕之上的小念世界……”


    搖頭將這些雜念驅散,他此番到來已經見識到不少東西,時間還多,不急於一時。


    轉身遁身,離去前將屏障打碎,凶猛的異象齊齊席卷,眨眼間就將燃燒的域外物質一股腦吞沒。


    消逝泯滅得太快,連個響都沒聽見。


    “擋了太久,挑動得力道很大,兩邊也許本質相差仿佛,但量的差距太大。”


    按耐住再去邊緣截留一縷的想法,陳嶼終於離開。


    身後,濁浪排空,崩鳴不斷,天火雷霆一次次犁動,劈打在域外物質原本停留的區域,仿佛泄恨。


    良久,一切平息,無數心念再次恢複沉寂,重回到萬古如一的寂靜中,不再沸騰動彈。


    ……


    權且當做是章和三年的四月。


    春日氣息已經濃鬱得緊,山花爛漫。


    陳嶼不問外事,在天幕空間發現心念結晶的後續幾日中,時不時去上一趟,不過隨著無法激發更深處的力量,任憑他怎麽挑逗,天幕空間都隻機械地綻放出心念結晶這一級數便止步。


    但已經有了經驗的他分明察覺到一絲異樣,顯然,更深處還有東西,可惜在維持天幕空間整體的安穩下,能搞的事畢竟有限,沒能將之激化出來。


    “還是太脆弱了,這空間要是能主動強化將更有利於試驗。”


    想歸想,陳嶼不指望天幕空間一個死物還能修法訣。


    於是興趣稍稍平緩,他又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搭建大陣、煉製靈器、栽種新的靈植等事情上。


    精神界域的開發有條不紊進行中,對意識星辰的強化提升漸漸有了頭緒,陳嶼從界域中有限的幾顆星辰中發現,每當意識星辰宛若吐納的吸收養分時,都會與界域產生共振和鳴。他摸索規律,將之複刻在自己的意識星辰上。


    不過被動吐納與主動運轉是兩回事。


    況且也沒有能容納這個大塊頭的精神界域存在,於是陳嶼將共鳴對象改換在天外天本身。


    然而結果不出意外的失敗,星辰雖很大,但相比天外天又過於渺小。如同拿柳絮撬動頑石,不可能成功。


    他也不氣餒,現在正深入研究與天幕空間共鳴的可行性,實在不行天幕之上的小念世界多如繁星,挑一個來共鳴也成。


    再者說,他往後不出意外還會再開界域,到時弄個大點兒的,應當就能將自己的意識星辰裝進去了。


    天外天的事放一邊,短期內估計很難完成這個願景,隻能先嚐試以意念精神去調試意識星辰,與發現的吐納規律契合。


    幾日下來,效果實在一般。


    常言道動心忍性,陳嶼自詡修道這麽些年,銘記研讀道經不少,又有法力流淌體內,心湖想來平靜空靈。


    然而意識星辰簡直如同幼時的頑童一般難以馴服,仿佛並非他自己,而是旁人的意識,充盈雜念無數。


    “這才是真我啊……”


    感歎著,陳嶼知曉這是最本真的自我體現,生而為人,既然思慮,便不可能真的沒有雜念。


    他也無法,隻得平時多修心,多清掃靈台。


    至少讓意識星辰不那麽躁動。


    不過修行不是一切,陳嶼在對意識星辰的駕馭過程中,對真我的認知漸漸有了更多變化。


    心境仿若升華,他從未沒日沒夜去折騰,不強求,隨其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修行如此,種田亦如此。


    元靈根栽種已有一段時日,三次靈機培育,估摸著至少得在明歲初春時候才能收獲,若不止如二次靈機培育時與第一次培育間的差距,恐怕這時間還得往後。


    倒是同樣在十二月時候新栽種的那批靈竹,已經長得有模有樣。


    “這下法衣有了。”


    五個月前回山時,他從枯竭的浮田中收取了一堆銀毫,淬煉後得到不少還能用的,加上眼前這些,煉製一套合身的法衣應當足夠。


    陳嶼等待靈竹生出最後一絲變化,隻見青翠點綴的枝葉化作幹黃,葉片與竹節之間,一簇簇竹實個頭圓瀾、煞是飽滿。


    不過更讓他喜上眉梢的還要屬竹米上攀附著的一層銀色絨毛。


    纖細無比,接觸精神煉化後,卻能為其抵禦外界衝擊,甚是堅韌。


    此刻,他將之收攏起來,吐息化作白氣,在一框框竹米上旋動,吹起大朵大朵銀色,宛若月霞。


    青炎繚繞,順手在身側以指尖輕劃。


    一捧捧早已備好的銀毫頓時從虛空中跌落而出。


    奇景關閉。


    陳嶼沉浸在煉製之中。


    據他所知,法衣在道門與釋教中都有存在,不過更多是在開醮、符召、法事等場合才會穿戴,很是繁瑣。


    不過眼下他要煉製的不必考慮那麽許多,陳嶼口中的法衣也僅僅指‘可以貫通法力的衣袍’。


    庇護精神且不說,隻虛實皆可披掛這點就值得他花費功夫煉製。


    此衣既成,以後在天外天中自然不用再單以靈霞法力幻化遮掩。


    念頭轉動,手中動作不停,陳嶼眼前正有一團造物逐漸成型。


    最後還沒有太花哨,僅僅化作一件平平無奇的薄薄青衫。


    換下身上的衣物,以法衣穿掛。


    溫涼、舒適,且法力好似雀躍,運轉間更顯自如。


    心念一動,青衫變化,下一瞬就與旁側剛剛換下的衣物別無二樣。


    這並非幻象,法衣依托法力,兩相結合下可隨心變化風格樣式。


    想了想,身形再動,陳嶼消失,不多時他又從虛空中抬步走出。


    隻是此刻看著衣衫,眼中流露滿意。


    “果然,天外天那地方雖無外人,但還是穿著衣服習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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