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並不重要……”


    黑袍身影搖了搖頭,重新蹲下身子,猩紅的眸子不帶任何感情的盯著少年,輕笑道,“我雖然很想知道你究竟是那座山門的,但是比起這樣,更有趣的是讓你為我所用……”


    “本座很看好你,所以……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


    黑袍身影說著,從袖袍下伸出一隻幹枯的手臂,緩緩的將兩隻同樣幹枯的手指立起,“一,忘記你原本的一切,跟在本座麾下幫我辦事,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力量、財富、聲譽,這些都可伸手即來。”


    “至於第二條嘛……”黑袍身影湊到少年耳邊,低聲道,“便是在本座手下神魂俱滅!”


    黑袍身影的話語中帶著一股不容爭辯的強硬。


    不服從,那便隻有死亡。


    陳不歸喉嚨滾動了一下,神情麻木。


    一天的時間,接連三次在鬼門關徘徊的感覺讓少年很不好受。


    從白天的光頭大漢,到剛才的高大男人,再到現在的黑袍身影,他們給少年帶來的窒息感一個比一個壓抑。


    他有些後悔白天做的決定。


    如果當時和許晚凝一起逃離,可能也不會讓自己處於現在這種處境。


    但是陳不歸沒得選,他必須這麽做。


    他也的確做到了。


    少年體內那些流淌的星輝已然熄滅,再也提不起絲毫,江祁給的業火符已經燃燒殆盡,趙玄教給他的劍氣現在也揮不動了。


    似乎現在除了認命,別無他法。


    黑袍身影耐心的在一旁等待著少年的答複。


    他並不著急,也不在乎少年會給出怎樣的答案。


    在他看來,無非就是生和死的抉擇。


    然而對於人性最深處的貪婪和恐懼,他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應該會選擇前者。


    也必須是前者。


    沉默的少年似是做出了最後的選擇,他緩緩抬起眸子,平靜的看著黑袍身影道,“雖然我很惜命,也很怕死,但是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在決定踏上這條路的時候,我就已經打破了我原本平淡的生活,現在看來,似乎生死也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事情了……”


    “拒絕你,我會死……但是答應你,我便不再是我了。”


    少年嘴角帶笑。


    “所以,我會選擇成為我自己!”


    少年平靜的聲音映入黑袍身影的耳中,使他身形為之一怔。


    “真是一個庸俗至極的理由啊……”黑袍身影歎息道,“或許放在以前,我會讚同你這種大義凜然的想法,但是現在,很遺憾……”


    “你會因為你這愚蠢的行為,付出生命的代價!”


    幽然冰冷的聲音傳出,黑袍之下那雙猩紅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少年。


    一隻繚繞著黑氣的幹枯手臂緩緩伸到了陳不歸的眉心。


    “桀桀……”


    黑袍下傳來一道刺耳的笑聲,似是因為某種興奮的原因,蹲在少年身前的黑袍身影整個開始抖動,看著極為怪異。


    少年看著那隻離自己眉心越來越近的幹枯手指,輕笑了一聲,隨即緩緩的將眸子閉合。


    眼前一片黑暗。


    那道繚繞著黑氣的幹枯手指在少年眉心前被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再難寸進絲毫。


    笑聲戛然而止,黑袍停止抖動。


    身處黑暗的少年感覺背後有風輕撫。


    隨即,有著一道悅耳的溫和聲在耳畔響起。


    “這個人,你動不得……”


    倏然響起的聲音撕破了黑暗,少年惘然的睜眼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眉心上停留的兩雙不同的手指。


    一隻黑氣繚繞,帶著濃鬱的腐朽味道。


    一隻纖細修長,宛如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他看到了那雙隱匿在黑袍之下猩紅的眸子中濃濃的驚恐。


    黑袍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抽離手指,將自己的身形與少年拉開了三丈的距離。


    幹枯手指抽離而去,那隻纖細手臂的主人也隨之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少年順著那隻收回的手臂抬頭望去,手臂的主人也低頭看來。


    兩人的目光相抵。


    少年的眸子中出現了一張溫柔隨和的笑臉。


    那是一個白衣黑發的男子,眉眼帶笑,頭發隨意披散垂落在肩,劍眉入鬢,眸子中有星河璀璨,渾身散發著令人舒服的氣息。


    “還能站起來嘛?!”白衣男子輕聲道。


    陳不歸愣了片刻,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嚐試著想要用實際行動回應白衣男子的話,但是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好像……不是太能。”陳不歸尷尬道。


    白衣男子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從腰間取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到了少年手中。


    “裏麵有一枚回元丹,吃下去便能無礙。”


    看著手中的白色小瓷瓶,少年沒有任何猶豫的扯開瓶塞,然後將裏麵的東西倒了出來。


    那是一顆碧綠色的藥丸,藥丸靜靜躺在少年手中,透著一絲溫涼。


    陳不歸能感覺到這枚藥丸裏充盈的生機。


    “前輩……”


    少年抬頭望向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身前的白衣男子,欲言又止的道。


    白衣男子似是知道少年心中所想,他緩緩側過頭,笑道,“你安心療傷便是,一切有我。”


    雖然陳不歸並不認識眼前這個突然出現將他救下,又給了他一枚療傷丹藥的男子是誰,但是此刻少年卻覺得無比的心安。


    “嗯!”


    陳不歸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盤膝而坐,將手中的碧綠藥丸扔入口中。


    碧綠藥丸入口,瞬間化作一股溫潤的氣流遊走於少年的四肢百骸。


    體內那些熄滅的星輝開始複蘇,斷裂的臂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全身上下的傷勢在這一刻得到了治愈。


    少年的身體就像是幹涸的田地,貪婪的吸收著碧綠藥丸所散發的藥性。


    ……


    ……


    感受著少年的氣息正在慢慢恢複,白衣男子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隨即將頭轉了過去,看向了不遠處的那道黑袍身影。


    白衣男子看著不遠處警惕的黑袍身影,一臉笑意道,“我原以為是哪裏來的不知名的野狗,卻沒想到是你們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怎麽,什麽時候你們東境的鬼修一脈也敢堂而皇之的踏入南境國土了?!”白衣男子戲謔道,“就不怕天都的那位一怒之下把你們一鍋端了?!”


    聽到如此譏諷的話語,黑袍身影猩紅的眸子陰冷的盯著白衣男子,沙啞道,“劍嶺的人果然都是一副德行,嘴上的功夫還當真是了得。”


    “這都被你猜到了?!”白衣男子在聽到黑袍身影說出他的來曆之後,故作驚訝的道。


    看到黑袍身影沒有反應,白衣男子立馬又露出一副笑容。


    “西山劍嶺,封荒。”


    聽到白衣男子的自我介紹,黑袍身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反而是平靜的道,“那個男人沒來的話,你我皆為十境,我要走,你留不住。”


    白衣男子聽出了黑袍身影話語中的譏諷。


    “看來你們東境的消息似乎有些落後了……”白衣男子輕笑著搖了搖頭。


    “第一,我師兄來與不來結果都是一樣,第二,這裏是劍嶺的地盤,所以就算你我同為十境,你也走不掉……”


    說到這裏,白衣男子緩緩抬起眸子,正視著黑袍身影,幽幽開口道,“第三,十日前我的確還停留在十境,但是現在麽……”


    “我已然命星!”


    話音落下,星光乍亮。


    白衣男子衣襯獵獵,周身充斥著奪目的星輝,頭頂浮現出一顆璀璨的星辰,與夜空中的某一顆星星交相輝映。


    黑袍身影驚恐的眸子中倒映出那處於星輝包裹中的白衣男子,看著男子頭頂上那顆靜靜懸浮熠熠生輝的星辰,黑袍身影不自覺的身形顫栗。


    不是說劍嶺隻有趙玄一個命星境嗎……那現在站在自己眼前這個男人又算什麽?!


    他怎麽會是命星境?!


    他怎麽能是命星境!


    “現在的你,還有自信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嗎?!”封荒十指相扣,一臉笑意道。


    黑袍之下的身影極力的平複著心中那抹恐懼,幹枯的手指彎曲,鋒利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幹癟的皮膚。


    以自己十境的修為想要對戰一位點燃了命星的修行者……這根本就是一件比登天還要難上萬倍的事情。


    第十境與命星之間的差距雖說隻有一個境界,但卻猶如隔著天塹。


    這是不可為……


    但他不甘。


    他在踏出東境的那一刻起,便答應了會給主上一份滿意的答卷,但是現在卻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地步。


    他怎能甘心就這樣!


    “命星……很了不起嗎?!”


    黑袍鼓動,從那鼓動的黑袍之下不斷湧現出一縷又一縷的黑氣,黑氣繚繞著身影,化作一張張猙獰的鬼臉,刺耳的哀嚎咆哮,腐朽的氣息不斷擴張。


    低沉過後,是壓抑的爆發。


    “萬鬼……噬魂!”


    漫天黑氣彌漫,無數的鬼臉衝天而起,帶著一股腐朽和陰冷向著包裹在星輝裏的男人撲去。


    封荒平靜的看著那不斷撲來的黑色海浪,臉上的笑容不減,相扣的十指緩緩分開,緊接著右手袖口下的手腕抖轉,一柄三尺青鋒出現在手裏。


    這是一柄很普通的銀色長劍。


    白衣男子緩緩握住銀色長劍的劍柄,然後劍刃自下而上的向著那漫天黑雲揮斬而去。


    頭頂星辰耀眼,劍氣裹夾星輝,帶起一陣風聲呼嘯。


    銀白劍氣附著的星輝應聲斬在了黑雲之上。


    腐蝕的“嗤嗤”聲和刺耳的哀嚎聲同時響徹,罡風撼蕩,落葉紛飛。


    星輝劃破黑雲,帶著劍氣溝壑將黑袍身影撕裂。


    哀嚎聲和風聲逐漸消弭,白衣男子頭頂的星辰和四散的星輝一同隱匿,空中飄散著落葉和殘破的黑袍細屑。


    一切,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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