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庫裏的東西雖不太多,但種類繁複。所幸萬子夜博聞強記,裴輕舟動作又利索,隻一下午,他二人便清點完畢。


    回了書房,隻見裴子琢看著桌上的一封書信,眉梢間一片喜色。


    裴輕舟問道:“堂哥,是誰來信了?”


    “是劉捕頭,托人帶了信來,說是明日有空,約我們在新象鎮見一麵,協助我們調查。”裴子琢將信件展給裴輕舟看,


    “柳伶人遇害的客棧便在新象鎮上,鎮子距分莊不遠,明日我們可一同過去。”


    “劉捕頭?是請二伯去柳伶人現場查看的那位劉捕頭嗎?”裴輕舟問道。


    裴子琢點頭道:“是的。劉捕頭算是半個江湖捕快,不僅跟我們裴家有些交情,跟落桃山莊也說得上話,若有他相助,我相信事情很快便會有進展。”


    ......


    翌日午後,裴子琢帶著萬子夜和裴輕舟早早地就來到了鎮上。雖說鎮子上剛剛出了命案,百姓們熱鬧的生活卻一如往常。


    一路從鎮口行到客棧,挑著擔子的小販絡繹不絕。固定的攤子上也是琳琅滿目,蔬菜瓜果,胭脂水粉,應有盡有。在攤主的吆喝聲中,更有新出鍋的包子饅頭冒著騰騰的熱氣。


    穿著粗布短衣的攤主們叫賣了一上午,此時依舊不顯困乏,一來一回地道著今年的行情、收成和東家長西家短,好似比起照顧生意,更享受聊天的愜意。


    三人來得太早,便在客棧旁露天的茶館裏挑了個桌子坐下。


    店小二見來了生意,臉上也洋溢著熱情,一麵喊著“茶來了——”一麵忙不迭地給三人擺上茶碗。


    萬子夜先給裴輕舟倒了茶,裴輕舟順手接過茶碗,豪飲一口,粗茶裏的苦味不禁讓她癟了癟嘴,“這茶館就在柳伶人遇害的客棧邊兒上,但我看著生意沒受什麽影響,這人還不少呢。”


    原來茶館裏十張桌子,已坐滿了一大半。裴輕舟他們隻能挑了個靠外麵的角落坐下。再往裏,有一書桌,書桌上擺一醒木,看來這茶館裏還有說書的。


    裴子琢也覺得茶不順口,啜飲一口便放下了茶杯,“想來普通百姓是不會理會江湖事的,對他們來講,安詳平靜,比什麽都強。”


    裴輕舟正要再開口,隻聽“啪”一聲清脆巨響,四下雜音立刻靜了下來。三人不禁側頭望去,原是一麻布長袍,長眉長須的先生走到桌前,醒木一拍,正要開講。


    “今日我見這鎮上熱鬧非凡,可知前幾日便有人死於旁側客棧。”說書先生甫一開口,裴輕舟三人俱是一愣,剛才正說著柳伶人,沒想到今日說書的內容與之不謀而合。


    茶館裏有人高聲插話道:“我知道!是柳伶人柳大善人。”


    “柳大善人?”裴輕舟小聲嘀咕道,“原來柳伶人還有這樣的綽號。”


    “那邊的女娃子先莫要講話,聽我道來。”說書先生一捋胡須,提高音量,“今日老夫便是要給諸位講一講柳伶人。


    這柳伶人於五年前現於江湖,一手易容無人能出其右,飛簷走壁,妙手空空,說是‘神偷’也未有誇張。


    可這‘神偷’也不多偷,隻下偷地痞流氓,上偷奸佞權臣。平民百姓若是貧苦,還可從他手中得些救濟,因此那神偷雖說官府通緝榜上一號人物,民間卻尊稱其一聲‘善人’。


    聽說京城有一達官顯貴趙姓人家,最會魚肉百姓,拍高官馬屁。去年一聽丞相過壽,便不遠千裏從一玉匠手中搶了人傳家玉佩。這趙老爺倒是會搶,那玉佩玉色帶翠,上雕一觀音栩栩如生,可謂是無價之寶。


    結果各位猜怎麽著,在丞相壽宴之上,眾人正想一睹玉佩之容,錦盒裏卻是空空如也,隻有一‘柳’字字條,白紙上一個大黑字兒,極盡嘲諷,給那趙老爺氣得是又急又怕,當場便人事不省。”


    “那玉佩去哪兒了?”茶館裏眾人聽得是心潮澎湃,不禁問道。


    說書人神秘一笑,不慌不忙道:“玉佩去哪兒了,各位見仁見智,但傳言那玉匠一家從此倒是隱姓埋名,過著安生日子。”


    “柳大善人為人心善,定是給那家人還了去。”一時間茶館低聲議論起來。


    裴輕舟被聽書的氣氛感染,很快便沉浸到故事中去,於是跟其他二人討論了起來,“堂哥,子夜,柳伶人真有這麽大本事?”


    裴子琢常常在市鎮間走動,說書聽了不少,道:“應該是有誇張的成分吧。”


    “並無誇張。”身後傳來哈哈一笑,三人回頭看去,隻見一身材頎長,衣著整潔的中年漢子正站在三人身後。那漢子麵善,卻目光如炬,聲如洪鍾,頗有威嚴。


    裴子琢見狀,立即起身拜去,“原來是劉捕頭。我們三人聽書一時入迷,讓劉捕頭久等了。”


    原來這漢子正是劉捕頭。


    劉捕頭原名劉忠元,吃了十幾年的公門飯,從小捕快做到了大捕頭,大案小案破獲了不少,卻因為人不願溜須拍馬而止步於此,近幾年竟被打發了通緝江湖人士。


    追著江湖人整日東奔西跑,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劉捕頭倒是兢兢業業,幾年如一日,誰也沒聽過他喊累喊冤。


    此幾日前正是劉捕頭帶人收了柳伶人的屍,並請了裴琳過去。


    萬子夜和裴輕舟聽罷,也趕忙站起身來,向劉忠元行了一禮,自報了家門。


    劉忠元見裴子琢帶了兩位小輩,倒也沒有其他想法,哈哈笑道:“子琢賢侄,無妨,我也是來早了,隨便轉轉。”說罷便隨意坐在桌前,並招呼三位年輕人坐下。


    裴輕舟還惦記著說書的內容,見著劉捕頭並無官門的架子,對小輩也十分親切,便問道:“剛才您說並無誇張?那柳伶人是怎麽偷得的玉佩?”


    劉忠元呷了口茶,道:“柳伶人的案子向來由我負責,等我趕到的時候,手下的幾個捕快已經從房中搜出了被捆綁的趙老爺。你們猜怎麽著?”


    “怎麽著!”裴輕舟見劉忠元茶水喝得快,機靈地給茶水添上,等著下文。


    劉忠元見著裴輕舟活潑機靈的勁兒,心下喜歡,也就樂得多說幾句,


    “原來是柳伶人假扮成了趙老爺,將玉佩偷梁換柱,再假意暈倒,被人送回房後便逃之夭夭了。柳伶人生性狡猾,又有偷天換日的本事,是以我追蹤了他這麽些年,淨是吃癟。”


    一個官家人淨是吃賊人的癟,劉忠元也不避諱,說得十分誠懇。


    萬子夜聽到此處,忽然想起先前銅牌的事情,“您見過柳伶人的那塊銅牌?”


    因萬子夜半天都沒有言語,劉忠元這才察覺到這名沉默的少年,一愣,


    “我確實見過。那是我離柳伶人最近的一次,他輕功實在太好,一眾捕快都被甩在後頭,連我也是用盡所學才追了上去。我與他交手幾招,便看到他腰間掛一銅牌,也就是這一晃神的功夫,又給他逃了。”


    說罷,劉忠元歎氣道,“我原以為總有一天我會將他捉拿歸案,未成想他就這樣死了,連與他分個高下也來不及。”


    原來劉忠元和柳伶人是多年宿敵,怪不得在官府對柳伶人之死置若罔聞之後,劉忠元仍舊沒有放手。


    三個年輕人心下均是一片了然。


    “是啊,柳伶人怎麽就這麽死了,難道這就是人說的‘好人不長命’?”裴輕舟感慨道。


    劉忠元轉頭看了看裴輕舟,眼裏似乎別有情緒,卻仍笑著說道:


    “裴姑娘,柳伶人在我這可不算得是好人,他倒是落了個‘善人’的名號,我們一眾吃公門飯的落得的便是‘辦事不力’,手底下的兄弟們因為他可受了不少氣。”


    裴子琢心知裴輕舟敬重柳伶人,怕她再說出什麽豪言壯語來,便把話題扯了去,“劉捕頭此番可是查到什麽線索了?”


    劉忠元見裴子琢有心緩解氣氛,也不多作說教,點了點頭,問道:“你們可知道雞鳴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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