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守夜嘍囉正張著大嘴打哈欠,猛吸了一口迷煙,當場眼淚橫飆,倒地沉沉睡去。另一嘍囉不高興地踹了同伴一腳,沒想到自己也很快睡意襲來,困倦得緊,便顧不得許多,躺下直會周公去了。


    不多時,木屋前已沒有人語聲,隻餘下高低起伏的響鼾,伴著火星劈啪作響。


    木屋前的兩名守衛亦癱軟無力,背靠著門框,像泥鰍似的一路滑到地上,手指陡然放鬆,武器也再拿不住。


    裴輕舟三人在暗處等了好一會兒,等迷煙散盡,貓著腰將熟睡的嘍囉們挨個檢查了一遍。


    陸誠左拍拍嘍囉的臉,右踹踹嘍囉的胸,發現地上這些人果然睡得死,就算當場用大喇叭吹奏一曲,估計也難醒來,不禁邊嘖嘖稱奇,邊向萬子夜豎大拇指,“萬少俠有手段。不知道這些嘍囉能睡多久?”


    “兩個時辰。”萬子夜簡潔答道,“動手吧。”


    萬子夜從地上隨手折了根空心的草杆子,本想如法炮製,將“迷倒熊”從木屋的門板縫兒中送進屋去,教藍老四先行昏睡,再做打算。


    誰想到,甫一貼近,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從門板後襲來,好在他反應極快,立即展開衣袖,倒飛數尺。


    門板刹那間碎成無數木屑,如針雨般向著萬子夜的門麵射來。


    原來藍老四早先敗走,夜間本就輾轉反側,睡不安慰,忽覺屋外一片寂靜,又聞門口兩聲金屬落地,當當啷啷,心下有疑,早就伏在門板後頭,做好了準備。


    萬子夜縱身躍起,左手袖口淩風翩飛,十八枚飛蝗石頃刻打出。十枚擊中門板碎屑,雙雙化為粉塵,八枚破空疾走,彈向藍老四的咽喉。


    藍老四身前金光一閃,果然又是刀風護體,把身子守得水泄不通。幾枚飛蝗石隻碰到刀氣,就被卸了勁,嘎啦嘎啦地掉了一地。


    “又是你!”藍老四雙目噴火,恨得牙癢,“哈哈哈哈,不長記性,前來送死!”


    幾聲大笑,如虎嘯天。連林子裏的棲息的鳥兒也被嚇醒,一時間無數黑影向天空中躥去。


    昏睡的嘍囉們倒是沒醒,一個個躺得如在自己家炕上一樣安逸。


    藍老四暗自思忖道,這迷香的藥勁怎麽這般大,也不知道這個白衣服的小子是什麽來頭。轉念一想,管他什麽來頭,一會兒殺了,把他扒光,還有什麽好玩意,那不全歸自己所有。


    等有了這樣上好的迷香,雞鳴幫必定如虎添翼,更創輝煌。藍老四越想越喜,清夢被人打擾的疲憊一掃而光,麵上竟越發奕奕,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藍老四的表情先怒後喜,現下望著萬子夜的眼神更是精光乍現,裴輕舟心裏暗叫不好,快速瞥了一眼萬子夜,便衝藍老四叫道:“我看今晚死的是你呢!”


    陸誠也拍掌叫道:“手下敗將,真是大言不慚!”


    這兩聲嘲諷可以說捅了藍老四的心窩子。想起自己不得不團成肉球的醜態,藍老四剛開始紅潤的臉瞬間一陣青白,咬肌高高聳起,想必是又在暗自咬牙切齒。


    “怎麽不說話了?”陸誠繼續火上澆油,“哦,對了,滾走的肉丸子不會說話。”


    藍老四徹底被激怒了。人一怒,就呼吸紊亂,呼吸一紊亂,內力就不受控地亂竄,金色刀風已經慢了下來,完美的刀盾出現缺口。


    這卻不是裴輕舟、陸誠出言不遜的目的。


    那護體刀風出現缺口,也是因為藍老四不再防守,而是轉為攻勢。


    蹭!


    藍老四出刀了!


    隻見他目眥盡裂,大喝一聲,笨重的身軀此時竟一躍數丈,伴著金環釘鐺亂響,舉起大刀向陸誠劈去。


    以藍老四的健壯,就算手裏無刀,體型氣勢也不亞於泰山壓頂,叫人窒息。


    引誘藍老四先攻陸誠,這才是裴輕舟二人將藍老四激怒的目的!


    原本藍老四在三人中最看萬子夜不爽,欲先拿萬子夜開刀。


    隻是萬子夜隻擅遠攻,不擅近搏,加之藍老四力有千鈞,若真由萬子夜硬吃藍老四招式,想來今夜隻能同地上嘍囉一起橫躺了。


    是以,三人以眼神交流,想出了嘲諷的法子。


    藍老四目中無人,本就死要麵子,這回被說破醜態,氣昏了頭腦,果然上當,再也顧不得萬子夜,此刻隻想將陸誠的腦袋當作西瓜劈成兩半。


    藍老四不向萬子夜發難,那便好辦許多。


    麵對肅殺的刀鋒,陸誠似早已想好應對,偏也不守反攻,隻凝神聚氣,朝天一槍,豎在當空。


    這一招,倒是與幾個時辰前,藍老四與裴輕舟第一次交鋒時的情景相似。當時刀比劍長,藍老四隻管沉下心,等著裴輕舟的手腕送到刀口上便是。


    如今藍老四可再沒那份胸有成竹。陸誠的桃花槍比他刀長,縱然藍老四有銅皮鐵骨,見著那槍上紅光流轉,也不敢硬拚,隻能半路收勢,驟然斜落,最終撞在樹上。


    轟!


    碗口粗的大樹轟然倒塌!


    塵土四濺中,三點寒星颯遝而至!


    萬子夜運功發出四角蒺藜,絲毫不給藍老四喘息的機會。這次蒺藜彈出銀針,不再分路,十五枚聚合,如一簇銀箭,以百步穿楊之勁,直奔藍老四的腹部罩門。


    藍老四哈哈一笑,道:“換湯不換藥,你這兔崽子不長記性。”


    說罷,依舊用左手護住罩門。萬子夜故技重施,藍老四卻大有長進,右手握住大刀,大臂屈伸有度,嚴防陸誠從頭頂再攻。


    “劃爛你的嘴,叫你笑不出來!”隻聽一聲清叱,卻是裴輕舟連人帶劍殺到跟前。


    青光連閃,裴輕舟的身影翩然,手上搶快,一劍更勝一劍,招招刺向藍老四的一張大嘴,說劃嘴,就隻劃嘴,倒是言行合一,十分實誠。


    藍老四提起大刀見招拆招,卻不成想裴輕舟比上次交鋒更加靈活,快中有細,總是搶先一步,待藍老四用上金刀格擋,劍鋒就鑽空擦過。


    一輪下來,竟真叫裴輕舟推進數寸,眼看就要削掉藍老四的嘴唇。


    藍老四忍無可忍,肌肉砰砰漲起,隨即抬手護於嘴唇之上,再化掌為拳,一把將裴輕舟的長劍攥住。


    劍尖與藍老四的大嘴隻一掌之隔!


    裴輕舟怎能甘心!她賭氣似的使出蠻力狠推,劍身逐漸彎折,將藍老四的手背都已壓至臉上。


    即便藍老四的臉已被壓至變形,像被人打了一拳的沙包似的凹陷下去,裴輕舟的劍卻再也無法傷到他分毫了。


    “可惜,可惜。”藍老四從手背後頭擠出幾聲嘲笑,“都說了,女娃子,不如留著力氣回家吃奶。”


    話音剛落,藍老四再不客氣,目光陡然暴長,手背青筋再漲幾分,隻聽砰嗙一聲,裴輕舟的青色長劍竟被藍老四折斷了。


    藍老四折斷長劍,順勢抬腳猛踹。裴輕舟先前將力都使在劍上,眼下斷了劍,身形不穩,直往前倒,正撞上藍老四大腳,當即便被震飛。


    裴輕舟已無法調整,閉上雙眼,認命地往樹上撞去,隻覺得天旋地轉,喉嚨也湧上腥甜。


    忽聽身畔風響,後背撞上柔軟事物,並沒有預想中的疼痛。轉頭看去,映入眼中的,是萬子夜因痛苦而扭曲的眉,和強作鎮定的如海般沉靜的眸。


    原來,正是萬子夜以自身護住了她,給她做了緩衝。


    萬子夜可不是銅皮鐵骨。兩人撞在樹上,萬子夜的傷勢比裴輕舟重上許多,當下嘴角已溢出血來。


    “子夜!你怎麽......”裴輕舟反身扶住萬子夜,刹那間淚眼盈盈。


    萬子夜自然地為裴輕舟拂去淚水。雖受內傷,五髒六腑苦不堪言,但一雙眼眸卻依舊閃著寒火,逼視著藍老四,“藍老四,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真沒殺柳伶人?”


    藍老四見一次重創兩人,臉上爬滿了得色之情,道:“喲嗬,真是少俠,大俠!這關頭了,還惦記著別人呢。爺爺沒殺柳伶人,但是,今後若有人問起爺爺是不是殺了你,那我可得承認了。”


    萬子夜呼吸受阻,不再講話,眼神也從藍老四的身上移開了。藍老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哦了一聲,道:“對了,這還有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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