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悍沒想到裴輕舟會問到自己身上,愣了一愣,眼神裏頓時有幾分閃爍,回答也含糊不清,“我替公子去辦了些事。”


    又苦笑道,“裴女俠何出此問?莫不是懷疑我?”


    裴輕舟歉然,“隻是方才司徒凡的描述中,不曾出現薛前輩,而我見這院子是沈從雲與你們三人一齊居住的,不免有些好奇,這麽晚了,薛前輩去做了什麽。”


    薛悍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答非所問,“我回來的時候一進院門,便撞上了正準備去追凶手的二弟,那時候公子和三弟已經遇害了。”


    “我在說你們裴家的馭蟲術,你竟然往我大哥身上扯?我們兄弟感情也是你可以質疑的?”


    司徒凡勃然大怒,似灶上滾水,“大哥與我碰了麵,喚來幾個下人便去了你們的住處。要說行跡可疑,還不是你那姓萬的小子最可疑?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可不在房裏。”


    得了,怎麽又繞了回來。這司徒凡擺出一副非萬子夜不認的架勢,實在是叫人頭疼。


    陸誠已默然聽了許久,終於開口:“萬子夜今夜在我的院中。我院裏的仆人們皆可作證,還是說,司徒凡,你覺得落桃山莊的證明不可作數?”


    萬子夜也道:“聽你所言,凶手比你先一步離開此院,而我則是跟隨你們,晚一步才回到住所,試問又怎會是我?”


    司徒凡雖然在背後編排過一番陸誠,當麵倒是不敢造次,隻梗著脖子嗆道:“那馭蛇一事,你又怎麽說?”


    萬子夜無奈歎氣,“我不會馭蛇。”


    要讓萬子夜說出實情,旁人便可知他不僅不會馭蛇,甚至痛恨馭蛇。


    那些無足的怪物侵蝕了他多少美好的回憶,又使得多少溫情,都埋葬在冰冷的夜裏,這份苦楚,有誰嚐過?


    此時此刻,他比誰都想知道神秘的馭蛇人到底是什麽來頭,隻是這些,隻能深埋在心裏,決計不能讓人知曉。


    隻是,司徒凡哪裏肯放過他,哂笑道:“萬少俠是在說笑吧?你說不會馭蛇,難道大夥兒會信?”


    “我信。”陸誠的兩個字說得鏗鏘,隨後垂下雙眸,目光又沉在沈從雲的屍身上,不再理會司徒凡,柔聲對裴輕舟說道,


    “上次你能破得了柳伶人的案子,我想,或許你也能在沈從雲的身上,看出些不尋常的地方,便吩咐門人將房裏保持了原樣。”


    這大少爺現下十分疲憊,眉間怎麽也舒展不開,聲音也壓抑得很,“等你看過後,也好給他......給他斂了。堂堂驚鴻扇的傳人,怎麽能總躺在地上,像什麽樣子。”


    眾人哪裏見過少主人這個頹唐的樣子,均感到一陣心酸。


    門人們長歎一聲,替裴輕舟舉高燈籠,意在邀她進房查探。連薛悍也抽了抽鼻子,閃身讓出路來。


    隻有司徒凡,看樣子今天是準備死杠到底,橫刀一攔,不知道又要說出什麽強詞奪理的話。


    正在僵持,門口傳來恭敬的聲音。


    “莊主,您來了。”


    說話間,一個威嚴的中年漢子在左右四名門人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跨進院來。


    中年漢子身姿挺拔,英武不凡,眉宇間蘊著傲然之氣,用銳利的目光環視了一圈。


    院裏頓時鴉雀無聲,門人們下意識挺直了腰板,連司徒凡也低眉順眼,老實地收了刀,不再跋扈,退到一邊不再作聲。


    這不怒自威的漢子,正是落桃山莊的莊主,陸英林。


    陸英林已從門人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此時見司徒凡與裴家的兩位小輩之間氣氛緊繃,心下更是了然,也有了一番計較。


    他信步行至陸誠的身前,用一雙獨屬於練武之人的厚實大掌,拍在陸誠的肩上,“誠兒,打起精神來。”


    陸誠勉強笑了一笑。


    陸英林的視線離開兒子,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在房門口停下,望向沈從雲的屍身。


    他看著沈從雲從小長到大,在心裏,二人已情同親叔侄,如今看著這具了無生機的身體,不免一陣酸澀。


    但是身為一莊之主,更有紛爭需他裁決,自然不能任由這份悲痛之情泛濫,是以開口仍保持九分沉穩,“為何不將雲兒收斂?”


    這一問,可讓司徒凡抓住了話頭,趕忙向陸英林告狀,“回陸老爺,陸公子想讓他那兩個新朋友檢查我家公子的身呢。”


    “哦?是裴家莊的那兩位小友嗎?”


    自打從坡後村回來,陸誠沒少在陸英林耳邊念叨這兩位好友。


    方才陸英林一進門,就已對裴輕舟和萬子夜二人有了印象。雖然沒有多作打量,但也覺得二人目光清澈,一身正氣,是兩位落拓的少年俠客。


    因此,司徒凡接下來說的話,就不得不讓他皺眉了。


    “正是來自那會使毒的裴家莊!”司徒凡抓緊機會,將對萬子夜的懷疑再次敘述了一遍。


    陸誠也隻好再次為萬子夜解釋,並道:“爹,裴女俠和萬少俠兩人,幾月前查明了柳伶人之事,也算是幫過我一把。我認為,以他們的能力和品行,今日亦可幫咱們和沈家一把。”


    “陸老爺,使不得,就怕是賊喊捉賊啊。”司徒凡有意煽風點火,幹脆搬出沈驚來,“我和薛大哥已派人回府通報,若是陸老爺礙於私情,難以定奪,等明日沈老爺來做主便可。”


    落桃山莊出了事,卻當眾說莊主難以定奪,這話難聽,也是司徒凡故意要激陸英林。要說這“二把刀”性格偏激了一點,但是這嘴皮子功夫,玩得甚是明白。


    不過,像陸英林這等人中豪傑,若是被奚落激將幾句便順遂了人意,這武林大莊的莊主做得也難免太名不副實。


    “不必等沈兄,我自可決斷。”陸英林的嘴角帶笑,眼裏卻精光乍現,盯著司徒凡,沉聲道,“我與沈兄有幾十年的交情,他的為人我比你清楚。我相信就算是沈兄來了,以他的才智、心胸,也不會光聽人講兩句,就草草地得出結論,作下冤假錯案。”


    說著,眉頭一皺,又道:“還是你覺得,沈兄會對我的決定有異議?”


    “不敢,不敢,陸......陸老爺有何安排?”司徒凡的意圖被陸英林識破,心裏發毛,感覺背上的汗已濕透了內衫,聲音不自然起來。


    陸英林不作聲,目光又掃向薛悍。


    薛悍見狀,拱手行禮道:“此事發生在落桃山莊,全憑陸老爺安排。”


    陸英林道:“雲兒是我的侄兒,也是落桃山莊的座上賓,既然司徒凡已經有了懷疑對象,我自然不能包庇。”


    說罷,特意緩了一緩,悄聲觀察裴輕舟和萬子夜二人的反應。


    裴輕舟顯得十分淡然。她心中有數,陸英林最先安撫了陸誠,又敲打了司徒凡,必然不會對她和萬子夜多加為難。


    再者說,她心中坦蕩,也沒有什麽可退縮的,便毫無俱色地回應陸英林探尋的目光,露出一抹淡淡地微笑來。


    萬子夜更是禮數周正地彎腰一拜,朗聲道:“任憑陸老爺處置。”想來是跟她想到了一處。


    陸英林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話鋒一轉,“隻不過裴家莊的兩位小友,也是我落桃山莊請來的賓客,我認為,可以給萬少俠一個自證的機會。”


    司徒凡嗤笑道:“口說無憑,如何自證?”


    這句話正中了陸英林的下懷,隻見他一振衣袖,提高聲音,將內容傳達給各個在場的門人,“我落桃山莊,委任裴家的兩位小友追查殺害雲兒的凶手,若二人難給交代,當作失職處理。”


    話說至此,再笑問,“司徒凡,今日你與萬少俠二人各執一詞,均口說無憑,若是來日萬少俠無法證明是他人所為,再來爭論,如何?”


    這說話間,裴輕舟和萬子夜已然成了落桃山莊的人,讓二人主導調查,不正是陸誠最開始的提議嗎?


    司徒凡這才聽出,原來陸英林有意偏袒,可莊主下完了命令,哪裏還容他置喙?隻得訕訕地拱手抱拳,算作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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