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堡壘的路上, 難得見到幾個人影。這座城市的熱鬧全都已經藏起來,人人在家裏期盼著天黑之後的除夕夜。


    宋明頌打來電話:“現在這個點你跑哪去?今天是什麽日子, 是團聚日,我已經做好大餐,全部人等你一個, 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歲歲被問懵。


    她看著道路前方徐徐落下的夕陽剪影, 腦海中忽然出現資臨抱著她時的樣子。


    資臨永遠都是那麽淡然自若,很難想象, 他會如同沈樹白電話裏說的那樣。


    她現在已經完全清醒, 沒有剛才接到沈樹白懇求時的慌張, 她大可以直接掉頭回宋家, 為盡責任, 她隻需一直撥打資臨的電話即可, 他是否接聽,並不關她的事。


    歲歲不停問自己, 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宋明頌的聲音不斷從聽筒裏傳來, 傳到歲歲耳邊, 全是嗡嗡聲, 她一個字都沒聽。


    加快車速的瞬間, 歲歲想,她就回去看一眼,看他失控的模樣就好。她不是關心他,她隻是想要趁虛而入而已。


    對,趁虛而入。


    “你們先吃, 不用管我。”


    說完,她掛斷電話,宋明頌的咆哮直接消失。


    他再次打過來,她索性直接關機。


    歲歲握緊方向盤,堅定地朝堡壘的方向駛去。再無疑惑與猶豫。


    到達堡壘時,黑夜已經徹底覆蓋夕陽,如同沈樹白說的一樣,堡壘果然沒有任何傭人在。


    永遠燈光通明的莊嚴堡壘又恢複成歲歲初次見到它的樣子,死氣沉沉,黑暗冰冷。


    那時她是被人追捕的獵物,她的獵人躲在暗處蠢蠢欲動,這座堡壘是她的囚牢。而現在,她成為了它的主宰。她要主動去找她的獵人。


    歲歲摸黑進入客廳,喊了聲:“資先生?”


    除了她的回音外,沒有任何動靜。


    歲歲第一反應就是到自己的房間查看。她的房間幾乎已經變成他們兩個共享的房間,起初衣帽間全是她一個人的東西,後來多了他的襯衫大衣,再後來,他將衣帽間擴建,將他自己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歲歲打開門,卻沒有看到資臨的身影。她在房間裏找了一圈,內心逐漸不安。


    “資臨,你快出來,不要和我惡作劇。”


    仍未有回應。


    歲歲皺眉,不由地猜想,沈樹白說的情緒失控,到底能有多嚴重?


    一間間屋子找過去,一盞盞燈摁下去,光明重新掌控整個堡壘。最後停在這層最後一個房間門前。


    打開門,燈亮起,首先看到一雙白色拖鞋。和她那雙是情侶拖鞋。他們唯一一次一起逛商場,她閑得發慌,什麽都沒買,就隻挑了這兩對拖鞋。那之後,凡是他在堡壘,就隻穿這一雙拖鞋。


    他在這裏,她終於找到他。


    心頭的石頭總算落地,歲歲鼓著腮幫子往裏去,高聲喊:“資先生,你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躲躲藏藏……”


    視線落在半開的浴室門。


    聲音戛然而止。


    歲歲倒吸一口冷氣。


    隻能看到半邊浴缸的門縫裏,男人全身赤-裸倒在浴缸裏,手臂無力伸展垂落。泛黃的燈光下,浴室門口的白色地磚現出道道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像是,鮮血的顏色。


    “資臨。”


    歲歲麵色蒼白,猛地衝進去,這才發現,浴缸裏的水,也染了紅色。


    歲歲徹底嚇呆。


    沈樹白的話猶然在耳,她從未想過,像資臨這樣的男人,竟然也會脆弱至此。


    她顫抖地伸出手,碰了碰他那隻垂落的手臂。


    徹骨的冰涼。


    死亡這兩個字冒出來。


    歲歲渾身顫栗。猶如自己死亡時那樣,無盡的恐懼與害怕再次撲麵而來。


    她伏下去晃他的臂膀,眼淚洶湧澎湃,大顆往下掉:“資先生,你堅持一下,我現在喊人來救你。”


    什麽都來不及思考,周圍的細節全都消失不見,她眼裏隻看得到大片紅漬以及泡在水裏眼睛緊閉的男人。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不該是這樣。”歲歲急得喘不過氣,掏出手機就要打急救電話,太過無助,以至於手機跌落,啪地一下摔碎屏幕。


    歲歲再也忍不住,哭得更厲害。


    她一邊哭一邊試圖將他從浴缸裏拖出來,暗紅色的水漬將她全身都打濕,她卻未能移動他半寸。


    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男人卻在這時睜開眼:“你在幹什麽?”


    眼淚凝在睫毛處,歲歲愣住,下意識往後退兩步。


    差點踩到什麽東西。


    低下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角落牆壁下到處都是紅酒瓶子。仔細觀察,地磚被她誤以為是血漬的痕跡,似乎是紅酒潑灑一地。


    感官重新恢複正常,她嗅到酒精的氣味。


    歲歲被自己的愚蠢尷尬到腦袋炸裂,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哭還是該破泣為笑。


    他喝光了所有的酒而已,並不是自殺未遂,她怎麽可以這麽笨?


    男人搖搖晃晃從浴缸裏邁出來,張著迷離醉眼,問:“歲歲,是你嗎?”


    歲歲擦幹眼淚,“嗯,是我。”


    話音落,她看清他現在的樣子。


    臉紅隻持續半秒。


    她看見了更為驚人的東西。刀疤,無數道刀疤,交叉錯雜,他身上全是刀疤。


    資臨低下腰,被酒精控製的大腦已經神誌不清,他對她笑:“乖歲歲,你怎麽又到我的夢裏來了?”


    十分鍾後。


    歲歲好不容易將男人哄出浴室,她沒有見過他醉酒的樣子,如今見到了,很是悔恨。


    “穿衣服。”


    她無奈地看向躺在地毯上的資臨,他裝作聽不見,一味地對她笑。歲歲抬腳,輕輕踢了踢,“流氓,快穿衣服。”


    他在這時抱住她的腳,歲歲重心不穩,直直摔下去。


    有男人做肉墊,她沒有感受到痛覺。


    歲歲試著爬起來,卻被人一把攬入懷中。


    他牢牢抱著她,“剛才我看到你哭,你為什麽要哭,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歲歲順勢說:“你不穿衣服,我不開心。”


    “才不是,你似乎以為我死了。”


    歲歲氣得瞪眼。


    這個人醉成這樣,還能分辨出她的情緒。她現在什麽都不想做,隻想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大概真是她肚子的蛔蟲。


    “給你咬。”他將手臂遞到她嘴邊,依稀可以嗅見紅酒的氣息。


    他喝了酒,又灑了酒,差不多泡了一個紅酒浴,害她擔心受怕,她何必客氣。


    歲歲張嘴咬下去。


    她咬他,他親她,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臉頰與額頭。


    他親得太過溫柔,以至於她被吻得渾身酥麻,不自覺回抱。


    心裏說不出的輕鬆。


    她在他唇邊嘟嚷:“今天是你母親的祭日,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也許我會陪你。”


    他忽然停下,放開她,滾落到另一邊,背對著她,側身蜷縮成一團。


    他的聲音悲涼憂傷,懇求:“在我的夢裏,你不能問這些。”


    “為什麽我不能問?”


    “因為我不想要你的同情。誰都可以同情我,但是你不可以。我要你的尊重與敬愛,要你的迷戀與癡愛,不要你的同情。”


    歲歲坐起來。


    她想起有一天晚上,他和她對台本,那個夜裏,他說的台詞,令她驚豔。原來,不是他演得好,他說了心裏話。恰好,她那晚同他對的台詞,也是真話。


    他不要她的同情。而她,也不是她。


    歲歲盯著資臨的後背發呆,看了一會,緩緩挪過去。


    她覺得自己真是壞透了。


    “不了解你,我怎會愛你?”


    男人猛地一震。


    半晌。


    他回過身,試探地看著她:“真的嗎?”


    歲歲點頭。她始終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自從她看到他身上那些傷疤,她就無法停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是資臨,資臨怎麽可以有脆弱的一麵。他強勢霸道,像位專-製的君主,他從來都隻讓她看到他想露出的那一麵。而現在,她似乎有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得到他的秘密,得到他的過去。


    歲歲伸出手,“讓我看看,好嗎?”


    他呆呆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一動不動。


    歲歲撫上去。


    這些傷疤,深淺不一,不是新傷,全是舊傷。陳年舊傷。鎖骨以下,他的胸膛腹部幾乎被刀疤覆蓋。


    難怪他從不讓她碰,難怪他總是穿著衣服吻她,即使意亂情迷,也從不逾越。


    “你怕被我看到這些傷疤嗎?”她柔聲問他,像個精明的間諜。


    他有些發抖,“它們很醜。”


    歲歲哽住,小心翼翼地問:“你自己劃傷的嗎?”


    資臨低下頭,他的視線擱在她手上,似是陷入什麽痛楚的回憶,聲音輕且短:“不是。”


    “那是誰?”


    “是我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哎。


    感謝以下小仙女的打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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