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香樟樹吹過, 歲歲猛嗅一口,緊張地盯著校長辦公室的門。


    傭人已經打過電話告知她, 連伯伯事忙抽不出身,在裏麵和校長談話的,是連夏生。


    她沒有看到他進辦公室的樣子, 猜測不到稍後她要麵對的是什麽。


    或許半個小時後, 她要迎接的將是連夏生的譴責。連伯伯會怎麽想,他們會不會趕走她?


    歲歲埋低腦袋。


    肩上的書包壓得她喘不過氣。


    辦公室的門終於打開, 歲歲抬起頭, 膽戰心驚地望過去。


    逐漸擴大的門縫陰影裏, 男人挺拔的身姿映入眼簾, 淺藍色西裝, 年輕英俊, 薄唇抿成一條線。


    一句“夏生哥哥”堵在喉嚨裏,喊不出口。


    沒有人會相信她。


    她是連家的累贅。


    “隋穗, 過來。”


    他站在門邊, 朝她招手, 麵無表情, 聲音清冽似泉。


    歲歲雙腳跟灌了鉛一樣, 短短幾步,走得格外艱難。


    她要怎麽交待?要說些什麽,她能說些什麽?


    走到跟前,連夏生問:“我問你,人是你推下去的嗎?”


    歲歲攥緊書包肩帶, 心頭發澀,她搖頭,話說了一萬遍,不介意再多說一遍:“我沒有推她。”


    連夏生的手伸過來。


    白皙瘦削的手,骨節分明。


    歲歲下意識往後退半步。


    那隻手,沒有落在她的臉上,而是落在她的手上。


    他掰開她快要掐出血的手指,牽著她往外走。


    歲歲大氣不敢出。


    沒有出校門,而是徑直走向教室所在的教學樓。校長跟在後麵。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歲歲試圖甩開連夏生的手,她的聲音很細很輕,語氣卻堅定又倔強:“我不道歉。”


    連夏生放開她,他說:“沒有人讓你道歉。”


    那幾個作偽證的女同學們被喊出教室。


    歲歲聽見連夏生問:“就是你們幾個,指證隋穗動手推人嗎?”


    “對,就是我們。”女同學們幸災樂禍地看她,歲歲呼吸滯住。


    連夏生語氣冷淡:“黃校長,事情該怎麽處理,你應該清楚。”


    “是,連先生,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歲歲死命忍住淚水。


    她已經準備好了。


    黃校長卻在這時說:“學校無法容忍校園欺淩,你們的行為太過惡劣,明天中午十二點前,通知家長來學校辦理退學手續。”


    歲歲愣住。


    退學的,是她們。


    歲歲傻乎乎地問:“校長,我還要退學嗎?”


    黃校長捧笑:“怎麽可能呢,隋穗同學,以後請你繼續努力,為校爭光。”


    歲歲遲遲未曾回過神。


    從學校離開,事情並未停下,連夏生帶她去了醫院。


    探望那位為了陷害她不惜從二樓跳下去的李同學。


    歲歲站在病房裏的窗戶前,看著連夏生帶來的人將李同學從床上架起來。


    連夏生點燃一根煙,慢條斯理地指向窗台:“扔下去。”


    這裏是十樓。


    前一秒還得意洋洋的李同學,立刻嚇白了臉,哭喊求饒,向歲歲道歉。


    連夏生眼風冷淡,回頭睨歲歲一眼,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他問她:“痛快了嗎?”


    歲歲紅著眼點頭。


    連夏生將煙頭撚掉,從座位上拎起她的書包,“走,我們回家。”


    身後李同學魔怔一樣,不停道歉。


    歲歲不想再聽。


    走到樓梯口,陽光曬得眼睛刺痛,歲歲停住腳步,憋了兩天的情緒此時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連夏生抬頭望她。


    他看著她哭,耐心等候。


    周圍的人全都看過來,她記不得自己哭了多久,隻知道連夏生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她總算停住淚水。


    他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剛回來,今晚有聚會,你來不來?”


    歲歲擦幹眼淚,“嗯。”


    他往前走,“未成年不能喝酒,你自己記得遵守規則。”


    男人的背影高大瘦削,泛白光暈淡淡一圈,籠在他身後。


    歲歲脫口而出:“夏生哥哥。”


    他回眸看她:“嗯?”


    歲歲衝過去。


    那一年,連夏生的懷抱,是青澀的香草味。


    很久很久以後她還記得,連夏生在她耳邊說的那句:“以後走出去再讓人欺負,就別回連家了。”


    她也沒有瞞過自己寄住在連家的事實。


    敏感的青春期,再也不曾和狼狽兩字沾過邊。連夏生回南城這年,是她光輝曆史的開端。


    他教會她太多東西。她所有卑鄙蠻橫的手段,都來源他。


    她記得她問過他很多事情。


    卻唯獨忘記問一句話。


    ——為什麽相信我?


    一直沒機會問出口的話,演變到最後,成為了另一句話。


    “為什麽,要殺我?”


    醒來時已是中午。


    傭人進來:“朝小姐,資先生已經出門,讓你好好休息。他請了沈醫生,正在樓下等候。”


    歲歲皺眉:“沈醫生?那是他的心理醫生,我為什麽要看心理醫生?”


    傭人關切地說:“朝小姐這幾天壓力大,如果能有排解的方法,最好發泄一下。”


    歲歲悶住。


    資臨何等聰明。


    他不好在她麵前說的話,就借外人的嘴告訴她。


    “你去告訴沈醫生,就說我已經出門,請他回去。”


    傭人為難:“沈醫生輕易不會走,而且資先生有過交待,沈醫生可以在堡壘待一整天。”


    歲歲眉頭皺得更緊:“那我走。”


    她才不會和沈樹白聊天。


    鬼知道沈樹白會從她的話裏窺出什麽。


    歲歲悄悄從堡壘溜走,呼吸外麵新鮮空氣。


    她給資臨打電話:“如果我要排解,不需要心理醫生,隻需要你的一張嘴和兩隻手。”


    資臨在電話那頭佯裝無辜:“樹白接不到客戶,我隻是為了幫他而已,他這個人一向傲氣,不肯接受嗟來之食,你別多想。”


    歲歲毫不客氣揭穿:“他家裏有金礦,就算沒有客戶,他也餓不死。”


    掛完電話,車在central高級商場停下。


    身邊沒有任何人,歲歲今天隻想像個尋常人一樣逛街吃飯,不受任何人的束縛。


    她戴好帽子口罩,百無聊賴在裏麵逛。


    隨便買了點東西,付賬的時候,收銀員認出她,高興喊:“是朝歲歲!”


    周圍人都湧過來。


    恰好周末,商場裏的人比平時多一倍。


    “歲歲,能幫我簽個名嗎?”


    “歲歲,可以合個影嗎?”


    幾乎是一瞬間,人聲鼎沸,水泄不通。


    歲歲有些手足無措,將臉埋低,準備打電話時,身後有人拉住她,“這邊走。”


    這個聲音,她化成灰都記得。


    歲歲怔怔地側過頭,她的左手邊,連夏生眉眼冷然。


    他隨身的保鏢此刻變成她的,正在為她開路。


    歲歲猶豫數秒。


    連夏生已經推著她往前走。


    等她回過神,他幾乎是綁架一樣,將她帶進車裏。


    歲歲想要下車,手剛碰到車門,就被人攔住。


    “朝小姐,一個人出來逛街,沒有人陪你嗎?你的資先生呢?”


    歲歲:“連先生,我有沒有人陪,好像不關你的事,多謝你剛才的幫助,我……”


    話未說完,連夏生靠得更近,他盯牢她,眼神深沉,微啟唇齒:“朝小姐,既然我幫了你,你是不是需要回禮?”


    歲歲噎住,她瞪回去,問:“你想幹什麽?”


    他繼續:“我很想聽朝小姐唱歌,無論唱什麽都行,唱一首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以下小仙女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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