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的淨緣來到師叔淨衍的身邊,神色陰晴不定,隨即按下心中不鬱,毫不猶豫的從懷中摸出師父留給他的金剛大還丹,此丹本是他靈山金剛院的療傷聖品,因千年前那場驅逐妖族的大戰而舉世聞名,可惜丹藥藥方乃是其中隱秘,金剛院自己每次所煉也屈指可數。


    一爐若是運氣好方才能出丹二三粒不等,而作為金剛院鼎力培養的下一代伏魔塔持塔人,身份超脫不言而喻,由此院中主持即淨緣師父這才不吝賜他兩粒聖丹,算作是為他絕境之中爭取一線生機的最後一道保命符。


    此時,淨緣毋庸置疑的將大還丹塞到淨衍手中,道:“師叔,還請服下。”


    隨即便不再言語的盤坐一旁為其護法,徒留難以推脫心中感激臉上卻不動聲色的淨衍黯然一歎。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先前那年輕道士卻並未下殺手,不然那一劍便是已經直接貫穿他的命門心髒。


    淨衍思忖片刻後,雖然無法接受,且心中憋屈難耐卻也不得不接受那七界山傳人該是應禁空城中的舉動與無量河中的謀劃所專門來報複他們的,或者準確來說是報複他一人。


    不過縱然年輕道士戰力滔天,能夠擊敗自己,但同樣的也會引起幽州將軍府的注意。


    先前如此大的動靜他不相信將軍府中安插在城外的暗哨會無動於衷,畢竟,界門外十裏之地內禁止械鬥!隻要將軍府介入,他便有辦法將關於七界山此行的猜測的消息傳遞回去。


    “師叔可知那道士的來曆?”淨緣見淨衍穩住傷勢,上前扶住他緩緩起身,麵無表情的問道。


    淨衍略微一怔,隨即恍然,雖然自己猜出了那道士的來曆,畢竟此行的所有的謀劃皆出自他之手,甚至還不惜借用了金剛院的力量,可惜依舊竹籃打水一場空。或許自己有利用金剛院禪子之嫌,不過他不想再欺騙淨緣,更何況是在他把那粒彌足珍貴的療傷聖藥毫不猶豫的給自己之後。


    於是斟酌片刻後,淨衍略顯歉意的道:“若我所料無誤,那道士應該是七界山傳人。至於是哪一山的傳人便不得而知了,想來該是來還禁空城中一報……”


    抬眼看向淨緣,見他依舊毫無波瀾後繼續道:“以及我交於師侄的那兩道影子……”


    淨緣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這位師叔,隨後平和的聲音響起:“原來如此,這麽說師叔將那兩道影子交於我調遣不僅僅隻是助我謀取機緣,還有更大的謀劃?”


    淨衍深知理虧,不等他再解釋,淨緣卻一語道破天機,“是為了那千年月吟花?”


    見淨緣道破,淨衍也不再遮掩,理了理思緒,道:“不錯,想必師侄也知道我靈山於幽州的布局。”


    “是那舍利法相的緣故?”聽到原來謀取那株千年月吟花是為了幽州布局,恍然的淨緣忍不住問道。


    隻見淨衍略顯悵然,望著幽州界門的方向道:“不錯,百餘道佛陀意誌已是極限,要想將幽州吞並又不起反彈,在幽州傳教築寺立佛,潛移默化的影響教眾,便是最佳之舉,不過佛陀舍利畢竟不是虛物,隻要聖皇起疑還是能夠察覺其中端倪的,所以為了避免佛陀舍利生出法相共鳴,主持這才安排我等謀取月吟花布陣掩蓋佛陀意誌的氣息。”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淨衍麵色微苦,頓了頓繼續,道:“可惜,七界山似乎也摻和了進來,師侄或許不知,我早在幾月前便聽聞方丈的讖語前往幽州三佛寺追尋那縷令得空見主持都忌憚不已的變數,結果卻遭遇了封魔山之變。”


    “師叔是說那縷變數與脫困的戰聖有關?”淨緣神色凝重,有些驚疑不定的猜疑道。


    淨衍點了點頭,眉頭蹙成一團,道:“不錯,我甚至懷疑,便是因為這縷變數才令得戰聖能夠脫困!至於這變數應在何處之前我還不敢確定,不過聽聞師侄無量河之中的見聞遭遇之後,我卻是有了些許眉目猜測。”


    淨緣先是皺眉思索,隨即臉色一變,道:“師叔莫不是是懷疑那縷變數便在進入無量河之中的那兩個七界山傳人之中?”


    淨衍凝重的點了點頭,“師侄可還記得戰聖脫困不久之後,也就在幾月前的天生異象,天道震怒……”淨衍隻是淺嚐輒止,蜻蜓點水般一頓,之後便不再言語,他相信能夠成為金剛院禪子悟性便毋庸置疑,應該能夠知道其中深意。


    經此一提,淨緣自然知道師叔的意思,因為他早早的便從師父口中得知,天下又多了一位通天境的神獸。


    不知為何,思緒雜亂如麻的淨緣心中突兀的想起紫紗坊玄女於靈池火山上的一句話,她曾說“或許不久之後人榜上會多出江元這個名字來也說不一定。”


    “江元……”攙扶著師叔慢慢向傍劍城而去的淨緣思緒飄飛,心中喃喃。


    ……


    蟄伏天已至,最先變化的自然是靠近妖界西北雪山的滅道墟,此刻滅道墟之中黃沙漫漫,氣溫驟降,肅殺蕭瑟,即便如今還有兩三個時辰的白晝,不過縱使白晝也難見天日,多是烏雲密布,如幕遮天。


    而夜幕降臨之後,滅道墟中便更是混若冰窖,凡人無修為護體根本無法在其中行走,隻怕茶盞功夫便會化作一塑冰雕。


    作為曾經人妖兩族的戰場,此處之所以被稱作滅道墟便是因為有無數強大存在血灑隕落於此,曾經的大戰耗盡了此方天地之間的所有生機,這才令得滅道墟嫋無生機,化作一片荒蕪廢土。


    甚至若不是當年人皇一劍開天,化地為界,荒蕪的死氣沙漠甚至會蔓延過大幽嶺直達幽州境內。


    被人視為出道舞台的百裏劍域之中依舊劍氣肆虐,而劍域之中一道修長而滿頭白霜的磨劍身影卻是望著方才天地波動的方向微微一頓,仿佛堪破一切玄妙的深邃眸子之中閃過一絲異色。


    年久不曾說話以至於發聲略顯生疏怪異的這不知是大叔還是老頭的男人,胡茬遍布的嘴中傳出一道情緒莫明的聲響:“終於……來……了……”


    傍劍城中,正欲前往百裏劍域磨礪道行的修士們敏銳的察覺到,劍域之中那淩厲的肆虐劍氣似乎更加狂暴了。


    萬裏縱橫,萬年穹立而不倒的幽州邊城城牆,乃是在多年前驅逐妖族之後,在人皇的統領下揮斥百萬被俘的妖族所修建的眾多城牆樓閣之中的一處。


    以妖族之人修建城防,用以防備妖族之人,百萬俘虜幾乎耗盡,屍骨無存,何其諷刺。


    時至今日,聖洲境內的眾多城防遺址雖然多數已荒廢無用,但哪怕時過境遷,人妖兩族的世仇被改善衝淡卻依舊改變不了妖族將這些遺跡視為釘在曆史柱上的恥辱。


    而幽州長城,縱橫大幽嶺近乎接壤妖洲的所有山頭,在前人的遺址上被稍加修葺完善,牆體乃是聖洲當年的陣宗所主持修建,作為天下陣道師的聖地,讓陣宗主持,自然不出意外的堅固耐用。


    以當年戰死的兩族強者遺骸血肉鑄牆,通過強橫陣法鎮壓飄飛臨擾的殘魂七魄,將血肉屍骸化作通靈甚至能夠自衛的靈牆,千百年來,或許是受此牆震懾的緣故,總之兩族邊境相安無事,表麵一片祥和。


    百十丈之高的城牆巍峨聳立,千年時光衝刷下卻依舊煞氣漫漫的黝黑之中猩紅參半的牆體,在陣法禁製的運轉下,即便是衍法境的大佬也無法強行破牆,甚至連禦空而行也無法做到。


    ……


    傍劍城中若說最有名氣的客棧,便屬城中心的嚐鑒樓為最,掌櫃不可免俗的與眾多在此落戶的店家一般無二,都窮盡了百裏劍域的噱頭,取巧又造勢的給起了個與“藏劍”諧音的不倫不類的店名。


    不過,窮盡辦法想要再江湖出名的過往江湖武人與求道的修道仙師卻似乎很是受用。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離不開嚐鑒樓中號稱與聖洲京城四香宛相當的珍饈美饌。


    聽聞掌櫃笑談,店中掌勺的大廚與京城四香宛素有淵源,不過為何來這鳥不拉屎的混沙劣土之地做掌勺卻是掌櫃的也不得而知。


    天尚未亮,辰曦微光,嚐鑒樓中幹了三年光景,深得掌櫃青睞重用的店小二王六臂與往常一樣,早早的便起了身,披了件去年進城買的素布淺棉短袍。推開客棧後門正了正黃棉氈帽,濃霜晨霧之中,王六臂下意識的縮手搓了搓,嘴裏一口呼騰白氣拌在手裏,隨即立馬被霜氣撞散。


    縮了縮脖子的王六臂把手攏在袖中,邁出門檻,朝著界門方向踩著喳喳作響的被染上白霜凍得僵硬的黃沙土路消失在了白頭霧裏。


    今天是客棧進城購置食材瓜果的日子,不過他依舊比往常同樣進城購置食材的傍房早了一個時辰。


    沒有絲毫阻礙很快便進城的王六臂卻是並未著急著去早市,看了看天色的王六臂進城之後便拐進了偏僻幽巷之中,隨後,許久不見人影的王六臂卻是出現在了將軍府界門哨崗亭外,沒有猶豫亦無人阻攔的王六臂徑直入了亭內。


    摘下黃棉氈帽,燃燈點卯之後,將懷裏一封漆好的密信丟進內屋一個青花巒瓷瓶中,隨後不再提心吊膽的王六臂徑直去了早市。


    “府守大人,人來了。”幽州將軍府中,樸實無華的書房之中一襲黑衣甲胄的兵仕按劍單膝頷首跪地,隨即雙手遞出一封漆紅密信。


    身著紫青鶴紋華袍,看似居正一品實則與親王無異的將軍府府守鬢角霜白麵容俊逸,星眉劍目不怒自威的男人接過密信擺了擺手,目送兵仕掩門離開後,踱步來到窗前,緩緩拆開了信封。


    信上空白一片,空無一字,沒有絲毫意外的男人手中一股劍火升騰,信紙很快便化作一團灰燼,隨即在男人麵前一道隱晦玄色的奇異符號若隱若現,在見到與約定的符號無異之後,男人袖袍一揮,一切趨平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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