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後,途經三佛寺,猶豫再三,江元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從前,寺中除了不苟言笑的老和尚之外便就屬那位微溫爾雅,樸實憨順的宗介師兄與他關係最好,受他照顧也是最多。


    念及自此,江元似乎回想起了從前的點滴,臉上浮現一抹罕見的暖意,孤零零的陌生世界裏,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有像家一般溫馨的氤氳回憶。


    也不知老和尚不再以後,最崇敬老和尚的宗介師兄過得怎麽樣,想必本就慘淡的寺廟裏,這會兒或許快成了孤山之中的一座土地廟了吧。


    搖了搖頭,江元不禁有些擔憂。


    ……


    老槐樹在凜冽的寒風中巍顫搖擺,槐葉早已化作來年開枝散葉的肥沃黑土,正屯潤於樹幹之下。


    丈十來高的灰白牆體交融著經曆了無數歲月的斑駁牆瓦,令得莊嚴肅穆的寺廟顯得越發幽淳樸厚。


    在江元眼中本該人跡罕見如深山土地廟的三佛寺,如今非但沒有因為缺少信徒而閉門謝客,反而香火興盛,甚至比之老和尚還在之時更有寺廟的樣子。


    被眼前景象驚住的江元不禁腳步一頓,“這是……”


    帶著疑惑,隨著人流步入三佛寺的槐園內,拜佛祈福的周邊村民絡繹不絕,人群裏,推搡中,跌跌撞撞之下,江元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隻見一位身著明黃色僧袍,手持念珠,一臉肅穆的僧人正一本正經的與燒香拜佛的香客交談著什麽。


    似乎是注意到了一道非比尋常的目光,這位僧人有些疑惑的緩緩轉首,隨即停在園中人群愣住。


    “江師弟!”他驚喜無比的脫口而出。


    江元望著那道身影哂然一笑,道:“我回來了,師兄。”


    ……


    一處靜僻廂房,送走最後一波香客之後,宗介領著江元來到此處。


    大半年不見,他都快要認不出江元了,頭發長了,身體看著也壯碩了許多,看他氣息似乎也暗合著某種玄妙至理,仿佛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師弟,這大半年,你去了哪兒了?我還以為……”眼睛微紅,宗介的臉上盡是哥哥對弟弟般的擔憂。


    吐了吐舌頭,江元有些無措的解釋道:“師兄不用擔心,你看我這不是很好嗎!”


    頓了頓,眼中多了一絲興奮的江元繼續道:“師弟我機緣巧合之下拜入了一處仙門之中,如今也算是踏入了修行大門的一位修士,師兄不必再為我擔憂。”


    兩人都是許久不見,本就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的兩個年輕人,此刻更是打開了話匣子,暢所欲言,但又同時皆緘口不提封魔山上的事。


    說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他眼神一黯,猶豫了一瞬,“師兄,老頭兒他……”


    眼神一亮,表情莫明的宗介打斷他道:“嗯,我都知道了,包括師父是上仙分身的事,你不必擔心我,師父走後把一切都安頓好了。”


    原來老和尚早就料到了今天,或者說他早就料到了最壞的後果,也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所以,即便他不在了,三佛寺還有他,還有宗介師兄。


    聽宗介說,他似乎要繼承老和尚的衣缽,成為繼老和尚之後新的金剛院在封魔山的伏魔僧人。


    畢竟,雖然自己沒有從老和尚那裏得到任何好處,眼前的這位師兄卻不一樣,因為,他是確確實實的那老頭子的傳人。


    師兄的選擇江元並不意外,誠然自己的師門對於靈山的和尚無比痛恨,但這世間也並不是隻有那種心裏焉兒壞的和尚的。


    他為師兄的選擇感到高興,畢竟從小便充滿正義感的宗介師兄做伏魔僧人比之那什麽欺軟怕硬的淨衍,暗地下絆子的所謂下一代伏魔塔持塔人更適合,也更能夠成為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


    之後,江元從宗介那裏聽說了在他們離開寺廟幾天以後,被老和尚所托外出回來之後的宗介,看到寺中被打碎的三座大佛,以為是哪個山頭的山賊來過,寺中好不容易招來的一位守門僧也不知所蹤,所幸寺中除了那三座鍍金的佛像也再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了。


    所以,雖然覺得可惜,但他也並未太過在意。


    不過,深知佛像是被誰打碎的江元尚且還存著一絲淡淡的慚愧,但念頭一轉,一想到老和尚,他心中那僅剩的最後一絲對於靈山的好感也就蕩然無存了。


    短暫的相聚,在見到宗介師兄不僅沒事而且過得還很好以後,他便決定離開了,畢竟這一路他已耽誤了太多的時間。


    於是,第二天一早,吐納修煉完畢的江元便辭別了宗介,繼續踏上了去往雲州的路途。


    ……


    三佛寺中,供佛的大殿之內,原本碎裂成渣的三座佛像不知何時卻已是恢複如初!


    此刻早已有來求佛祈福,或是求一段似錦前程,或是求來年收成……不計其數的周邊村民。


    他們神色虔誠,請香於佛前蒲團之上,恭敬跪拜。


    然而,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他們跪拜說出自己的祈願之後,麵前高聳的佛像便宛如活過來一般,莊嚴寶象靈動異常。


    同時一絲白氣自參拜者體內飄蕩而出,掠入佛像之中。


    在江元離開不久之後,三佛寺中突兀的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幽謐沉寂之中。


    若是有修士此刻駐足寺廟,便會發現寺中一切仿佛時光靜止了一般!


    槐樹上靜止的鳥兒振翅欲飛,大殿裏,跪拜的村民們一動不動,甚至佛像前嫋嫋的香煙也宛若凝固一般,一切皆靜止如畫!


    除了那三座詭異複原的佛像,半指拈花的大佛突然舒展手臂,臥躺垂眉的大佛佛眼突兀圓睜,蓮坐合十大佛突兀轉動佛珠……


    同時,大殿內,佛光耀動,璀璨奪目,虛空生蓮,莊嚴肅穆。


    正是佛像投影,佛陀意誌顯靈。


    拈花大佛口綻金蓮,大殿之中恍若大道雷音:“原來是他……”


    從江元與宗介的交談中確定了心中所想的拈花大佛恍然道。


    臥躺垂眉大佛也頓首點頭皺眉道:“看來是沒錯了,他便是讖語所預言的那縷變數!”


    “這麽說來,那妖猴脫困也與他脫不了幹係?”手執念珠的大佛開口詢問道。


    “不管與他有沒有關係,都留不得他,天機紊亂,不可再讓他壞了大事!”拈花笑佛口綻金蓮,寶象莊嚴的道。


    隨即,三人都點了點頭,於是殿內殿外的異象也如潮退般恢複如常。


    蒲團前,一位婦人緩緩起身,看了看慈悲肅穆的三座佛像,心中突兀的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總覺得佛像仿佛突然間少了幾分肅穆神韻……


    ……


    ……


    劍九高深玄妙,在百裏簫璿灌頂之後江元從未停止對它的參悟,此前,劍道境界雖然初入門徑甚至半隻腳踏入登堂入室的門檻,但江元知道,自己如今尚且不過是連劍氣都沒有的菜鳥罷了。


    所以,為了成為心中向往的劍仙,他必須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


    要想根基穩固,就必須自己一步一步踏踏實實的修煉。


    以氣血養劍,默默感受著體內漸成規模的劍芒,劍心通明的天賦令他靈識放空,體內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井然有序,劍芒銖積寸累正緩緩蛻變。


    待劍芒鋒芒盡斂之日,便是他修煉出劍氣之時。


    一邊趕路一邊修煉早已成了江元的習慣,一心二用對於劍心通明的他來說如吃飯飲水一般簡單。


    此去路途遙遠,以江元微末不過化靈的修為,想要趕到雲州沒有數月光景怕是不行,所以為了讓他盡快前往雲州,臨走前,吝嗇的師父出乎意料的送了他一件飛行靈器。


    飛葉扁舟貼地極馳,財不外露他還是知道的,所以路上他隻在經過偏僻的山路時才會祭出飛葉扁舟代步。


    飛舟之上,盤腿修煉的江元某一刻心境突兀的一亂,體內養劍的氣血沸騰翻滾,一股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


    倏爾睜眼,靈光乍現,肅穆莊嚴,宛若佛陀寶象。


    黑眸之中,一道極淺極淡的“卍”字金印一閃而逝,陷入片刻恍惚的江元混若未覺,隨即瞬間清明,微微顫抖的右手迅速伸進乾坤袋中緊握黝黑柴刀。


    轉首對著虛空頓足,飛舟懸停,江元麵向身後虛空,如臨大敵,“誰?!”


    “嗯?”


    虛空之中一道虛幻佛陀身影漸漸顯露,看著江元稚嫩卻絲毫不漏怯意的神色略微吃驚,心中暗道好敏銳的感知。


    要知道,他可是上三境中,顯聖境界的存在,雖然是上三境中最弱的一個境界,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一個不過剛剛踏入修行門檻的化靈螻蟻所能勘破看透的,因此,他怎能夠不吃驚。


    不過轉念一想,他隨即也就釋然了,心中暗道,不愧是天機難測的一縷變數,趨吉避凶的本事倒是非凡。


    本想暗中潛伏看看這變數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值得他們靈山如此忌憚,卻不想方才靠近便暴露被他察覺。


    可惜,再強的靈識也不過隻是個化靈境界的螻蟻,收起心中的訝異,古井無波的佛眼望向江元,不帶一絲感情,仿佛是在看一具屍體。


    砰!


    體內修為宛若凍結,迅速從飛舟之上跌落,被虛空中虛幻身影釋放的無邊威能壓迫得直不起腰的江元半跪在地,雙腳深陷。


    意誌投影!動彈不得,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濕,在無量河秘境之中見過相同景象的江元自然知道麵前的虛影是什麽。


    強大的境界壓製令他如砧板上的魚肉般無法動彈,隻能任人宰割,不過雖然在巨大的壓迫下表情痛苦甚至略微扭曲,但是江元臉上至始至終都不曾有任何懼意。


    他膽大包天的抬頭,平靜無比的看著虛空之中神色淡漠的虛影,唇齒因壓迫而張合得艱難無比:“靈…山…禿…驢!”


    話音落下,表情扭曲的江元,眼中閃過一抹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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