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招徒已過去一月有餘,脫穎而出的天賦弟子們,被提前看中的拿著引薦玉令進入了那些本該他們去的歸宿。


    資質尚可,來路無礙的被收入山中外門長老,執事之下,餘下止步第二關的百十來人則順利成為了劍閣外門弟子。


    至於外界倍受矚目的前十,隻要進入無生劍池受過一道劍罡,皆在前十冊上。


    比如第四的雲州大戶李修嵐,第五的那位寡言少年書生,第三的那位颯爽少女,意外晉升第二的那位靠一身蠻力破劍罡長相著急的十六歲少年。


    以及打破劍閣曆屆考核成績位列第一的江元。


    若不是突然出關的閣主把江元收入門下強行落下大會帷幕,隻怕躍躍欲試的衍劍峰首座仇靖早已按耐不住手中的靈劍了。


    ……


    閣主所在的律劍峰,峰群之中緊靠主峰的小矮山,江元被安排在了峰畔的四層清風樓中,閣樓建在山腰的一處天然豁口中。


    接連著一道直通山巔閣主洞府的碧幽木長亭,長亭兩折起伏,呈“乃”字橫架兩峰,站在長亭之中可以俯瞰整個劍閣群山。


    不過劍閣常年有大陣護持,雲霧飄渺,所以即便站的再高,除非修有劍目,不然也依舊隻能看見翻滾起伏的雲霧。


    清風樓中一應俱全,住下的當日江元便收到了內門師兄送來的一個精致乾坤袋。


    袋中有他此次考核通過後的前十獎勵,另有一套親傳弟子的青白劍袍,一把上品靈劍,以及一些輔助修行的靈丹。


    起初,初入劍閣令他興致勃勃,對於接下來的修行滿懷期待。


    然而,一月時光匆匆過去,江元除了心堵,還有一抹難以言喻的急切。


    一月的時間裏,修行上老劍聖讓他照常無需以劍閣弟子身份自居,也沒有用什麽劍閣的大框大矩約束他,除此之外,對於江元關於劍九的請教置若罔聞。


    去主峰求教老劍聖九次,兩次是老劍聖的噓寒問暖,五次是嘮嘮叨叨的跟他嘮家常,詢問師父孫寰的近況,打聽七界山如今的現狀,剩下的兩次全是老劍聖與他師父的一些雞毛蒜皮的過往交情。


    對於老劍聖如此平易近人絲毫沒有一點一閣之主的架子,江元下意識的便覺親切,可一月時間相處下來,他的劍法修行不見絲毫進展,反而是師父的黑曆史知道了不少……


    而老劍聖便真如一個普通和藹的長輩一般,見到他便宛如見到了自家後輩,話匣子打開了便停不下來,根本沒有他插話的機會。


    清風樓,居住在一層的江元焚香盤腿修行,停下玄陽正經化靈篇的運轉,內視丹田,體內靈力越發精純。


    一月時光雖然於他劍九的修行依然毫無進展,不過修為境界卻更加鞏固。


    靈力從丹田注入劍台,轉化為劍元激射諸竅與奇經八脈,原本並不清晰的靈海境那絲壁障也逐漸明了起來。


    除卻他自身資質不凡,修行速度一日千裏之外,劍閣“親傳弟子”的輔助修行丹藥也是功不可沒。


    調息完畢的江元緩緩睜眼,目光透過窗扉遙望晨霧漸淺的律劍主峰,心中再次做出決斷……


    順著長亭而去,旭日東升,溫婉的晨光映透群山中的飄渺雲霧將長亭染滿紅暈,光影交錯著江元的身影,狹長的影子於亭中左右搖擺。


    拾階而上,空曠的主峰之上,一道白袍飄逸的背影孤坐山前樹下,黑色的大樹開枝散葉,不過異常粗壯的枝丫,甚是怪異難看。


    而枝丫之上零星散落的幾朵晶瑩剔透的火紅梅瓣,以及夾雜著梅花的於山間四溢的芬芳,把一俊遮百醜彰顯得淋漓盡致。


    而仙風鶴骨的蒼老身影此刻正逗弄著樹上的一隻毛羽灰白相間,粉喙烏爪的靈雀,同第一次見老劍聖時一般無二。


    打坐,賞花,逗鳥,這就是劍閣閣主該做的事?


    江元搖了搖頭,按下心中升起的不敬念頭,掐滅想把自己一月的煩悶傾瀉到和藹老長輩頭上的想法。


    “來了?”


    老劍聖打破了江元下定決心又突然混亂的思緒。


    一個蒲團飄出落到老劍聖身前,江元硬著頭皮落身坐定。


    “前輩,我想學劍……”“九”字未落,先被老劍聖打斷。


    “你看我這園裏的梅花如何?”


    江元看了看烏漆麻黑的古怪大樹上稀稀拉拉的梅花,敷衍的點了點頭,道:“前輩,我想學……”


    老劍聖眯眼,輕嗅一口芬芳,明亮的眼眸中似乎閃過片刻的追憶,隨即打斷江元道:“梅花香自苦寒來。”


    “前輩,我想……”


    “可惜,你師傅落下道傷,不然我也想看看他的樹如何。”老劍聖繼續打斷。


    “前輩,我……”江元臉色漲紅,險些嚼到舌根。


    老劍聖神色莫明的搖了搖頭,光影一閃,江元卻見他不知何時來到了山巔的一處石亭,身前的老劍聖迎風而立,背影挺拔,不怒自威。


    風中突然傳出老劍聖深厚有力的聲音,那是劍九的修煉總綱。


    可惜總綱玄奧無比,即便是百裏師叔耗費修為的灌頂也依然無法讓他迅速領悟其中真意。


    “劍閣能夠有如今的成就,一直淩駕諸派之上,為天下正道之首,一半依舊脫不開得了劍祖的餘蔭。”


    “另一半,則是曆任閣主嘔心瀝血矜矜業業的辛苦經營,事無巨細,大到道法之爭,小到柴米油鹽的細微瑣事,無不操勞費神。”


    老劍聖突然回首望著若有所思的江元問道:“你可知為何每任閣主被閣中瑣事侵擾卻依然是劍閣最強,對老祖宗傳承下來的劍法造詣最深?”


    江元望著老劍聖茫然搖頭。


    老劍聖看著江元的眼神逐漸和藹,同時似乎又夾雜著其他的什麽他看不懂的情緒,“道不傳非人,法不傳六耳,這是老祖宗教訓好高騖遠弟子的那套說辭,老一輩都喜歡遮遮掩掩,老夫覺得不堪甚用。”


    老劍聖負手而立,山巔的晨風將他的胡須吹散打亂,“心紊,劍不平;心不平,則劍不鳴。你的資質乃萬中無一,不過畢竟年幼,閱曆與心境都尚有欠缺,這便是老夫一直不讓你修煉劍法的原因。”


    “不光是劍九,修煉所有高深劍法都需要心境無缺,不被外邪侵擾,否則走火入魔隻是你的奢望。”


    “即便如此你也依舊想學它嗎?”老劍聖再次回首,凝視江元問道。


    微微愣神的江元腦海之中一幕幕畫麵緩緩蕩過:


    三佛寺裏,他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老和尚被一隻金色大手拍成虛無;


    時光回爍中,他見到老和尚真身,知道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他無力抵抗的漩渦之中;


    無量河秘境中,他被隱弈門餘孽暗殺,他慶幸自己早已拜入七界山傳說中的聖人門下,所以有個為他解決後患的師兄;


    來雲州的路上,他被佛陀意誌投影注意到,甚至引動了衍法境界的殺劫,結果依然在七界山長輩們的餘蔭下逃過一劫……


    可那終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喉結滾動,江元咽了咽唾液,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甚至沙啞,但卻掩蓋不了他的決心,“我想!我要學!請前輩教我!”


    老劍聖神色複雜,似乎從江元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些什麽,他在心中悵然一歎,看著江元哂笑道:“好,我教你!”


    “多謝前輩!”江元急忙拱手一拜,心中欣喜無比。


    “不過……”


    心中突然咯噔一聲,江元急忙抬頭看著老劍聖,瞪大眼睛,莫不是又要反悔?!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劍聖有些無奈的搖頭,“放心,老夫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不會反悔,不過你得先在鍾丫頭……咳,就是你鍾離雪鍾師姐手中把心境修煉圓滿,否則,老夫可不做得罪人的事。”


    姓孫的脾氣他自然清楚無比,倘若教壞了江小子,說不準那家夥會不會來拆了劍閣的大門。


    七界山的護短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前輩,鍾師姐是……”


    “嗬嗬,離雪是老夫的二弟子,倘若說心境修為,整個劍閣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高的。”老劍聖臉上擠滿欣慰與得意的笑容。


    “那鍾師姐比之前輩呢?”


    “也隻差一線,行了,江小子,隻要你能在我乖徒兒手中苟活下……堅持下來,我就指點你劍九又有何妨!”


    這話怎麽聽得有點奇怪,可能是太過高興讓他生出了幻覺,居然在和藹的老劍聖前輩口中聽到了苟活兩字,他不禁在心中默念了三遍靜心咒,讓自己起伏的心情平複下來。


    他心中暗道,果然不出劍聖前輩所料,他的確應還把心境鞏固下來,被欣喜衝昏頭腦居然讓他生出了幻覺。


    “老夫已經知會過離雪了,接下來的日子,離雪自會指導你的心境修行。”


    老劍聖頓了頓,江元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猶豫,隨即老劍聖左右觀望一陣後,突然傳音道:“記住,鍾丫頭怎麽說你就怎麽做,不要頂嘴,不要試圖反抗,勿謂言之不預也!”


    江元也一臉疑惑的左右觀望,雖然不解但還是謹慎的傳音道:“前輩放心,晚輩記下了。”


    “嗯,很好,你回去吧”老劍聖滿意的笑笑,對著江元道。


    江元拱手恭敬一拜,緩緩退走,走到山崖石階旁又突然回首,卻見老劍聖看著他的背影笑容莫明,見他回首隨即擺了擺手,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回去的路上,江元總覺得老劍聖最後的那道笑容莫明的瘮人,但任他如何思量卻也找不出緣由來。


    於是很快便拋之腦後。


    整個劍閣的弟子心境境界無一人能夠與那位鍾師姐匹敵,好厲害的感覺,江元回去之後心中輾轉難測,忍不住浮想聯翩,緊迫的心弦微鬆,打坐修煉時頭一次很快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晚是他來到劍閣之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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