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賊,受死!”一聲低嗬從坑中傳出。


    江元自夯土之中驚坐而起,一個旱地拔蔥,破土而出,神識鎖定書童,悍然出手,凝實的氣血震開泥土,一隻白秀的拳頭直逼書童門麵。


    書童雲苓被突如其來的“詐屍”嚇了一跳,腳下一滑,跌坐於地,正好躲過江元這一擊必殺,赤紅的氣血拳影貼著小書童的腦門呼嘯而過,在他身後轟出一個幾丈深坑。


    江元一擊不得,冷笑一聲,收拳再出。


    “咚!”


    第二拳被一道無形氣牆阻斷,止步於小書童的鼻尖,難以寸進。


    一隻修長的手不知從哪兒出現,提起小書童後領,將他拎出了江元拳勢之內。


    凝實的氣血拳影從正中被規整的對半切開,那隻修長的手左右輕拍兩下,江元凝結的氣血虛影宛若陶瓷,支離破碎。


    江元心中一沉,暗道可惜,隨即目光微凝,看向那個書生打扮的英武少年。


    “竟能輕而易舉化解我的拳勢,雖說隻是一個空架子,但此人修為想必與我不分伯仲。”


    “你沒走遠?”江元懷疑此人先前那副說辭乃是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要引自己出坑,他好躲在一旁暗中偷襲。


    江元越想越氣,對書生怒目而視,一隻手偷偷背在身後,伸進乾坤袋,準備掏出壓箱底的那把漆黑柴刀。


    伸手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乾坤袋已經被那書童順走了。


    “沒事,我用拳頭也能打死他們。”


    書生搖了搖頭,見自家書童並未受傷,鬆了口氣,對江元道:


    “我為你找到了上好的墓碑,是一節常青鬆樹的中間部分,十分的直正,正好聽見我家書童的驚呼,還好回來得及實,否則便被你回光返照的一拳打成肉餅了。”


    “我沒死。”江元糾正他道。


    趙君雅深知自己不可能算錯,對江元的話並不在意,隻把江元當做是一縷執念不散。


    此時的書童雲苓終於回過神來,連忙掙脫自家少爺的手,指著江元道:“少爺,你還不信我,我就說白公子未死吧。”


    說著露出不顧他人死活的得意之色。


    江元看著滿臉得意,完全沒被自己方才那凶狠一拳嚇到的小書童,絲毫沒有多想。


    隻是摸了摸空蕩蕩的腰間,心中頓時醒悟。


    白公子,是說我的乾坤袋白給了他啊!這兩人是真該死啊!


    趙君雅聽得自家書童的話,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對著江元歉意的抱了抱拳。


    隨即教訓自家沒心沒肺的書童道:“你說的沒錯,這次是我看走了眼,可倘若你少爺我回來的不及時,你就成六個銅板一個的肉夾饃了,你有什麽好得意的,況且他也確實是死過了。”


    雲苓看著自家還在嘴硬的少爺,偏過頭嘖嘖兩聲,對著大活人江元努了努嘴,隨即連連點頭道:“啊對對對,少爺說的對。”


    趙君雅:“……”


    一旁被無視的江元,隻覺二人聒噪,冷笑一聲,對書生冷嘲熱諷道:“小狗賊,你家狗賊少爺修為夠看,這份眼界卻差了太多,那老匹夫是你們主子吧,故意讓你二人守在外麵,待我脫困,即便未被那石碑震懾住,可我脫離肉身太久,孱弱無比,憑你主仆二人的確能確保我插翅難飛,老匹夫當真好算計!”


    趙君雅皺了皺眉,對狗賊這個稱呼頗為不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負在身後的一隻手快速掐訣為江元卜了一卦,卦象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個死人如何卻是活卦,趙君雅心中疑惑不已,正想再卜一卦,卻突然悶哼一聲。


    “有高人順著我的卦象算到我了?這怎麽可能,抱樸算經以術式算盡天下,術已近道,何況我乃此道大成者,隻手可欺天,誰能算我?”趙君雅臉上白色褪去隻剩下青,青又轉濃,逐漸變黑。


    趙君雅不信邪的再次嚐試卜算江元,一股冥冥之中的無形力量忽然襲來,掐斷了趙君雅的五感,趙君雅頓時變成了“瞎子”,隻算到此人叫江元,劍閣閣主親傳,但這隻是末節,一根更大更粗的因果線籠罩著江元,與其糾纏極深,他隻是悄悄探知便引來了因果源頭那人的注視。


    僅僅一道目光,便讓他心生恐懼與絕望,道心動搖,牙齒打顫,黑臉褪去又變回了白臉。


    “上三境的老怪物!”


    隨即趙君雅連忙停下卜算,反掐道訣,倉促抹去自己的痕跡,“天機紊亂,乾坤倒轉,他到底是劍閣哪位入世弟子,為何會有如此古怪凶險的卦象,我竟算不準他。”


    趙君雅內心駭然無比,劍閣親傳的身份甚至隻是他的一道偽裝。


    “果然被我說中了,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今日我水工江!江元,劍閣閣主親傳弟子,必殺你二人!”江元見書生不說話,以為他被自己撞破算計,正暗自惱怒,隨即故意自報家門,但不是為了借劍閣震懾他們。


    江元說自己姓氏的時候,眼睛直愣愣的瞪著那個叫雲苓的書童,防止這個缺心眼兒的小書童再叫他白公子。


    雲苓被他眼神嚇了一跳,連忙躲在趙君雅身後,不敢再說話。


    抓住機會的江元,直接以劍元催動身法,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化作一抹殘影欺身來到趙君雅身前。


    合穀關竅洞開,氣血隨他拳架凝在手臂之上,同時劍元也被調動,凝於五指,微微溢散,發出嘶嘶的聲響。


    龍象撼天拳第一式,蠻荒暗勁!


    趙君雅抓住書童的衣領,向後急退,另一隻手同時鼓蕩真氣,回護身前,打算硬接江元這拳。


    “哎呀!少爺!”書童雲苓突然一聲驚呼,被趙君雅丟了出去。


    江元的拳頭尚未及身,趙君雅便知自己單手隻怕根本接不住這拳,趕緊把自家書童扔得遠點,倉促之間終於以雙手架住這一拳。


    江元此時順勢止住身形,側身紮了個馬步,雙腳踩碎地麵,聚力自腳而上,扭腰轉腕,劍袍發出簌簌聲響,遞出暗勁,轟開了趙君雅搖搖欲墜的雙手。


    “砰!砰!砰!砰!砰!砰!”


    六道暗勁震得趙君雅失去平衡,連連後退。


    “好強的肉身!好重的拳!好渾厚的拳罡!難道是體修?”


    趙君雅撤步彈地,止住身形,揉了揉發麻的手臂,撿起地上的常青樹墓碑,這是一節大腿粗的樹幹,不知怎麽被他從中間截斷,隻取最直的部位。


    他想了想,實在不想得罪一個身份如此古怪,背後有上三境老怪物糾纏的存在。


    遂在自家書童詫異的目光中,頗有些難為情的開口解釋道:“我並不是你口中老家夥的弟子,在下趙君雅,抱樸山弟子,入世修行,領教百家道法,路上偶遇昏迷不醒的江師弟,看走了眼誤以為師弟身隕,是……是我不對……”


    江元咧嘴,輕蔑一笑,打斷他到:“裝不認識我?繼續裝,狗賊今日必死於江某拳下!”


    趙君雅早就聽聞劍閣的弟子十分難纏且不講道理,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隨即麵色一寒,欺我抱樸山無人?索性便不再解釋。


    “也罷,既然江師弟執意如此,我便領教一下劍閣閣主親傳的高招,好教師弟知曉,泥人也有三分火!”


    說著捏住江元的“墓碑”,伸手一抹,“墓碑”瞬間木屑紛飛,化作一柄三尺木劍。


    趙君雅單手挽了個劍花,挑眉道:“不巧,家師也是個劍修。”


    江元眼中,趙君雅氣勢驚人,方才的書生氣蕩然無存,仿佛此刻咄咄逼人的劍修趙君雅才是真正的他。


    趙君雅唰唰兩劍斬出兩道劍氣,江元氣血轟鳴護體,卻不見劍氣近身,兩道劍氣一左一右,斷了江元騰挪的可能。


    而在他恍神之際,木劍已悄然來到他身前。


    江元腳尖推地,向後倒仰,木劍擦著江元的發絲落空。


    趙君雅不依不饒,鼓蕩真氣,手臂驟然青筋凸顯,臂膀大了一整圈。


    同時沉腰下劈,把三尺木劍用出了重劍的氣勢。


    江元側身翻滾,木劍落空,淩厲的劍氣劈開地麵,亂石橫飛。


    堪堪躲過劍氣的江元,順勢以拳麵拍地,借力起身橫掃趙君雅脖頸,將他砸到地上,彈了兩彈。


    趙君雅卻像沒事人一樣,揉了揉脖頸,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左手掐了個古怪的道訣,口中低喝一聲,“疾!”


    “咦?不好!”江元心中一沉,瞬間失去對趙君雅的氣機感應。


    突然,頭頂迎來無數劍光,劍光宛若一張漁網將他籠罩,朝他撒開。


    江元引動氣血之力,付之一拳,勉強震開兩道劍氣,破開“漁網”一道口子,狼狽的跳了出來。


    趙君雅雖然對江元能夠破開他的陣法感到有些驚訝,但也僅此而已,早已算到江元下一步的他,此刻已舉著木劍立在江元身前。


    守株待兔?不,江元仿佛自己撞了上去,趙君雅什麽都沒做,僅僅隻是舉劍,然後樸實無華的前刺。


    江元大驚失色,歪頭躲過,下一劍接踵而至,阻斷江元行氣調動氣血。


    “咻!”


    江元抬腿躲過,木劍再至,使他一身氣血再散,龍象破滅,雷鳴戛然而止。


    “咻!”


    江元跳將起來躲過,木劍又至,身法拳架被打亂,空門大開……


    “咚!”


    趙君雅一掌拍出,貼在江元心口,把他拍得一個踉蹌,以至於未曾察覺自己心口有金色符文流轉,匯聚成一道小八卦陣,迅速隱去。


    一擊得手,趙君雅隻覺此人肉身打磨的實在強橫,莫不是走的上古劍修,體劍雙修的路子?


    隨即,趙君雅手中木劍氣勢越發咄人,隻見他隻手抹過劍身,無數金色符文遍布劍身,凝成金色劍氣。


    劍氣迎向江元的護體氣血,氣血滋滋作響,竟是直接被消融蒸發!


    江元雙目微凝,空手接住白刃,手掌的皮膚也被木劍的金色符文劍氣消融,變得血肉模糊。


    於是他夾住木劍,雙腳插進地裏,拖著趙君雅向後犁行,滑行數裏,終於止住木劍之勢。


    隨即抓住機會壓掌嚐試奪劍,趙君雅卻紋絲不動,江元眼中閃過一抹欣賞,這書生的力氣竟然也不小。


    趙君雅順勢以左手抵住劍柄,向江元心窩捅去。


    江元夾緊木劍,木劍再次紋絲不動。


    江元挑眉,換了計較,對手掌上的傷置若罔聞,挖苦道:“你沒吃飯呢?”


    趙君雅搖了搖頭,不與江元對峙,直接默念一聲,“鎖!”


    方才隱入江元心口的小八卦陣浮現,化作一道洞淵,把江元周身護體氣血盡數吸了進去,隨即符文流轉,氣血被打包封鎖。


    江元腳下一軟,感覺身體瞬間被掏空。


    但木劍仍然夾在他掌中,紋絲不動。


    “景門,開!”江元煞有介事的大叫一聲,嚇了趙君雅一跳,以為他要用師門秘法。


    如潮水般的氣血從江元心口迸發,激發了趙君雅凝結在他心口的八卦印,氣血源源不斷,發出雷鳴般的轟鳴,逐漸凝實,結成龍象形,一道似龍非象的長鳴從江元心口傳出。


    “哢嚓!”


    趙君雅禁錮江元氣血的道印瞬間分崩離析,江元再次做回自己,震開了書生與他的劍。


    “這是什麽秘法,竟能破開我的八卦歸虛陣?”趙君雅收劍,負手而立,握劍的手背在身後,抖個不停,顯然是被剛才的衝擊消耗不小。


    江元嘴角一勾,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當然不會解釋他隻是激發了體內全部氣血,嘴上不過是胡亂喊了一句,嚇唬他的罷了。


    事實上此刻的他,體內氣血早已消耗殆盡,如今不過是隻紙老虎,隻差一劍捅破便會現出原形。


    然而雙方實則都已力竭,卻都裝出一副遊刃有餘的假象,又都被對方的假象唬住了。


    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隨即不約而同,相視一笑,突然勾肩搭背,仿佛相見恨晚。


    躲在自己挖的坑裏的書童雲苓,探出半個腦袋,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隨即又立馬縮了回去。


    “上一刻還喊打喊殺,下一刻便相見恨晚,少爺這是中邪了嗎?我還是呆在此地不宜走動。”


    江元上前一步,躬身扶住趙君雅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胸口的塵土,懊惱不已:“哎呀,原來趙師兄是抱樸山傳人,是我誤會師兄了,罪過罪過,我下手沒輕沒重,師兄不會怪罪吧?啊?。”


    說著,江元調動殘留的最後一絲劍元,拍打趙君雅的手掌發出暗勁,觀察他的反應。


    卻隻見掌力石沉大海,趙君雅臉皮抖了六下,眉頭卻沒皺一下,隻是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心中此刻卻亂做一團,“他居然猶有餘力?不對,不對,他肯定是裝的!”


    隨即反手拖住江元,拍了拍江元的後背,用殘留的真元畫了一道小符,貼在他背上。


    “嗬嗬,怎麽會呢,既然誤會已經解除,自當是一笑泯恩仇,江師弟以為如何?”


    江元背上符文被催發,悶哼一聲,臉色發白,心中一緊,“他一定是裝的,他就是隻紙老虎,我隻消輕輕一捅,他便泄氣癱作一團了!”


    然而江元什麽也沒做,他現在也是隻差一指頭的紙老虎。


    江元退而求其次,握緊趙君雅的手臂,強裝鎮定,露出凶狠的笑容,“哈哈哈,趙師兄說得對,我與師兄真是不打不相識,不如這樣,師兄與我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趙君雅方才的符文已經耗盡最後的真元,此刻雙手被江元握得生疼,他嘴唇發白,卻不動聲色,“我也正有此意,從今往後,你我兄弟二人何處去不得!”


    隨即江元鬆開趙君雅,不著痕跡的揉了揉發麻的後背,腳下一陣發軟,卻被趙君雅悄悄看在眼裏。


    江元伸手一招,遠處坑洞裏傳來雲苓氣急敗壞的聲音,“我的乾坤袋!”


    乾坤袋物歸原主,江元從中掏出兩柱香,一壺百濁釀,兩隻瓷碗擺好,拉著趙君雅跪下。


    “黃天在上!”江元舉香,瞥了趙君雅一眼。


    “如今我消耗太大,恐不是他的對手,此人肉身凶悍,赤手空拳便能錘殺我,我便認下這個便宜小弟。”


    “厚土為證!”趙君雅接道。


    “我趙君雅,(江元)今日與江師弟,(趙師兄),結為異性兄弟,此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兩人瓷碗一碰,杯酒下腸。


    江元“聲情並茂”,“大哥!”


    趙君雅“聲情並茂”,“賢弟!”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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