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雲棲神色嚴肅,沉聲道:“你是說,他在國子監門口售賣書籍,被刑部的人羅列罪名,強行帶走了?”


    “正是如此!”周虎點點頭,著急道:“還請大儒救我家少爺。”


    禇雲棲道:“放心,你家少爺的事便交給我了,你回衛國公府便可。”


    周虎鬆了一口氣,有禇大儒出手,少爺應該就無恙了。


    “大儒還請快點動身,我怕少爺在刑部的大牢受到刑罰。”


    “誰敢!”


    禇雲棲一聲清喝,大步走了出棲雲閣。


    周虎跟了出去道:“大儒,請上我的馬,國公府的汗血馬走得快。”


    禇大儒搖了搖頭,拒絕了周虎的好意:“能乘風,何必乘馬?”


    “少年鞍馬疾如飛,賣盡儒衣買戰衣。老去不知筋力減,夜闌猶夢解重圍。”


    在他徐徐念出這首詩後,周遭竟然狂風大作,棲雲閣外的竹子也紛紛搖曳,竹葉吹落一地。


    禇大儒不見曲膝,雙足一點,竟然踏著狂風向前疾行數丈,仿佛以風為馬,禦風而行。


    這速度,比起衛國公府的駿馬還要快上數倍。


    “這是儒道的神異?直接踏風而行了……”


    周虎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禇大儒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才回過神來,急忙尋來夫子詢問顧清秋的住處。


    ……


    太學府後方栽著一片茶樹,茶樹中建有一座雅閣,取名翹英閣。


    禇雲棲自比為竹中君子,住處栽滿竹林。顧大儒喜愛茶花,住的地方也栽滿了茶樹。


    此時此刻,翹英閣中兩位大儒相對而坐,正在烹茶。


    顧清秋低頭看著幾卷書,時不時的端起茶喝一口。


    而楚靖之坐在他的對麵,為他倒茶,看向顧清秋的眼神中卻帶著期待。


    顧清秋是兵法大家,顧清秋是大國手,而楚靖之則癡迷於各種詩文、通俗讀物。


    否則以楚靖之大儒的身份,也不會在文審院做一名小小的主司。


    自從看過《紅樓夢》後,楚靖之就被吊得夜不成寐,心癢難撓。


    無他,這《紅樓夢》沒寫完,太讓人好奇後麵的劇情是什麽了。


    如果是普通讀者,肯定是找上門催更,更嚴重點綁了江寒逼他寫書。


    但楚靖之作為大儒,自然不會用那麽低端的做法。


    既然原作者還沒寫出來,那我就自己寫!


    他深刻研究了《紅樓夢》,並在原有的設定上進行續寫。


    在寫出了一部分後,就心急火燎地來找顧清秋和禇雲棲點評。


    隻因禇雲棲有午睡的習慣,楚靖之隻好先來了翹英閣。


    “清秋兄,如何?”


    發現顧清秋翻完最後一頁,楚靖之立馬期待的問。


    “靖之兄,此卷雖說尚可,但與江寒所寫的仍然相差甚遠,有如雲泥之……”顧清秋說到一半,不忍心打擊他的信心,改口道:“不過隻要靖之兄再將江寒所寫的吃透,再進行續寫,一定能更勝此卷。”


    連續碼了十二個時辰的字的楚靖之喪氣的擺了擺手。


    此人當真天縱之才,連我也無法續寫他的小說,明明模仿他的文筆,卻仍然寫得不像。


    若《紅樓夢》完整出世,必將揚名後世,成為傳世的大著作!


    “這個江寒怎麽寫那麽慢,什麽時候才能把後麵的寫出來啊!”楚靖之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閣外傳來一名儒童的聲音:“顧大儒,外麵有個國公府的人求見,說是江寒的書童。”


    房間裏,顧清秋和楚靖之互視一眼,眼睛皆是一亮。


    “肯定是江寒將《紅樓夢》後麵的內容寫出來了,讓書童呈來原稿,快讓他進來!”楚靖之大喜過望。


    顧清秋則是眉頭微微一皺,倘若是帶著原稿來找楚靖之,怎麽來到我這兒?


    周虎剛走進房間,楚靖之就微笑道:“是你家少爺讓你送書來的嗎?”


    周虎先是一愣,隨即道:“不是書,而是詩。”


    楚靖之先是失望,而後眼睛一亮,說道:“詩?什麽詩?”


    顧清秋也是感到微微詫異,江寒給我送詩?難不成想做我的徒弟,要拿詩討好我?


    嗬,我顧清秋豈是那種貪圖虛名之人!


    區區一首詩就能討好我顧某人?


    你當我是禇雲棲那老家夥?


    周虎急忙從懷裏拿出一張紙,想起少爺在耳邊的吩咐。


    “光是禇大儒未必能幫我洗去那些罪名,你再去找顧清秋,他是兵法大家,又曾在朝廷做官,若是他出麵,更容易幫我脫罪。不過我不是他的弟子,他也沒教過我,你就先送他一首詩。”


    楚靖之道:“這詩應該是給你的,你看吧!”


    他想起翹英閣是顧清秋的地方,如果江寒要給自己送詩,應該到文審院或楚府才對。


    顧清秋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接過了紙。


    這江寒莫非真的拿詩討好我?


    我是那種一首詩就能討好的人?


    嗬,且看看到底寫了什麽,再將這周虎打發回去。


    將紙張展開,顧清秋一眼就被那些狗爬的字醜到了,感覺眼睛都被辣到了。


    “這是我代筆的。”周虎忙道。


    顧清秋看了周虎一眼,果然是主仆,這字就不能練練?


    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顧清秋的呼吸陡然一滯!


    隻見第一行詩寫著: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趙客,胡纓,吳鉤,銀鞍,白馬,流星。


    簡單的幾個詞,便刻畫出俠客縱馬的場麵,令人猶如身入其境。


    顧清秋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四句詩讓他陡然想起年輕的時候。


    他年輕之時,也頗喜行俠仗義,濟危扶困。


    當年仿佛也是這個畫麵:夜色之下,他手提長劍,縱馬而行。


    “好詩!“顧清秋忍不住低聲道,“這四句詩,似乎為我所寫……這江寒,竟然以我為形象,寫了一首詩。”


    稍稍平複激動的心情,顧清秋繼續往下看。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喳的一下,仿佛有一股冷氣鑽入天靈蓋,徑直往下,靈魂瞬間也被這道冷氣貫穿!整個人一機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當年我豈非如此?殺人之後,拂衣而去,深藏身名。”


    顧清秋低聲喃喃,心中又是激動,又是驚訝。


    如今年歲已去,當年他行俠仗義之事已無人知道。


    但江寒竟不知從哪裏得知,更是以自己的形象,作了這樣一首詩送給自己。


    顧清秋當年行俠仗義,雖說並沒有故意宣揚,為人所知,但無意間讓人知道,並寫詩相贈,也是心中無比竊喜。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迫不及待的繼續往下看。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朱亥,侯嬴,是幾百年前的人了,當年兩人為信陵君立下不少功勞,乃是大俠客。


    顧清秋年少之時,也頗為欽慕二人的俠義。


    不想江寒竟然將他和這兩個人並列。


    這孩子,真的,我哭死,太誠實了……


    看到這裏,顧清秋已經確定,這首詩最少也是繞府級別的佳作!若後麵也不差,還有達到聞州之境的可能!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後麵的幾句,則是一個典故。顧清秋微微點頭,輕吐一口氣:“二人烜赫大梁城,何嚐不是我平生之誌?我此生渴望建功立業,卻遭朝廷排擠……雖沉心修儒,終成大儒,卻不遂平生之誌……”


    他一會興奮,一會惆悵,繼續往下看,突然眼前一亮。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縱使死了,俠骨也留香,不愧為一世英傑……”


    此句一掃顧清秋心中惆悵之情,他感動不已,這孩子,竟如此誇讚我,認為我顧清秋縱死,卻也不愧為一世英傑!


    好孩子啊,好孩子!


    他看向最後兩句,他已經能確定,此詩必將聞州!心情愈加澎湃。


    聞州之境的詩詞,以他為形象所寫的詩詞,此詩一出,必將詩震一州!他也會跟著這首詩揚名天下!


    並且不是那種蹭蹭不進去的揚名!


    “誰能書閣下,白首…”


    沒了!


    顧清秋:“???”


    白首什麽?


    怎麽沒有了?


    白首什麽啊!


    最後一句呢?你他喵的缺少三個字?這三個字到底寫的是什麽啊?


    不是,你寫小說斷章就算了,你寫詩也斷章?他喵的要不要這麽過分???


    這種斷章式寫詩是誰想出來的?


    顧清秋一口陳年老血好懸沒直接噴出來!


    “周虎,你家少爺怎麽沒寫全?後麵呢?”顧清秋猛地扭頭盯著周虎,咬牙切齒,目光不善。


    “我家少爺本來快寫完了,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刑部的聶郎中突然殺出來,把我家少爺抓走了,說他犯了大逆之罪,要砍了他的頭……於是我家少爺還沒有寫完,就被抓進刑部大牢了……”


    翹英閣中,寂靜了兩三息。


    突然之間,一個極其憤怒的聲音晴天霹靂般響起,震得雅閣也在微微顫動。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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