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曹變蛟領兵擊破了流寇前陣之時,其實流寇已經是陷入了混亂,士氣也向著下麵瘋狂的跌落。


    但這個時候還並非沒有挽回的機會,隻是還沒有等高迎恩緩過神來,右後方山嶺之上響起的炮聲徹底的壓垮了其餘流寇戰鬥的意誌。


    高迎恩使老弱、步隊居中,這一部分足有十萬餘人,他們在行進的時候本就極為密集。


    明軍火炮居高臨下,甚至不需要瞄準,便可以百發百中。


    每打出一炮必能建功,在人潮之中炸出一團又一團的血霧。


    死亡的恐懼折磨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對於火炮的恐懼使得一眾流賊的士氣跌至了穀底,就是連其中原本需要維持秩序的老匪也不例外。


    饑民在逃亡,步隊在潰敗,馬軍也在潰逃,而那些精騎則是跑的更快。


    相互踐踏者、推搡逃亡者不計其數,因此造成的死傷甚至比其被明軍火炮殺傷的還要多的多。


    隨後左良玉更是帶領著家丁殺入陣中將其攔腰截斷,兩側的山嶺之上也冒出了大量的旌旗。


    連綿不斷的銃炮聲更是使得一眾流賊驚慌失措,整個戰場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熱粥,混亂不堪。


    兵敗如山倒……


    敗局已定,再如何抵抗也隻是螳臂擋車,一些試圖抵抗的流賊甚至連浪花都沒有掀起。


    曹變蛟和左良玉兩人帶領著甲騎猶如兩條張牙舞爪的火龍一般,輕而易舉的便撕開了流賊的陣列。


    流賊的大陣被其撕裂開來,衝的四零八落,支離破碎。


    曹變蛟和左良玉一路銜尾追殺而去。


    四散逃亡者慌不擇路,跪地投降者不計其數。


    “嗚——————”


    中軍之中號角再響,伴隨著旌旗的揮動,軍令也是一級一級的傳下。


    陳望舉起了手中的令旗,喝令道。


    “全司保持行軍隊列,一局在前,四局押後,沿路追擊!”


    軍令下達,眾人雖然有些許的慌亂,還沉浸在此前的廝殺之中,但是得益於還算長久的訓練,很快也都在其軍將的約束之下恢複了秩序。


    組成一局的便是那些老兵,而二、三、四局則是由新兵組成。


    老兵多持刀盾,甲胄齊備,老於戰陣,火器攜帶的較少,多是弓箭,作為司內排頭最為合適。


    原本是三眼銃和鳥銃等火器混雜,不過陳望在接受右司之後將大部分雜亂的火器都分給了左司,隻留下了三眼銃。


    陳望並沒有讓其全部更換鳥銃,大同兵用慣了三眼銃,而且使用的極為熟練,一時間換上了鳥銃反而戰力會被拉低。


    再說也沒有更多的鳥銃交給他們使用,所以陳望讓其保留下了三眼銃,甚至還多使了些銀子讓人又調撥了些許。


    沒有花費多少的時間,在陳望發號施令,上稟消息的時候,眾人便已經是變成了行軍隊列,甚至比左司還要快上一分。


    “嗚————”


    諸司諸部先後踏上了官道,伴隨著一陣陣完成集結的號角聲。


    中軍之中金鼓再響,陳望沒有怠慢,立即下達了進軍的命令,領著身後的親騎壓再陣邊向前快步而去。


    行了隻是不到一裏的距離,陳望便聽到了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馬蹄聲。


    陳望回頭望去,正好望見了曹文詔那麵火紅的大纛,數百名騎兵跟隨其後,接連越過了中部左右兩司,以及左陣左司的隊列疾馳而來。


    陳望連忙勒馬向旁邊靠攏了些許,他知道曹文詔這是要帶領剩餘的一些騎兵,前去接應曹變蛟和左良玉,以便擴大戰果。


    步隊的事務都被交給了曹鼎蛟,由曹鼎蛟統領兩營,命其輕裝急行,於後接應。


    一路追擊,道路之上滿地的屍骸,沿山邊野是逃散的流寇。


    曹鼎蛟不斷的派出騎兵前去驅趕跪地投降者,將其聚攏起來看管。


    這些人已經失去了膽氣,兵刃早就被其丟掉了,基本上兩三人就能驅趕著數百人乃至上千人。


    就像是草原之上牧民牧羊放馬一般……


    隨著越發的深入,逃散的流寇的也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輕裝急行不帶輜重,就算是穿著甲胄,大部分軍卒的速度都比普通的流寇要快的多。


    說是流寇,其實也就那些馬軍和精騎算的上真正的寇。


    其餘的大部分都被裹挾的民,或則是因為活不下去被迫入伍的人,這些人他們饑一頓餓一頓,罕有吃飽的時候,又哪裏有力氣逃跑。


    一路輕裝急行趕到停口鎮外之時,一眾明軍已經是氣喘籲籲。


    陳望眼神微凝,神色微變,饒是回憶原身的記憶,見識過了無數的慘狀,但是看著眼前的景象,他仍然是難以平靜。


    他的心終究是血肉長成的,而非是什麽鐵石心腸。


    停口鎮居於兩水交匯之處,左右皆臨水岸,被兩條河水的支流分開。


    陝西連年大旱,兩條河水曾經幹枯,但是今年旱情減輕許多,如今兩條河流已是重新又匯聚起了不少的河水。


    停口鎮外,隻能看到大量不斷遊走的明軍騎兵,分不清楚到底是從屬在曹變蛟還是左良玉麾下騎兵。


    他們揮舞著馬刀,不時將砍翻一人,遊走在人潮的四周,逼迫其進入河水之中。


    此時兩水沿岸已經站滿了不少的流民,不時有人被擠入水中不斷的掙紮。


    河水之中密密麻麻皆是攢動人頭,甚至連水流都為之減緩……


    上級的軍令下達,就地駐守停口鎮,收攏俘虜,打掃戰場。


    戰場之上其實並沒有什麽需要打掃的,流寇哪裏有什麽能夠入眼的武器和兵刃,大部分都是一些破爛根本沒有用處,


    隻有一小部分的步隊老匪,還有被殺的馬軍身上有不少的銀錢,有一些能用的兵刃和甲胄。


    打掃戰場並沒有花費多長的時間,除去兩營的軍卒之外,邠州此前還招募了不少的鄉勇充任軍中作為輔兵。


    說是輔兵其實就是民夫,在戰事結束之後,他們自然也被派上了戰場打掃。


    這些城中的征募來的輔兵,完全就是戚繼光在兵書之中所說的那種絕對不能選的奸猾者。


    就算是有軍卒督促,但是還是有很多的人偷奸耍滑。


    這樣的人要是進入軍營,隻會是影響軍中的風氣,陳望直接將其和自己麾下的新兵分隔了開來,以免其收到影響。


    作戰的時候,三局的新兵都沒有出什麽亂子,隻有兩個鳥銃兵忍不住想要提前放銃被督戰的老兵割破了脖子,切了耳朵。


    這兩個人就是本場大戰之中陳望麾下所有的傷亡。


    不過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倒是出現了幾個小插曲。


    那些沒有見過戰場慘烈的新兵,走到狼藉一片的屍堆上打掃清理之時,很多人都吐了出來。


    被鳥銃、三眼銃等火銃打死的人還好,起碼還有一具完整的屍體,死相並不恐怖。


    但是被佛朗機,被虎蹲炮轟中的人,很多人的身上被打的破爛不堪,甚至鑲嵌著不少的鉛子,看上去極為滲人。


    死相最為恐怖的是那些被發熕炮的炮彈所打中的賊匪,那一部分賊匪身體早已經是支離破碎。


    還有被曹變蛟帶領的騎兵所斬殺的賊匪也是死狀極慘,有人已是被戰馬踏的已經不成人形。


    不少的新兵都吐的稀裏嘩啦,他們心中恐懼不已,甚至有脆弱一些的人當場便哭了出來,但是礙於軍令他們卻不得不要打掃戰場。


    陳望掃視著破敗的戰場,看著正在打掃戰場的一眾新兵,心中一片冷然。


    見識血腥殘酷的戰場隻是這些新兵所需要經曆的一步。


    打掃戰場也能鍛煉其精神和意誌力,減輕其對於戰場的畏懼。


    第一戰是這樣的結果和經曆,其實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沒有多少的傷亡,便有了戰陣上的經驗,見識了戰爭的殘酷,見識了鮮血淋漓的戰場。


    在這個時代,隻有嚴格的訓練和軍紀才能保證一支軍隊有足夠的戰力,但是也會使得其精神遭受的壓力極為巨大。


    而血腥的戰場和死亡的恐懼更是無時無刻的刺激軍卒的神經,打磨著軍卒的意誌。


    正是因為如此,在古代軍中才會有營嘯發生,營嘯最大誘因正是因為精神長期處於緊張狀態,緊繃著無法放鬆。


    現在陳望並沒有很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隻能是盡力約束和一定的正向引導。


    現在他隻是一個把總,上麵還有千總、還有中軍、其上還有總兵,隻有當他自己主持一營之時,有些事才能夠去做。


    此戰大勝,曹變蛟陣斬高迎恩,斬首級七百二十級。


    左良玉斬首首級八百九十級,繳獲撞天王旌旗,但是沒有斬殺撞天王。


    俘虜無算,擊破平涼賊十四萬人。


    但陳望並沒有贏下大戰的喜悅,因為這一戰明軍本不應該贏……


    在曆史上,那個時候曹文詔已死,平涼府流寇東進,明軍在數敗之後軍卒潰亡大半,邠州城陷。


    最後還是曹變蛟領湫頭鎮殘軍支援,收攏潰兵止住了敗勢,才使得其暫時止住了東進的趨勢。


    但是現在因為他救了曹文詔,這一戰明軍不再隻有兩三千人,而是增至到了五千餘人。


    洪承疇授權曹文詔坐鎮邠州,而左良玉帶領的昌平軍也被留在了邠州城下。


    如果隻讀履曆和戰績,很多人對於曹文詔的第一印象就是猛將。


    曹文詔曾多次領騎兵與敵軍搏殺,皆有戰功,大小戰事數十陣,敗少勝多。


    而且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幾個人能做到“持矛左右突,匹馬縈萬眾中。”


    但實際上曹文詔還頗為知曉用人,長於謀略。


    現在的高迎祥雖然聲勢浩大,但是也並非是諸營的盟主。


    一直以來統領諸營的盟主,真正意義的隻有兩人,一是王嘉胤,二才是紫金梁王自用。


    紫金梁王自用、高迎祥、張獻忠登人曾經都是從屬王嘉胤。


    王嘉胤曾為邊兵,後逃亡歸裏。


    崇禎元年之時因年荒乏食,率眾起義於府穀,連敗官兵,聲名鵲起。


    連在白水發起首義的王二都從澄城率部與其會和,後王二兵敗被誅,王嘉胤領軍轉戰,連戰連捷。


    於是稱王設官,建製割據,三十六營的雛形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建立。


    王嘉胤當時甚至擊敗了洪承疇帶領的平叛官兵,但是最後卻是被曹文詔用計斬殺,其部也被曹文詔盡數擊潰。


    而後進剿陝西、山西等地,連戰連捷,戰功顯赫。


    朝廷更是破例,命陝西、山西兩省諸將皆受曹文詔節製。


    而曹文詔也指揮其連敗流寇諸營,一度壓製著諸營無法抬頭。


    無論是進軍方向,還是出戰時機都恰到好處。


    曹文詔在待人處事的方麵簡直也是模板。


    關內關外諸軍一眾軍將都與其交情不淺,甚至連文官都與其關係不菲。


    曹文詔原本和洪承疇有舊怨,被洪承疇打壓過戰功。


    巡按禦史吳甡當初甚至因為戰功的事情上書彈劾洪承疇,為曹文詔爭功。


    在複起之後,曹文詔在接到詔書後直接乘馬趕往靈寶求見洪承疇,以示尊重。


    洪承疇因此和曹文詔冰釋前嫌,甚至拍著背為曹文詔送行,後對於曹文詔一直待以親信。


    如果說曹文詔是莽夫的話,那麽恐怕這個時代也沒有幾個人不是莽夫了。


    夕陽映紅了整片天空,染紅了晚霞。


    但是晚霞再如何的鮮紅,都紅不過地下那被鮮血所染過的土地。


    陳望牽引著戰馬,行走再滿是屍骸的停口鎮外。


    他這隻小蝴蝶翅膀扇動之後所引起的微風,此時已經逐漸的變大,正開始改變著整個世界。


    遠方,血色的夕陽緩緩落下,當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之時,黑暗徹底籠罩了整個大地……


    《明史·列傳·卷一百五十六》


    “檄文詔入關,文詔乃馳至靈寶謁承疇。”


    “承疇……曰:‘此行也,道路回遠,將軍甚勞苦,吾集關中兵以待將軍。’拊其背而遣之,文詔跌馬去。”


    “……俄副將艾萬年、柳國鎮複戰死。文詔聞之,瞋目大罵,亟詣承疇請行。”


    “承疇喜曰:‘非將軍不能滅此賊。顧吾兵已分,無可策應者。將軍行,吾將由涇陽趨淳化為後勁。’”


    關於曹文詔的戰績簡結。


    計殺王嘉胤。(高迎祥、張獻忠、王自用等早年從屬於王嘉胤。)


    生擒杜三、楊老柴、魁大虎,降伏郝臨庵。


    陣斬滾地龍、混世王、掃地王、紅軍友、獨行狼、點燈子等。


    清剿陝西、進入山西,朝廷命陝西、山西兩省諸將皆收曹文詔節製。


    於山西令兵擊潰紫金梁、混世王、姬關鎖、八大王、曹操、闖塌天、興加哈利統帥的七大營部,迫使其逃離山西。


    追擊截殺,連敗紫金梁、老回回至武鄉,追過天星於高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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