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王廟成了廢墟。


    龐然大物的怪蟲在黑血裏發出嗤嗤響動,逐漸融化。


    外患鏟除,李玄囂反而心情無比沉重。


    浮殊臨死時說的大禮,猶如一根利刺,狠狠紮在他心頭。


    “萬裏大禁,被開了個口子……”


    李玄囂踉蹌了兩步,紅著眼睛低吼道:“浮殊你這混賬東西!鏡月門,本王與你們勢不兩立!”


    籠罩北荒的萬裏大禁,是大唐北域的人族賴以為生的基礎,這份基礎若被破壞,那麽大唐北域就得如浮殊所言,成為妖族的天下。


    北荒的恐怖,百姓們所知甚少,可是在修行界,北荒凶名赫赫!


    那是無數妖物的棲息之地,雲州之上一等一的凶險區域。


    若萬裏大禁被破,北荒的妖物便會成群結隊的衝出森林,到時大唐國將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巨鹿城首當其衝。


    李玄囂心旌搖曳,眼前一陣發黑。


    木老見狀急忙開解道:“王爺莫急,以浮殊老賊的能耐毀不掉整個大禁,他自己也說是在大禁上開了個口子,隻要我們找到這個口子並且堵上,北荒裏的妖物就出不來,危機也就迎刃而解了。”


    李福滿不在乎的道:“即便大禁破開,用鎮北軍填就是了,北荒裏的妖獸都能跑出來不成。”


    汴梁憂心忡忡的道:“妖族凶殘,以血肉為食,若北荒出現可通行的豁口,必然會有不少妖物出來覓食,我們巨鹿城將直麵來自北荒的威脅,再加上身後的天祈城,可就是腹背受敵了。”


    李福仔細的想了想,道:“還真是這麽回事兒,腹背受敵的滋味可不好受,倒黴就倒黴在咱們巨鹿城的位置,太靠近北荒了。”


    李玄囂很快冷靜下來,道:“北荒附近的村鎮近期可有妖獸襲擊的情況發生。”


    汴梁答道:“除了追查到煞蚊棲息的區域之外,暫時沒聽說過有其他妖獸出沒的消息。”


    李玄囂道:“浮殊在大禁上開的口子應該剛剛才完成,趁著北荒裏的妖物沒發現豁口的存在,必須盡快將那道口子找出來。”


    李福與汴梁同時領命,準備即刻派遣大軍去搜索。


    李玄囂抬手攔住兩人。


    “還有件事,一樣重要。”


    李玄囂望向正拿著樹枝在怪蟲殘屍中翻找東西的雲缺,目光複雜。


    李福抽著嘴角道:“世子的戰力也太嚇人了,浮殊老賊的怪蟲本體不弱於高階妖獸,一刀給劈了。”


    汴梁和木老同時咽了下口水,小郡主則表情茫然,顯然被王兄屢屢展現出的能力震驚得麻木了。


    李玄囂沉吟良久,道:“鎮北王的世子若能達到斬殺高階妖獸的實力,你們應該知道預示著什麽。”


    木老表情沉重道:“預示著天祈城裏的那位必將手段盡出……在王爺尚未踏入金丹之前,絕非決戰的時機。”


    李玄囂道:“此間之事封口,除我們五人之外,不可再入第六人之耳。”


    幾人躬身稱是。


    李跳跳道:“父王,是不是連母妃也不能說?”


    李玄囂凝重的點點頭。


    李跳跳從未見到父親如此嚴肅,她很懂事,更深知來自天祈城的威脅有多可怕。


    李玄囂深吸一口氣,幸好在場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不會泄密。


    再看雲缺的時候,李玄囂眼裏多了濃濃的擔憂。


    能砸扁堪比中階巔峰妖獸的機關虎,李玄囂認為已經是雲缺的極限戰力了,不料自己這兒子竟連高階妖獸般的浮殊怪蟲都能給劈成兩半,而且隻用了一招。


    雲缺的能力,遠遠超過了李玄囂的認知。


    而這份驚人戰力的來源,絕對不會簡單,甚至隱藏著巨大的危險。


    李玄囂隱約感覺到一層若有若無的危機,正籠罩在兒子的頭頂。


    “找到了!”


    雲缺從殘肢中翻出個黑色的舍利,道:“我就說嘛,他肯定修出了黑舍利。”


    看著兒子天真的臉龐,李玄囂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他大步走到雲缺的身旁。


    “父王雖然是個武夫,但深知一個道理,這世上的所有獲取都與付出相等,你得到了多少,就要付出相同的代價。”


    李玄囂虎目中是一種慈愛與堅毅交織的神采。


    “我兒流離這十七載,怕是沒少吃苦,你所能駕馭的妖氣絕非尋常,或許是一份大凶險,為父修為有限隻能盡力幫你,但很多時候麵對這片並不公平的天地,你需要自己扛,記住,我們男人能喊疼,但不能說苦。”


    雲缺注視著李玄囂的雙眼,漸漸笑了起來。


    笑容中透著的是與鎮北王同樣的堅毅,用力的點點頭。


    “兒臣,記下了。”


    廢墟中心,父子相談,兩人的笑容越來越像,最後竟笑出聲音。


    笑聲中,是一模一樣的灑脫與不羈。


    大家都隨著笑了起來。


    李福和汴梁的臉上是替王爺高興的羨慕笑容,李跳跳的臉上是家人團聚的幸福笑容,唯獨木老,笑得有些勉強,甚至苦澀。


    蠍王廟所在的竹林外,千機營的眾人始終在謹慎戒備,時刻準備著搏命一戰。


    沒接到王爺的命令之前,他們會死守在這裏,哪怕最後的結局是全軍覆沒。


    靜夜裏忽然傳來動靜,人們側耳聆聽。


    “有笑聲?”


    “是王爺的聲音!”


    “敵人伏誅了,否則王爺不會如此開懷。”


    “王爺平安就好。”


    千機營終於輕鬆了幾分,仍舊仔細戒備,不敢大意分毫。


    馬至遠和清遠也跟了過來,還有一群門客,此時正在千機營戒備的範圍外等著消息。


    “師父,你看什麽呢。”


    清遠見他師父始終望著黑漆漆的林間看得津津有味,狐疑地也跟著看去,除了幾縷照在林間的月光之外什麽也沒看到。


    “看戲。”


    “啥戲呀師父,林子裏有戲台嗎?”


    “什麽戲台,又不是城裏,為師看的是人生如戲,你這種肉眼凡胎是看不到嘍。”


    “人生如戲?”


    清遠咂摸著這句高深莫測的話語,又看了看師父頭上的白發,恍然道:“怪不得我看不到!因為我的戲剛開演,而師父的戲就快落幕了。”


    馬至遠先是點點頭,回過味來臉色一垮,狠狠敲了敲徒弟的頭。


    “又咒你師父!你個逆徒!”


    “不是你說的人生如戲嘛,我才十歲剛開演,您都七老八十可不要落幕了嘛。”


    “為師能活五百歲!現在剛唱到大戲中間,正是最精彩的時候,無知小兒懂得什麽。”


    “五百歲的中間,那師父不正好是二百五嗎……哎呦疼疼!徒兒再也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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