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城中一座小酒館內,坐著三人。


    正在小酌,談笑風生。


    這三人周圍纖塵不染,坐在靠窗的位置,卻連一絲風都吹不進來。


    小酒館的木梁隨著談笑聲不住的顫抖,猶如即將坍塌。


    強橫而隱晦的威壓波動不斷蕩漾四散。


    “若非為了黑市,我們三人能湊上一桌可不容易,二位家主莫要客氣,嚐嚐我新釀的靈酒。”


    說話的是個肥胖的中年男人,親手為另外兩人斟滿,他身後畢恭畢敬的站著個年輕人,正是富辰。


    這個胖子是富辰本家的親二叔,金丹大修士,富餘。


    “富兄的靈酒自然沒得說,香醇依舊啊哈哈。”


    身穿藍袍的男人舉杯品了口,道:“黑市既然由暗轉明,正好與他們算算這些年來的舊賬,我們齊家的子弟,可沒少在這裏吃虧。”


    這人同為金丹境界,隻是修為不算太穩,剛剛踏入金丹並沒多久。


    別看初入金丹,身份可不得了,此人是四大家族之一齊家的家主,國舅爺,齊鐮。


    “齊家的後輩僅僅吃點虧,我們淩家有個子侄直接死在了裏麵,這筆陳年舊賬也該理一理,算一算了。”


    最後說話的是個長須老者,此人目光陰鷙,聲音冷冽。


    他名叫淩洪淵,是淩家的當代家主。


    一座小店,一張小桌,竟匯聚了三位金丹強者。


    原因隻有一個,這裏,是黑市的入口。


    不同於以往,黑市隻有入口,真正的區域位於化境,自從元石被雲缺拿走,吳壽還真如雲缺吩咐的那般,將小店後麵的店麵全買了下來,將黑市直接開在了這裏。


    之前黑市飄忽不定,難尋其蹤,即便有人想要找麻煩也難以找到地方。


    這下好了,黑市的位置固定,不說有多少人敢來繼續交易,尋仇的算方便多了。


    三人已經坐在酒館裏有些時間,靈酒喝了兩壺,卻遲遲不見地煞幫真正的主人露麵。


    淩洪淵冷哼了一聲,道:“讓我們等這麽久,地煞幫幫主好大的威風啊。”


    話一出口,帶著渾厚的靈力波動,木質的房梁與屋頂傳來嘎吱嘎吱的響動。


    這是人家在示威。


    黑市主人再不出來,黑市就要被人家給拆嘍。


    齊鐮看了眼門口,放下酒杯,道:“不算晚,人來了。”


    兩道身影走進小酒館,一前一後,都戴著麵具。


    前麵的是個猴兒臉,後麵的是個鬼臉。


    鬼臉走進屋中後直接說道:“三位久等,我們幫主到了,無論你們對黑市有多少仇怨,我們幫主一個人扛著。”


    話說得豪邁,就是有點自私,好像他這個二當家是沒事人似的。


    戴著猴臉麵具的雲缺也不在乎吳壽怎麽說,進屋後直接坐在三人對麵。


    一時間四個人,麵麵相覷。


    “好飯不怕晚,好賬不怕算,三位既然來找地煞幫算賬,那就劃下道來,咱們仔仔細細的算一算。”


    雲缺說著拿起酒杯給自己斟滿,看得富餘直皺眉。


    黑市主人實在猖獗!


    麵對三大金丹,竟還得坐得這麽穩當,難道不知道在場的都是什麽身份?


    富餘暗自不喜,他的親侄子富辰此時變得疑惑萬分。


    富辰是跟著二叔來黑市興師問罪的,順便也算開開眼界,畢竟三大金丹匯聚一堂,並不常見。


    尤其還是三位金丹聯手,問罪地煞幫的情況。


    誰成想地煞幫的幫主剛一開口,富辰居然覺著有點耳熟,對方的聲音他確定自己在什麽地方聽過。


    略一回想,富辰愈發驚訝。


    這不是世子的聲音嗎!


    世子是黑市主人,地煞幫幫主?


    不可能啊……


    一個築基境的世子敢和三大金丹叫板?


    富辰吃驚不已,越想越糊塗,然而讓他更吃驚的還在後邊。


    齊鐮與淩洪淵聽罷各自冷笑起來。


    淩洪淵道:“幫主果然痛快!我淩家子弟死在黑市,一條人命,無需你多賠,就用你的命來抵償即可,一命換一命,公平公正。”


    齊鐮說道:“我齊家子弟這些年在黑市吃了不少虧,據我所知,黑市裏換手的齊家物資,至少價值數萬靈石,我不多要,地煞幫賠償齊家五萬靈石即可。”


    聽完兩人的報價,雲缺點了點頭,道:“你要我的命,你要五萬靈石,那你呢,你想要點啥。”


    問的自然是富餘。


    富餘此時有些不悅,不是對地煞幫,而是對那齊、淩兩家的家主。


    如此獅子大開口,這是不給人家活路啊。


    照這麽要價,大家不如拚個你死我活好了。


    他來找黑市的麻煩,是因為年初讓侄子富辰在黑市裏收購了一批釀酒的靈草,結果買回來一看全是殘次品根本不能用,再找賣家哪還有影子。


    這批靈草價值不菲,值近千靈石,富餘始終窩火到現在。


    正愁沒地方找人算賬,黑市轉明,他自然要來說道說道。


    可再怎麽說道,也就是千八百靈石的事,哪像另外兩人,一個要天價,一個要人命。


    事到如今,富餘騎虎難下,算是被兩人架了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道:“我侄兒在黑市買了千餘靈石的假貨,地煞幫既然掌管黑市,自然脫不開幹係,這筆賬該算還是得算一算的。”


    “你才要一千靈石,少了點。”


    雲缺用酒杯敲了敲桌子,道:“原來三位不是來算賬,而是來問罪的,這樣好了,咱們不必討價還價,直接開門見山,用拳頭說話,隻要你們打得過我,命也好,靈石也好,如數奉還,如果打不過我……”


    當一聲,杯子被重重的落在桌上。


    “那沒辦法,是死是活你們就各安天命罷。”


    “狂妄!”


    淩洪淵拍案而起,金丹大修士的靈氣鼓動而出,四周的桌椅被吹得東倒西歪。


    他陰森森的道:“幫主如此傲氣淩人,那說不得,咱們隻有手底下見真章!”


    齊鐮冷冷的道:“幫主執意動手,這是沒得談了,我們隻好奉陪到底,不知幫主想要先與誰動手一戰。”


    雲缺笑了起來:“我時間有限,沒工夫和你們浪費時間,你們三個一起上,我一次解決。”


    淩洪淵老臉發沉,齊鐮殺心大起,就連富餘都被雲缺這番狂傲之言所激怒。


    這次來的可是三大金丹!


    一個個的上,車輪戰都夠任何同階喝一壺的,何況三人聯手。


    三位金丹相繼鼓蕩出驚人為靈氣波動,小小的酒館裏狂風驟起。


    戴著鬼臉麵具的吳壽為了防止打鬥的餘威波及四周,急忙將早已準備好的法陣開啟,小酒館的四周立刻升騰起無形的光罩,將此地與外界隔絕開來。


    屋中的靈氣愈發狂暴。


    木桌被攪碎,杯盞灑落滿地。


    三人將雲缺圍在當中,各自站在一個方向。


    齊鐮祭出了一麵圓盾,一柄銀刀,均為古法器,同時身側流光一閃,多出一頭高大威猛的巨狼,一身銀色的長毛猶如披著銀甲。


    齊鐮放出了齊家的瑞獸,高階的銀狼!


    淩洪淵抓出一把符籙,環繞周身形成護體的符盾,同樣身後流光閃現,放出了淩家的瑞獸。


    是一頭比房頂還高的龐然大物,擁有著巨象的身軀,豬鼻獠牙,渾身厚皮猶如重甲。


    此獸名為象豬,在高階妖獸當中足以排列頂端的存在,四大家族的瑞獸,尤其以這頭象豬最凶!


    齊、淩兩家的家主早有準備來興師問罪,將家族瑞獸全帶了出來。


    看似三人圍攻,若加上兩頭高階瑞獸,雲缺相當於麵對著五位金丹強敵。


    富餘的身家比不得那兩人,他可沒有高階程度的瑞獸,隻祭出兩把達到極品程度的法器飛劍,一紅一綠,穿插飛躍之間靈動得好似遊魚。


    除此之外,富餘還有準備,他的手中抓著一張小網,顯然在留作後手,正是富辰用來捕捉元獸的天波網。


    三人各施手段,封住了雲缺所有退路。


    在一聲咆哮中,像豬直接頂塌了小酒館的棚頂。


    碎木紛落之際,銀狼當先撲出,打算趁著混亂先下一城。


    隨後像豬邁動四蹄朝著雲缺攻去,與銀狼一前一後配合得十分默契。


    雲缺站在原地,黑袍在風中飄蕩。


    他不慌不忙的推了推猴臉麵具,右手一抓,剔骨刀憑空出現。


    刷!!!


    揮手間一片刀影斬出。


    銀狼驚得須毛炸立,拚命躲閃,尚未攻到近前就被斬中了十餘刀,身上瞬間出現十幾條深深的口子,鮮血迸濺。


    刹那間銀狼成了血狼,哀嚎著連連後退。


    反手間又是一片刀影。


    這次像豬倒了黴,高大的身軀完全被刀影籠罩,它無法像銀狼那般以敏捷的速度來躲避,隻能硬頂著挨砍。


    本以為皮糙肉厚,尋常法器難以穿透那層硬皮,不料人家的斬骨刀專砍硬骨頭,眨眼而已,像豬成了切片豬,渾身上下多出數百道細密的刀痕,刀刀見血!


    哢哢兩聲。


    像豬兩顆鋒利的長牙應聲而斷。


    這頭龐然大物在原地頓了一頓,緊接著哀嚎著轟然倒下,身受重創。


    剛剛交手而已,兩頭瑞獸相繼落敗。


    屋子裏一時間靜了下來。


    富餘的兩把紅綠雙劍明顯顫抖了兩下,齊鐮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淩洪淵的長須不受控製的翹個不停。


    三位金丹大修士竟沒敢再出手。


    一招而已,震懾了三大金丹!


    躲在遠處的富辰直接看傻了。


    如果地煞幫幫主真是世子的話,豈不是說那個隻有築基境的雲缺,擁有著壓製三位金丹外加兩頭瑞獸的恐怖能力?


    不會的,肯定是我認錯了,地煞幫的幫主不會是世子……


    富辰在心裏一個勁的嘀咕,滿腦子剛才地煞幫幫主出刀的可怕一幕。


    以他估計,如果那片山一般的刀影招呼在他二叔身上的話,恐怕二叔也擋不下來。


    望著怔在原地的三人,雲缺抬起左手,勾了勾指頭。


    示意三人繼續出手。


    還沒打完呢,怎麽也得分個勝負不是。


    雲缺這邊輕鬆隨意,那三位哪受得了。


    一出手就差點斬了兩頭瑞獸,這種戰力別說他們仨,再來三個都未必扛得住。


    瑞獸銀狼以速度見長,有著銀色旋風的雅號,這樣還挨了十來刀,可見人家的刀更快。


    瑞獸像豬的防禦力驚人,極品法器都能扛得住,卻差點被人切成血葫蘆,任誰都看得出剛才的刀影有多沉多重。


    齊鐮與淩洪淵驚疑不定,一時沒敢再出手。


    富餘當機立斷,開口道:“我退出,幾百靈石就當丟了,不要了。”


    這人是個識時務的,見勢不妙立刻抽身。


    千八百的靈石,犯不著拚命。


    富餘說完往後退去,讓出戰場。


    這下齊鐮和淩洪淵更不敢動手,三個人他們都膽戰心驚,何況隻剩下兩個。


    齊鐮尷尬一笑,道:“幫主刀法驚人,在下佩服,我齊家子弟在黑市吃的虧,就當給他們小輩長見識了,這筆賬,一筆勾銷。”


    齊鐮說完立刻收起銀狼,心疼得直皺眉。


    眼看明天就是鬥獸會了,銀狼隻能帶傷出戰,肯定要吃虧。


    雲缺道:“今天這筆賬齊家主一筆勾銷,可以,不過明天,我會找你算另一筆賬,還望齊家主多準備些靈石,怎麽也得十一二萬吧。”


    齊鐮聽得莫名其妙。


    我找你算賬來著,你居然還要找齊家算賬?算哪門子賬?


    齊鐮這邊一鬆口,淩洪淵的臉色更沉。


    他的要求最過分,直接想要地煞幫幫主的命,可惜無法如願。


    他也知道雙方算結了仇,即便反悔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結仇到底。


    他們淩家可不止一位金丹強者,雖然忌憚對方,卻談不上懼怕。


    淩洪淵默默的收起像豬,冷聲道:“今天暫且作罷,加上重創我淩家瑞獸的這筆賬,日後淩家定要與幫主再好好算一算,你的一條命,怕是不夠還賬。”


    雲缺道:“你今天也不算了?可以,你最好也準備準備,明天我也會找你們淩家算賬,算的也不是一條命的賬。”


    淩洪淵聽罷怒火中燒,有心動手,見那兩人已經沒了鬥誌,他隻好作罷,恨恨的哼了聲甩袖而去。


    齊鐮與富餘也相繼離開了小酒館。


    富辰走的時候還偷偷打量雲缺,他越聽越覺得是世子的聲音。


    幾人走後,殘破的小酒館隻剩下雲缺與吳壽。


    “幫主厲害!以一戰三竟不落下風,金丹之內再無敵手。”吳壽恭維道。


    “我其實隻會三板斧,兩招之內嚇不住他們也就沒轍了。”雲缺嗬嗬一笑,道:“二當家追查的血影一事,進展如何。”


    吳壽藏在麵具後的臉抽搐了一下,道:“血影那東西神秘莫測,這幾日地煞幫傾巢而出,多方打探,終於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與城外的天祈寺有關。”


    吳壽口中的天祈寺建立在城外皇陵旁,聞名大唐,香火鼎盛,是皇家設立,皇帝每年的祈天大典就在天祈寺舉行。


    “哦?究竟是什麽線索。”雲缺好奇道。


    “這份線索有點古怪,與一對夫婦有關。”


    吳壽將他追查到的蛛絲馬跡詳述了一番。


    地煞幫追查血影的過程中,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有一對夫婦近期去天祈寺給即將出世的孩子祈福,回來的當天臨產,生下了雙胞胎。


    本來是件大喜事,不料僅僅過了一夜,兩個孩子齊齊夭折,死得詭異又蹊蹺。


    這件事發生在黑市附近。


    據吳壽所說,他當時聽聞後立刻聯想到吸食孩童生魂的血影,於是特意去瞧了一眼。


    果然在兩個嬰孩的屍體上發現了一絲殘留的血煞氣息。


    血煞氣息的來源,吳壽推斷與血影有關。


    線索其實說不上與天祈寺有直接的關聯,因為血影很可能早已蟄伏在那對夫妻的家裏,或者在半路遇到。


    不過去廟裏祈福一趟,回來轉過天兩個嬰孩同時死掉,如此巧合,實在令人不得不有所懷疑。


    “天祈寺,聞名大唐的名山古刹……聽說香火不錯。”


    雲缺對天祈寺了解不多,隻知道是皇族所建,旁邊就是皇陵。


    然而提及天祈寺這種寺廟的時候,雲缺自然而然的想起身上的黑舍利。


    黑舍利,隻有高僧才會有,普通人是沒有那東西的。


    吳壽道:“我認為血影與天祈寺有所關聯,沒準就是寺裏的妖僧所扮,人心隔肚皮,那群禿驢說著慈悲為懷,沒準心裏比誰都黑,要我看咱們趁熱打鐵,去一趟天祈寺,沒準能查到血影的下落,幫主意下如何?”


    “現在就去?”


    “現在就去!血影剛殺了兩個孩子,肯定還會擇機動手,早些將其鏟除也能少些孩子遭殃啊。”


    “也好,那咱們這就動身。”


    吳壽立刻招呼幫眾準備車架。


    天祈寺不遠就在城外,用不著飛行法器,況且動用法器還張揚,容易驚走血影。


    趁著備車的時候,吳壽試著探口風,道:“不知幫主此次化境之行,找沒找到碧水湖。”


    “找到了,挺大一座湖,幸好你的地圖夠詳細。”


    “可有收獲?幫主沒下水麽。”


    “別提了,我找到碧水湖的時候,湖水早都幹了,裏麵除了沙子什麽都沒有。”


    “水幹了?那實在可惜,可惜啊。”


    吳壽搖頭歎息,也不知可惜著沒找到湖裏的寶貝,還是可惜著幫主沒死在湖裏。


    “近期應該沒人來找黑市的麻煩了,繼續開張,別耽擱了生意。”


    “哎,幫主放心,這邊有我盯著,雖然來的人沒有之前多,經曆過這次三大金丹铩羽而歸,我相信咱們黑市肯定能回到頂峰時期,重新熱鬧起來。”


    很快馬車備好,直奔城外。


    吳壽親自駕車。


    他狠狠的甩了下馬鞭,嘴角浮現出一絲冷冽的笑容。


    這次天祈寺之行,吳壽有著十足的信心。


    等回來的時候,他就是大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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