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學宮。


    當飛舟落地,看到去的幾人安然而歸,陳洲驊等人心裏的這塊石頭也算落了地。


    去的時候是五人小隊,歸來的時候成了六個人。


    偽裝成靈婆的靈瑤,與雲缺幾人一同返回了學宮。


    大祭酒則先行一步歸來,閉關於學宮深處。


    “有勞幾位先生,不負眾望迎回了大祭酒。”


    “天祈學宮以諸位為榮啊。”


    “一路辛苦了吧,酒宴已經備好,為各位接風洗塵!”


    被眾星捧月般的幾人,除了雲缺神態自若之外,其餘幾位都覺得臉上發燙。


    別提什麽找大祭酒了,要不是人家雲缺,這次無界城之行去的幾位全都別想回來。


    膽子最大也是最能打的許清風此時回想起無界城的經曆還在覺得後怕不已,更別說牧岩宗李子儀和孔氣氣了。


    “大家客氣了,出力最多的是雲先生,我們幾個的用處實在不大。”許清風咳嗽了一聲,尷尬道。


    “若非雲先生同往,我等此行能否安然而歸都在未知啊。”牧岩宗不僅後怕,更打定了主意,以後沒有雲缺,他就算打死也不會再去無界城了。


    李子儀默然不語,再一次刷新了對雲缺的認知,內心一直在震驚。


    別的不說,能從器聖手中奪走重寶,單單這份手段就足以讓人震撼,更不用說另一個無臂的大妖強者竟與雲缺早就相熟。


    “把你的寶貝拿出來瞧瞧,讓咱們也開開眼,見識見識太清符的真身。”


    孔氣氣搓著手一副貪婪模樣。


    一聽居然得到了無界城中出世的古法寶,陳洲驊等人再次大驚。


    “什麽!居然奪到了古寶!”


    “太清符到手了!莫非沒人爭奪?”


    “怎麽可能沒人爭奪,一定是雲先生力壓對手拔得頭籌,奪得太清符可謂眾望所歸。”


    一眾天祈先生無不讚歎甚至在吹捧。


    能讓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天祈先生們如此折服,需要的可不是什麽名聲,而是實力。


    能獨自奪來古寶,能一人解救大祭酒的實力!


    雲缺自然不會掃興,拿出太清符讓眾人觀瞧。


    天符殿的史得旺顫抖著雙手接過了太清符,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其他人也沒強到哪去,兩眼放光,羨慕不已。


    法寶的存在,對金丹境的修行者來說太過重要,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絕大部分的金丹是沒有法寶可用的。


    能在金丹境便拿到法寶的可以說鳳毛麟角,還大多傳至祖上。


    像雲缺這般靠著自己的能力奪來法寶的金丹境修行者幾乎不存在。


    就算有,也是運氣極佳之人。


    對符籙最有專研的史得旺最後得出個結論,太清符這件古法寶威力絕倫,完全催動的話將會激發出太清之力,形成可怕的抹殺,摧毀方圓百丈內的一切。


    法寶的威力不盡相同,這張太清符這是完完全全的攻擊手段。


    代表著血腥的殺戮。


    然而有一點,想要完全催動古法寶,金丹境界的是做不到的,所以這張太清符放在金丹的手裏基本不可能激發出太清之力。


    史得旺很快將太清符研究得透徹,還給雲缺後不由得唏噓感慨,道:


    “符籙類的法寶實在罕見,古修士的手段果然匪夷所思,雲先生有此寶在身,如虎添翼呀,不過有件事雲先生要切記,但凡符籙,都有一種特點。”


    史得旺凝重神色,沉聲說道。


    “那就是透支靈力,符籙與其他手段不同,比較固定,但它有一個威力最大的瞬間,即透支符籙本身的時候,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無論法器還是法寶,隻要是符籙類,最終都可被引爆。”


    靈符的特點,其實大家眾所周知。


    隻不過太清符實在珍貴,沒人會想象出引爆這件古法寶的樣子,除非瀕臨死境,否則誰也不會舍棄法寶。


    真要爆掉,太清符不僅能激發出恐怖的威能,隨後也會化為齏粉。


    許清風撇嘴道:“誰能舍得炸掉法寶,要是給我,寧死也要保留法寶。”


    許清風這句話雖然惹來不少笑聲,卻也是許多人的心裏話。


    因為法寶實在太稀少了。


    接風宴在眾人的談笑風生中結束。


    回到住處後不久,雲缺等來了登門的靈瑤。


    隻有麵對雲缺,靈瑤才肯現出真容。


    之前接風宴的時候,她老邁的形象實在不太惹人喜歡。


    “我先恢複休息幾天,然後便返回熔城打探城主的消息。”靈瑤坐在雲缺對麵,道:“別人不知道城主的真相,三絕肯定知道。”


    自從得知雲缺的身世後,靈瑤下定決心幫雲缺找出毀滅故鄉與親人的凶手。


    這凶手在雲缺推測中極有可能與熔城之主有關。


    不過可惜的是,即便是從小生活在熔城的靈瑤,也對神秘的城主所知不多。


    她隻知道城主的存在彷如黑夜裏最暗的那片區域,伸手不見五指,外人不得而見。


    雲缺搖了搖頭,道:“你不能一個人回去,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難道你要重回虎口麽,等轉過年我從村裏回來,我們一起走一趟熔城。”


    靈瑤深深的看了眼雲缺,目光中流露出擔憂之色。


    在無界城,她已經知道了雲缺的過往。


    更知道了雲缺的處境其實與她幾乎一模一樣。


    兩個人都是從小生活在危機當中,孤身麵對,奮力反抗,直至如今。


    “我陪你一起回去。”靈瑤決然道。


    她不願雲缺一個人冒險。


    雲缺笑了笑,微微搖頭。


    “阿娘不喜歡外人,下次吧,我這次告訴她明年帶兒媳回去。”


    雲缺玩笑般的說道,可靈瑤卻能聽得出雲缺語氣中的凝重。


    大窯村的凶險,與熔城不相上下。


    靈瑤沉默了下來,由於幫不上什麽忙而變得不大開心。


    “天雲山白虎觀。”雲缺忽然說道。


    “什麽?”靈瑤疑惑起來。


    “幫我找這個地方,找到了會有天大的好處。”


    “天雲山白虎觀?沒聽說過這種地方,聽起來是個道觀,能有什麽好處?”


    “元嬰強者的寶藏,你說呢。”


    “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馬至遠聽說過沒,鼎鼎大名的妖道,那家夥嗝屁了,隻要找到他的道觀,裏麵的寶貝都是我們的。”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玩意人家沒死呢。”


    “不會的,就算沒死他也好不到哪去,半年時間而已,即便奪舍成功他也修不出元嬰境,放心吧。”


    “怎麽聽起來你們很熟似的。”


    “還好,見過幾次,他想救他師兄,結果把他自己搭了進去,平常挺壞一人,倒是很有義氣。”


    “好吧,我盡力尋找天雲山白虎觀,你回去的時候千萬注意一些。”


    “放心,回家而已,又不是去別的地方。”


    雲缺嗬嗬一笑,望向窗外的藍天,道:“出來都快一年了,家裏人也該想我了,年底嘍,該回家瞧瞧了。”


    見雲缺一副無所謂的灑然模樣,靈瑤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或許世上除了她之外,再沒人能理解雲缺。


    也隻有同為戲台上的戲子,才能相互理解,互相攙扶著走到大戲最後的落幕時刻。


    “路上小心。”


    靈瑤輕聲的說道,眼裏滿滿的擔憂之色。


    雲缺笑著點點頭。


    他當然會小心,因為年底的大窯村,是盛大的龍神祭。


    龍神祭,還有個稱呼,活祭。


    晃晃頭,甩開腦海裏的一絲煩躁。


    雲缺道:“熔城之主可有話事人之類的替身存在。”


    靈瑤道:“沒有,至少在熔城裏沒有,因為三絕就能替代城主發布任何命令,也可以說三絕就是城主的話事人。”


    雲缺道:“終年閉關不出,無人得見真容,熔城之主把自己搞得這麽神秘,究竟有什麽目的呢。”


    靈瑤道:“也許他受了傷,正在恢複期所以無法露麵,如果熔城當真與無界城開戰,無界城隕落成那等模樣,熔城想必也好不了多少,殺掉無界城城主夫婦,必定得付出外人難以想象的代價。”


    雲缺道:“受傷閉關……有這個可能,看來我們得盡快去探明真相了,時間拖得太久,真要讓那等強人恢複過來,怕是天下將無人能敵。”


    靈瑤道:“是啊,能摧毀無界城,修為至少在化神境,化神一出,將橫掃人間界,到時候想報仇也沒機會了。”


    兩人如心有靈犀,想到了一塊。


    於是定下來年一同返回熔城,追查熔城之主真身的決定。


    當靈瑤離開後,雲缺輕鬆的神色逐漸沉重。


    以他如今的力量,想要應對大窯村與熔城這種龐然大物還遠遠不夠,必須衝進元嬰才行。


    “修煉……”


    雲缺捏起拳,又緩緩鬆開。


    原來他的修煉天賦是在長久的歲月中自行沉澱所致。


    作為一個封印在歲月中的嬰孩,雖然雲缺不會長大,但他能體會到歲月的流逝。


    長達千百年的枯燥歲月裏,一個動彈不得甚至沒有呼吸的嬰孩會做什麽呢?


    唯有自行感悟。


    因為他隻有‘心’活著。


    肉身完全塵封於歲月裏,相當於死物。


    這顆活著的心,造就了如今雲缺這種堪稱恐怖的修煉天賦,任何境界都如水到渠成,輕鬆進階。


    除此之外,雲缺本身的天賦也遠超常人。


    無界城的少城主,這等身份,足以奠定了雲缺的根骨經脈。


    父母都是遠古修士中的至強者,生下來的孩子豈能是弱者。


    本就有驚人的天賦,再加上歲月的沉澱,這才造就出如今的雲缺。


    想到這裏,雲缺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罩。


    他有一個猜測。


    關於左眼內能封印妖龍的磅礴空間。


    那空間會不會也是自己在歲月的塵封中用心之力所開辟出的內心空間?


    身體被封印,唯獨心還活著的嬰孩,也會寂寞,也會無聊,更會孤獨。


    所以,無助的嬰孩雲缺,在無助與孤獨中自行在左眼內開辟出了一處內心空間,作為他的避風港,將心神躲在裏麵。


    唯有這樣,才會無懼歲月的塵封。


    無懼那些孤獨與寂寞。


    因為至少自己的心,有了個家。


    能遮風擋雨,逃避開歲月流轉的家。


    閉上眼,雲缺默默的回想著已經記不得的往事。


    他漸漸陷入了一種空靈之境。


    心神宛如掉進了一條無形的長河。


    那是歲月之河,可逆流而上。


    遊過了十七年記憶之後,雲缺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汪洋,無邊無際!


    原來,記憶在這裏早已匯聚成海。


    枯燥的記憶之海。


    海裏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一個嬰孩卷縮著的模樣。


    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


    千百年來不曾更改,就像一尊雕刻,枯燥得令人發瘋。


    這片記憶之海被雲缺回憶起的同時,逐漸旋轉起來,最後轉動出接天連地的巨大漩渦。


    漩渦撕扯著周圍的一切,瘋狂而肆意的發泄著塵封的憤怒。


    直至,漩渦撕裂了空間,形成了一方玄奧的天地。


    左眼空間,就此形成。


    呼……


    雲缺在深深的歎息中睜開眼。


    他終於明悟了左眼的真相,眼底的不是一片空間,而是他自己在嬰孩時的所有寂寞與憤怒。


    也隻有在無盡歲月裏積累的寂寞憤怒,才能形成連妖龍也可封印的強大力量。


    此時的雲缺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最後隻能搖搖頭,無奈的歎口氣。


    靜坐了良久,才讓紛飛的心緒寧靜下來。


    距離年底沒幾天了,雲缺打算購置些年貨,明天便啟程趕回大窯村。


    年底的龍神祭可是場大熱鬧,他這個大窯村最特殊的村民不能不到。


    況且已經答應了家人。


    就算雲缺想不回去,大窯村的人也會把他帶回去。


    與其被動,不如早點回家,順便幫著阿娘包頓餃子。


    “好久沒吃阿娘包的餃子了。”


    雲缺撓著眼罩望向院外遠處跑來的一個身影,自語著:“你猜今年咱們家的餃子是什麽餡的呢,琉璃,會不會是小孩餡的。”


    眼罩的八條細爪自行抖了抖,不知在回應還是在腹誹。


    說起小孩餡,剛好有小孩登門。


    有人在院外敲門。


    咚咚咚。


    “雲先生在家嗎?我是清遠呀。”


    早看到清遠敲門,雲缺把他喊了進來,見清遠一頭大汗口幹舌燥,雲缺不由得好笑。


    “修煉什麽了這麽賣力氣,壺裏有茶,溫的。”


    清遠連忙謝過,抓起茶壺也不客氣,喝了三杯後抹了抹嘴巴,見旁邊沒人,道:“雲小哥兒,嘿嘿我築基成功了!”


    雲缺並不介意清遠的稱呼,道:“不賴嘛清遠,來學宮才幾天就築基成功了,我看好你,今後肯定比你師父強。”


    “借雲小哥兒吉言!對了雲小哥兒什麽時候回村子,我打算和你一起回去。”


    “你跟我回村?”


    “我想找找我師父,這麽久了沒有音訊,其上次去了你們村之後他就不知所蹤,實我挺擔心他的。”


    清遠露出難過的表情,顯得師徒情深,他將手裏的茶杯放在桌上,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著雲缺。


    “也好,明天我打算啟程,咱們一起上路吧。”


    雲缺遲疑了一下,目光掃過清遠放茶杯的手腕,隨後點頭同意。


    “真的!那太好了,我要去找師父嘍!”


    清遠高興得手舞足蹈,胖乎乎的小手在半空揮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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