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家事無常,隻有自己知道其中滋味。


    陸輕鴻拱手一禮,這時候還是不要在現場好,正準備告辭暫離一段時間。


    薛蟠卻擠出笑臉:“輕鴻,且慢!”


    興許是女兒平安無事,他心情痛快,竟然破天荒先拉下臉麵道:“賢侄,前事都是我的不是,薛某在此和你說聲不是。”


    陸輕鴻突然頓住,薛蟠主動開口,雖然這件事並沒有對陸輕鴻和施樓兒造成直接傷害,可就一句話,未免輕巧。


    於是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禮道:“薛城主客氣了,何必如此?”


    薛蟠自然明白他不想在和自己套近乎,所以又沉吟道:“也好,也好。不過小女在此耽擱許久,還請賢侄在場做個證明。”


    “證明?”


    陸輕鴻一頭霧水,薛昧輕咬嘴唇,有陸輕鴻在,終究安心一些,也不知是怕爹爹火爆脾氣,還是怕自己再任性胡鬧。


    鬆了一口氣,投去請求的眼神。


    薛蟠可以不在乎,薛昧的話,陸輕鴻隻得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薛蟠滿意笑笑,一臉隨和,竟然和往日判若兩人。


    “薛昧啊,陸堂主也在,你就和爹爹回去吧?”


    “不回,我薛昧……”


    “隻要回去,我答應你兩個條件,我留下陸堂主在此,也是為了向你展示爹爹的誠意。”


    如此麽?陸輕鴻心情稍微好轉,隻要不逼迫薛昧嫁人,這丫頭也能輕鬆自在一輩子,自己也算成人之美。


    薛昧卻是狐疑,爹爹雖然言必行,行必果,從來不拿話頭蒙騙自己。可每每話裏有話,叫人防不勝防。


    於是氣鼓鼓道:“不聽、不信……王霸念經………”


    徐良沒忍住,剛笑出聲,立刻收斂。


    這丫頭還不知道王霸是何方神聖,自己當時誆騙她說是榮威有座無量山,山上有個王霸,每日念經,羅裏吧嗦,惹人厭煩。


    薛昧活學活用,薛蟠氣得直抽抽。


    “丫頭,休得放肆,爹爹好心好意讓你回去,你若再如此,莫說條件,以後你一輩子出不了城主府大門!”


    “我樂意!”


    這一對父女,簡直了,陸輕鴻既然做和事佬,更何況薛昧現在在自己的地盤,萬一出了什麽意外,真就是自討沒趣了。


    於是先笑了笑,緩解一下尷尬,才對薛昧道:“薛姑娘,薛城主既然誠心誠意,何妨你先提出條件,若是城主不能滿足,再做其他打算?”


    薛蟠趕緊正聲:“陸堂主說得極是!”


    “陸……”薛昧咬咬牙,氣呼呼看著薛蟠,伸出一根指頭。


    “一,爹爹,你不能再逼我嫁人!”


    薛昧早就有了這個打算,也是出了事,藏劍宗那邊竟然沒有怪罪,才知道事情緣由。


    藏劍宗三弟子蕭芒也早就有了意中人,成婚前日才找到他師父坦白,然後在藏劍峰跪了一天一夜。


    後來一碰頭,兩個老人還能說什麽?


    男無情,女無意,生拉硬拽在一起,到時候打得天翻地覆,丟麵子的還是他們。


    婚事既然已經作罷,馬上再給她尋良配,這樣的事薛蟠還做不出來。


    於是,十分爽快道:“可以,我保證,今後若是你無意嫁人,爹爹再也不勉強,可以了嗎?”


    薛昧點頭,又才伸出第二根指頭:“我要修行。”


    徐良詫異:“丫頭,你不是一直跟著我們學嗎,怎麽,嫌棄我們教的不好?”


    薛昧臉色徒變,忘了徐良還在,這不是過河拆橋嗎?頓時臉色微紅,想了半天,溫吞道:“我說的是正兒八經那種,不是學花架子,假把式。”


    薛蟠突然大聲道:“一派胡言,一個女孩兒家家,你要做什麽?”


    薛昧是你對她客氣,她對你更加客氣,你對她發怒,她亦毫不相讓的性格。


    看見薛蟠暴跳如雷,偏偏就還不信了:“我就是要修行!”


    薛蟠臉色越來越不對勁,徐良趕緊拉了拉她手,小聲提醒:“丫頭,快給你爹爹陪聲不是,回去我再想想辦法,經量傳授你……”


    “徐良,別慣著她!”


    薛蟠勃然大陸,陸輕鴻知道再這樣下去,怕是越鬧越僵,趕緊起身:“薛城主,讓我問問薛昧好嗎?”


    “你……請便。”


    陸輕鴻走到薛昧身邊,看著她小心問道:“薛昧,你想要修行是做什麽?”


    “做什麽?”


    薛昧提起精神,神采奕奕道:“我要光大門楣,告訴別人誰說女子不如男。我要一劍在手,任何麻煩恩怨都可以快刀斬亂麻,我要……”


    說到這裏,她聲音突然小了:“我要……爹爹不再這樣辛勞,不需要犧牲任何人的利益去成全他想要保護住手下人和家人的想法。”


    議事堂霎時間鴉雀無聲。


    隻剩下薛昧的聲音回響在每個人心頭,誰說女兒不如男,想要修行,其最終目的,也僅僅是為了完成薛蟠想要做的事。


    再大的怨氣,在這一瞬間煙雲消散。


    薛蟠老淚縱橫,徐良亦深有感觸。


    薛蟠為了薛家,犧牲了太多太多,現在就如同一直被局勢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褪毛老虎,認人拿捏而已。


    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薛蟠虎目含淚,卻聲音顫抖道:“有爹爹在,哪裏用得著你這樣辛苦,這件事提也休提!”


    “爹爹!”


    “城主!”


    薛昧、陸輕鴻可能不知道其中細節,徐良卻知道薛蟠做出了多少努力,才換來現在的短暫安寧。


    自從薛昧母親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舒心大笑。


    他躬身一拜:“蟠大哥,世事變遷,現在已經不是當年。薛昧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已經做得夠多了,讓她自己去……”


    “住口!”


    徐良不為所動,繼續道:“晴姐姐去後,我知道你……”


    “徐良,你住嘴!”


    薛蟠大吼一聲,薛昧卻是突然聞聲落淚:“徐叔叔,我娘……”


    “你娘臨走,將你和徐家家業交給薛大哥打理,讓他如何也不能讓你再受一點屈辱,讓徐家後人能夠在他福蔭下,能夠平安無事。”


    “………”


    都是娘親的交代?


    薛昧尤還記得娘走那一天,薛蟠坐在靈前,頹敗不堪。那個時候,她以為天塌了,結果等到頭七一過,爹爹突然召集所有人,大刀闊斧開始了一番整治。


    這才有了現在薛家的勢力。


    別說是她,就是作為看客的陸輕鴻心有戚戚,這樣的人,錯嗎?對嗎?


    薛蟠氣勢一瀉千裏,往事種種,盡在心頭。


    薛昧抬眼看過去,終於道:“爹爹,我不修行了,就這樣挺好。”


    然而薛蟠卻擺了擺手,徒然歎息:“錯了,都錯了,晴兒讓我照顧好你,我竟然想讓你和藏劍宗聯姻,大錯特錯,你……”


    薛昧淚眼婆娑,使勁搖頭。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爹爹做不成你卻未必,畢竟你是我們的女兒,誰說女子不如男……”


    陸輕鴻坐在一邊,曾幾何時,自己對父母想法為有誤會,隻是到了這個世界,想要說一聲抱歉,已經千難萬難。


    氣氛如同冬月間浴堂的霧靄,暖洋洋,卻讓人喘息不過來。


    好在這時候,小妱輕輕敲了敲門:“堂主,酒菜已經備好,可以入宴了。”


    他鬆了一口氣,拱手一拳:“薛城主、薛昧、徐統領,走吧,這一路辛苦,先吃飽喝足再說。”


    還是三樓雅間,施樓兒沒有出來,陸輕鴻也不想讓他們見麵。萬一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自己這風波亭還不得大卸八塊。


    席間,氣氛漸漸活躍,也有了歡聲笑語,薛昧心願得償,一邊替薛蟠夾菜,空了還敬了陸輕鴻幾杯。


    薛蟠這才拿出那副事先準備好的采薇圖。


    “輕鴻,這幅畫有點兒來頭,我也看不出個眉目,既然這樣,就想著送你了,也算對前事向你賠罪。”


    “城主,薛昧無事就好,過去的事情都過去吧。”


    陸輕鴻雖然覺得薛蟠不容易,可他究竟有幾分誠意,還不見得。


    不能因為同情,就放鬆警惕。


    不管是薛蟠還是陳劍洲,這些大人物,早就把人情世故玩得熟練。老狐狸怎麽會這般容易道出心中所想,這不是開玩笑麽?


    他趕緊推辭:“使不得,城主!我雖然是神鬼畫道一邁,送我簡直暴殄天物,更何況我什麽都沒做,受此大禮,於心有愧!”


    薛蟠已經拿出來,一副幾乎沒有怎麽裝裱的畫卷,邊角已經泛黃。


    這就是禮物?尋常的畫卷而已?


    若是這樣,陸輕鴻接了倒也沒什麽,見他打開,也勾起了興致。


    畫卷輕輕打開,豎軸,足有三尺的畫麵,古色古香,隻是一部分,陸輕鴻已經看出了不一樣的地方。


    一是畫卷的材質,絕對不是紙張,紙張與墨水接觸,再怎樣也會侵染。而這福畫卷中,那些花朵,竟然栩栩如生,幾乎像是懸浮在上邊。


    再有運筆方法也不是常見的套路,更像是失傳已經的潑墨法,看似簡單,卻很難有人掌握住其中精銳。


    隨著畫卷的打開,陸輕鴻越看越是心驚,這畫端地了得!


    “輕鴻,你看這畫如何?”


    陸輕鴻稍微有所保留,卻不吝讚歎:“上上品,必然出自高人之手。可是我看署名位置空空如也,再加上整體畫風和筆法的特殊性,在我所認識的人中,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這樣,想必是前輩遺留下來的。”


    “正是如此,梁大家也讚不絕口。”


    薛蟠直接遞給陸輕鴻,陸輕鴻一方麵想要好好觀摩,每一行當見到這一行的至寶都會見獵心喜,他也不例外。


    另一方麵,卻也知道禮重背後總有目的。


    手在空中,僵持不定。


    薛昧卻拿過來,塞到他手心:“你就放心好了,陸堂主,我爹爹既然送你,斷然沒有再要回去的理由。”


    “這怎麽可以!”


    “你先看看吧,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再換一副。”


    陸輕鴻這才點頭,確實想要看一看,薛蟠見到時機成熟,鄭重雙手舉杯


    他這樣的身份,竟然如此,陸輕鴻忙不迭舉起酒杯:“薛城主,你這是?”


    薛蟠認真道:“這畫寶貴我心知肚明,卻是真心實意送你,千萬不要誤會。隻希望你日後身居高位,能夠看在薛昧的薄麵上,不要太難為薛家。”


    “……”


    身居高位,陸輕鴻從來沒想過,可薛昧和自己無冤無仇,何必對付她。於是趕緊道:“薛城主,我隻是風波亭一任堂主,能做什麽?可要說無冤無仇,我怎麽可能對薛家出手,更何況薛昧也算是我朋友不是?”


    話音剛落,薛蟠心石落地。


    這樣,已經很好了,他不知道寅殺九鍛一舉破三階意味著什麽,他薛蟠能不清楚嗎?


    於是點頭笑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


    大梁帝都。


    南方已經草長鶯飛,這邊還是銀裝素裹,巍峨的宮牆上,甲士漆黑的盔甲,和他們臉龐一樣冰冷,讓人望而生畏。


    卻在這樣肅殺的場地上,一女子身穿明皇,慵懶地躺在帝都最高處的閣樓之中。


    旁邊熏香了了,春光明媚。


    “陛下,有你的家書!”


    侍女雙手捧著信封,低頭前行,到了女帝身前駐足,靜謐無聲。


    一聲嚶嚀,女帝轉身,這才玉指輕拈,待看得上邊歪歪斜斜的字跡,這才失聲一笑。


    這小鬼頭竟然還記得自己?


    迫不及待打開,一行行看下來,卻又隨意扔在一旁,碎碎念叨:“好個臭小子,難得寫了家書,就為了說這些個瑣事?陸輕鴻,一下一突破到三階?雖然稀奇,可帝都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人才。”


    遂吩咐道:“讓李牧野過來見我。”


    “是,陛下!”


    不久後,一身形佝僂的年輕人拖著步子,一瘸一拐進來。


    躬身道:“陛下!”


    “你殿中可知陸輕鴻這一號人物?”


    “不知!”


    簡單明了的回答,女帝氣得一笑:“自己好生看看,有才不用,遺留荒野,是嫌棄朕不會用人麽?”


    女帝曾放言:“李庭,替朕牧野九州。”


    這才有了李牧野的稱呼,現在卻驚惶道:“陛下息怒,臣不敢!”


    “好啦,朕怪罪你了嗎?”


    確實有一些,可李庭哪敢反駁,隻好老老實實看了那一封家書。


    一句句看下來,一舉破三階,終於有第二個人成功?心中狂喜,卻按耐住性子,驚聲道:“宮童王……大人,慧眼如珠,老臣失查!老臣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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