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下來,楚聞的兩腿已經幾乎喪失了知覺,到最後動彈不得,還是被霍梅寒給提回了屋。其實若沒有牛角麝炎葉的幫助,這麽長時間的馬步,又豈是楚聞這種孱弱的孩童之軀能夠挺得住的。


    “這才蹲了多久,就成了這副模樣,當初你父親並沒有教你習武,現在導致你的底子太差了。”霍梅寒敲了敲楚聞的頭,嚴厲道。他伸出手在楚聞腿上幾個穴位揉推了數下,楚聞隻覺雙腿的酸麻之感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楚聞興奮地站起身來踢了踢腿,拍手叫道:“師父,這是什麽,好神奇啊!我也想學。”


    “以後清晨你紮完馬步就在屋裏熟讀各類藏書典籍。”霍梅寒沒有理睬楚聞的話,而是丟出一本書給楚聞,“這段時間你就先看這本書。”


    楚聞將書捧起,書冊很厚,極為古舊,書頁已經泛黃破損,封麵也沒有書名。楚聞好奇地翻開一看,但見書中所記載的盡皆是世間所存的奇花異草和各類藥材。


    此書詳細地描寫了各種藥草的藥性、作用、形貌等等,甚至還配以手繪的圖畫進行辨認。


    “這書上所記錄的所有藥草你都得熟記於心,待你能夠熟練地辨識出它們,我就會讓你上山去采摘。”霍梅寒對楚聞要求道。他又想起什麽,指了指角落處的木櫃:“還有那櫃子裏都是我的藏書,其中有本菜譜,你拿出來學著去劈柴生火做飯,以後我倆的飯就由你負責了。”


    “能吃就行!”霍梅寒又補上一句。


    “嗯嗯!”楚聞用力地點了點頭。畢竟是孩子心性,書中所繪的奇形怪狀的藥草勾起了楚聞濃厚的興趣。一時間,他竟深深地陷入其中。


    霍梅寒見到楚聞如此有興致,也是感到頗為欣慰,便不再多說什麽。他披戴好蓑衣箬笠,左手提起竹籃,右手握持魚竿,走出竹屋來到湖邊。腳底氣旋陡生,霍梅寒施展起“青萍淩塵”點在水麵,幾下騰躍就落入湖中扁舟上。


    將東西在舟中放置好,霍梅寒盤膝坐下,依舊不掛魚餌,直接輕甩魚竿,魚勾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後落在湖裏。


    風吹舟動,小兒苦讀,老翁坐釣,一切,靜極了……


    楚聞自小就在梁素玥和楚峙的教導下讀書識字,所以說楚聞雖然年幼,但是卻也能大致看懂書中內容,偶遇不明,他便先行記下,之後再向霍梅寒詢問。隻是霍梅寒對楚聞要求極為苛刻,有時問到楚聞一些藥草知識,楚聞答得生疏一點便會惹來霍梅寒的破口大罵。甚至如果楚聞半天打不出個所以然的話,性格乖戾的霍梅寒可能會直接給他一耳光。


    不過楚聞從不記恨霍梅寒,他隻覺得是自己不夠用功,偷偷抹完眼淚就又繼續回去反複地去記背書中內容。


    至於烹調做飯一事,好在楚聞悟性遠超常人,雖然起初總是將菜炒糊炒鹹,灶台上便如永和邊境戰事一樣激烈淩亂,但後來漸漸地楚聞把握了其中的訣竅,開始得心應手起來。


    “笛,七孔,竹筩也。”上午霍梅寒坐釣回來後,下午就選擇教楚聞奏笛,“笛之滌也,可以滌蕩邪氣出揚正聲。”


    “一支笛子主要由笛身、笛塞、笛膜、笛孔、海底、纏絲、飄穗、鑲口幾個部分組成。”霍梅寒取下窗邊竹笛向楚聞展示,“當你習得音波攻伐之技並與笛樂相結合,那這笛音便能成為殺人技,而這威力的強弱便取決於你內功修為的高低。。”


    “當然這也不得不提到笛韻,演奏時的笛韻不同,這產生的效果也有很大的差別。”


    霍梅寒竹笛就唇吹了幾聲,頓時一道尖銳淒厲的笛音穿刺而出,帶著金戈鐵馬之勢,氣吞萬裏如虎。楚聞感覺好似有嘶吼呐喊聲在在耳邊縈繞,恍然間仿佛置身於血流成河的疆場,處處白骨堆積,屍橫遍野,一股猩紅之氣彌漫上來,令人窒息。楚聞搖搖頭,麵色驚恐,感覺極端難受。霍梅寒點到為止,笛音忽止,楚聞猛吸一口氣,仍舊心有餘悸。


    “這便是笛韻,笛韻由心而生,當你能將笛樂與自己的身心相結合,笛韻便於此而生了。像我剛剛吹奏時所凝聚而出的殺伐笛韻,與強大的音波攻伐之技相結合,可謂是相得益彰。”霍梅寒說道,“剛剛我隻是單純吹奏笛子卻沒有附著任何的內力和音波之法,不然你是片刻也難以承受。”


    “再給你感受下另外一種笛韻。”說著,霍梅寒氣息下墜,再次奏笛。


    悅耳的曲音淌過,如水輕柔,楚聞隻感覺沐浴在暖陽之中,又像行進於空山林蔭道上,靜聽百鳥啼鳴,坐看雲卷雲舒。朦朧中梁素玥和楚峙也都回來了,楚聞揉了揉眼睛,哭喊著:“爹!娘!”他向前撲去,卻撲了個空。


    霍梅寒停了吹奏,看著發愣的楚聞說道:“笛韻真正達到高深境界,便可以做到亂人心智。當年,我曾遭數位高手圍攻,就憑借一曲《廣陵散》將他們擊退。”說到這,霍梅寒麵上流露出傲然之意,這笛樂是他的絕學之一,二十年前江湖上誰人不曉他笛聖之名。


    楚聞揩拭了眼淚和鼻涕,說道:“師父,我想學。”


    霍梅寒點了點頭,手把手教起楚聞奏笛的指法和氣息的運用。楚聞天資奇高,很多時候隻需霍梅寒演示一遍,楚聞便能領悟。即便苛刻如霍梅寒這般,對此也是驚歎不已。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漫長一些,饒是湘西地理位置位於南方,卻依舊被凜冽之風所籠罩。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天穹陰沉沉的,有時數日不見放晴。


    暮色四合,霍梅寒讓楚聞燒了盆熱水放在屋子正中央。然後從床底取出一個很大的布袋,掏出各種各樣的草藥投置在水裏。其中有許多草藥楚聞還在上午翻閱書籍時見過。


    “鐵犀花、獨雪藤、洛枳芪、竹筠斛……”他輕聲念道自己所認識的草藥,竟然大部分都是些凝氣洗髓、壯筋骨的藥。甚至到最後,楚聞還看見霍梅寒又將一片牛角麝炎葉投了進去。整盆熱水在草藥的作用下逐漸泛起淡紫色,同時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投完藥草後,霍梅寒將袋口紮緊,放回床底,轉過身來見楚聞還好奇地盯著熱水看,便喊道:“還看什麽看,快脫了衣服泡進去!待會藥效都散了!知道現在這盆藥液有多珍貴嗎?”


    “哦哦!”楚聞聞言,急忙脫光了衣服,赤裸地鑽進水裏。


    一瞬間,楚聞的身體跟個餓死鬼一般,貪婪地汲取著藥液中的成分,像個無底洞似的,無窮無盡。可楚聞卻漲紅了臉,差點叫出聲來。


    太痛了!


    開始如同有千萬根細針齊刷刷地刺向他的肌膚,那種突然的疼痛差點令楚聞直接從水裏蹦出來。緊接著,便像有鋒利的刀子,一片一片地剮切著血肉,剔砍著骨髓。楚聞痛苦地在水裏不斷地扭動著身子,好讓自己能夠舒服點。


    而楚聞的身體和腦子卻似不在一條繩子上,他的毛孔一張一縮,瘋狂地向藥液索求,絲毫不顧及楚聞的感受。楚聞直疼得汗水淋漓,淚水橫流,終於哇哇叫道:“師父!我好痛!”


    霍梅寒喝道:“不許亂動!盤膝坐好,忍住了!這點痛就受不住了麽?你想學本領,就得承受各種苦楚。這些藥液都是給你用來築基的。頭幾年我不會教你其他的武學招式,底子不夠,學太多的花架子也是枉然。你先給我練氣築基,未來才能將任何武功運用地淋漓盡致。”


    楚聞麵帶苦色,咬牙煎熬著。


    “人之生,氣之聚也。聚之則生,散則為死。”霍梅寒圍繞著木盆來回踱步,嘴中說道,“凡習武之人,皆是將體內之氣與天地之氣凝煉為力,聚於丹田,是為內力。而聚氣的關鍵就在於,修習功法。我們習武之人以內力高低,元氣強弱,分作三大境界,依次為地煞、天罡、轉通,這是當年璿璣教老祖所命名的。”


    霍梅寒頓了頓,又開口道:“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世間有規律運行的萬物都是由這陰陽二氣所構成。坤為地,是屬陰,為孕育萬物的始母,所以說地煞境便是武者在體內凝聚陰之氣的階段。乾為天,是屬陽,因此說天罡境武者凝聚的是陽之氣。等到陰陽調和,互利互通,就邁入了轉通境。”


    “剛剛說到功法是關鍵,一門功法的好壞,將直接影響未來武者的修行。”霍梅寒說道,“多年前我偶得一門功法,擁有海納百川、包容萬相之效。此功法能夠極大地提高你的修行聚氣速度,並且遠要比其他功法聚的氣來得精純、雄厚。而這功法最精妙的便在於:兼容功法。一般人一生隻能修習一種功法。若想要再修一門,便隻能先將此前的功法廢掉。但是這門功法卻能讓你在先修習它的同時,再選擇另外一門功法。當初隻可惜我獲得它的時候年紀已大,不宜廢除曾經的功法再來先修煉它。它的名字叫做:刹海道通經。現在我便將口訣說予你,你且聽好。”


    楚聞緊閉雙目,微微頷首。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吞吐明滅,無止無休。取氣自地,引氣於天。陰陽精氣,聚於一體。百煉千錘,歸為極精……”霍梅寒聲音如同黃鍾大呂,道出真諦。


    “雙手抱圓,百會朝天,氣聚如蓮花;流轉周身,散入經絡;沉匯於丹田,辟出宮邸;目能視內,耳能聞物……”楚聞雙手結印,循著霍梅寒的心法口訣依次做來。


    功法一運轉起,身體對藥液的需求就變得更為強烈,頃刻間便失了控,像行走在沙漠缺水多日的旅者突然見到一片綠洲,顯得有些癲狂。楚聞一邊哭喊一邊支撐,當疼痛攀升至頂峰時,忽然迅速消弭。


    楚聞剛剛鬆了口氣以為結束了,怎料體內又開始有異變產生,時冷時熱。冷時,如落進冰窖,寒徹骨髓,絲毫不亞於天山冰魄蓮所帶來的寒意;熱時,如墜入爐火,萬焱焚身,苦不堪言。


    看到楚聞臉色忽白忽紅,霍梅寒滿意地說道:“這便是了。寒熱交加,這是刹海道通經在調和你體內的陰陽。這功法還有一點不同於它類的地方就是從你修煉開始,便注重於陰陽兩氣的同時淬煉,這樣不但可讓你的內力更為精純渾厚,而且更有利於你對轉通境的突破。”


    “師父,以後我每天晚上都要這樣泡著練氣嗎?”楚聞硬生生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來。


    “沒錯,這藥浴不能停,他與這功法在你前期築基的階段。是相輔相成的,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霍梅寒回道,“不過我現在儲存的藥草隻夠你這個冬天的用量。等來年放春之際,你就得自己上山去采。一共四十九種,我會把配方寫給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聞隻覺得自己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霍梅寒終於讓他停止。楚聞向下一看,水中的淡紫色已經褪去,變得澄清。


    霍梅寒看著楚聞又穿上那身髒兮兮的單薄衣衫,無奈道:“明日我幫你去穀外找老鄉討幾身衣裳來穿吧。”


    “師父,我現在算是到了地煞境了麽?”楚聞疲憊道,藥浴泡完,楚聞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即便穿著單薄,卻也不覺寒冷。


    “還早得很呢,不過你已經很不錯了,在我平生所見之人中,你或許算不上最好,但也是極佳。”霍梅寒難得讚揚了一句,楚聞的根骨太好了,比起當年的他還要勝之,“千萬不要好高騖遠,得踏踏實實一步步來。”


    “這上麵便是刹海道通經的心法和口訣,你每天晚上就依照它來練氣。上麵一共三個階段,分別對應了不同的三大境界。”霍梅寒遞給楚聞一個竹簡,囑咐道,“路還長著,慢慢來。”


    說完便飛身上梁,仰天睡下。


    楚聞收好竹簡,疑惑道:“師父,你怎麽睡在那個上麵啊?”


    沒有回應,楚聞悻悻地抓了抓頭,將燭火熄滅,上床不久就睡熟了。


    楚聞每天的日子便是這般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疲憊且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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